乘鸾-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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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锐才松了一口气,又听他爹说:“但你姓宗,身为宗家的长子,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别人可以做不到,你不行。”
宗锐默默地跪了下去。
“回去再跪吧,向战死的曾祖父、祖父、叔父们赔罪。”
“是。”宗锐知道这是父亲给自己机会。
冰雪消融,兵马就位,现在是出兵草原的良机。
西北战事的奏章,刚刚发出去,他们得抢在圣旨发下来之前,造成事实。
如此,才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这是一场二十年没有过的大战,自从今上登位,西北军再也没有打过这样大规模的仗了。
同样,这也是他们这些年轻将领成长的最好机会。平时学得再好,都不如亲自去打一仗来得有用。
……
郭栩气得发抖,在宗叙派人请他去议事的时候。
他冲进大堂,几乎顾不上风度:“宗叙你个老匹夫,竟然如此蒙骗本官!本官定要上奏,叫圣上知道你的嘴脸!”
宗叙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看到郭栩,哈哈一笑,被他痛骂也不生气,反而站起来迎上前,极是亲热地去挽他的臂膀。
“郭大人,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
郭栩用力甩开他。
宗叙一点也不介意,继续去挽,几乎强行把他架住,按在帅位下来第一个座位上。
“此战郭大人居功至伟。”宗叙说了这句话。
郭栩的火气压了压,怀疑地瞅着他:“你不打算抢功?”
他还以为,宗叙给他来这一出,是想直接摘他的桃子呢!他自己是不需要太多的功劳了,可部下需要啊!
宗叙笑道:“没有郭大人的主意,我们哪能打这么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呢?”
郭栩缓和了一下,问道:“你愿意把首功给我?”
宗叙正色道:“此战布局,郭大人当居首功。”
听得这话,郭栩才笑了,瞥着他道:“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本官就会将之前的事一笔抹了。你们合起伙来蒙骗本官,这帐可没那么清。我想想,你和杨三那小子,早就勾结到一起了吧?难怪先前本官一到白门峡,就觉得你们之间有古怪。”
“郭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怎么叫勾结呢?咱们一同被困,从死地里挣扎出一条生路,这可是过命的交情。您与杨三这小子,处的时间还比老夫多,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郭栩冷冷道:“我可不敢跟这小子有感情,谁知道他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看在我们一起共过生死的份上,老宗,我也劝你一句,涉及到顶层的事,不是咱们臣子能碰的。”
宗叙叹道:“我哪里想碰那个?不过瞧他可怜罢了。长公主与博陵老侯爷何等英雄,教出来这么一个孩子,竟然只能在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里消磨沉沦。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日子你是亲眼看到的,你觉得他应该过那样的日子吗?”
这番话可说是推心置腹,郭栩便也缓和下来,说道:“老宗啊,你也是有大智慧的人了,我可不信你看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关键是他身处的位置,还有上面怎么想。再说,他现在可能不会想要那些,你确定他以后也不想吗?良将到处都是,便当真是战神转世,如果威胁到了上面的安定,该放弃也得放弃。相对国家、历史而言,个人太渺小了,便是无辜牺牲了,也算不得事。”
宗叙黯然道:“便是如此,也叫他现在开心一些吧。这首功定然是你的,余下的分给我的部下,至于他么,提都不要提。”
郭栩笑道:“提还是要提的,他人在这里,能瞒得过瞭鹰的耳目?只是这功劳,半点都不能分给他。他也别委屈,这已经是我老郭看在两个月生死与共的份上,特意将他脱出来了。”
“郭大人想得周到。”
两人说这番话,基本把大饼分完了。郭栩得偿所愿,心情大好,又提醒他:“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掺和。但要是朝廷再派人来,那我可就没辙了。”
“郭大人放心,定不叫你难做。”
郭栩走了。
宗锐从后面出来,叫道:“爹,你为什么要把首功给他?就算不得不把功劳分出去,也不用给他首功吧?他就动动嘴皮子,拼命的可是我们。”
宗叙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好骗?我告诉你,别说一个能进政事堂的相爷,就算随便一个文官,都别小瞧他们。他固然生气,可摆出这样暴怒的样子,是故意的。”
宗锐愣了下:“为什么?”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保障。要是我们黑心起来,把他弄死了,再报一个战死,有谁知道真相?他这样怒气冲冲进来,为的就是探一探为父的态度,好谈条件。不然,怎么我语气一缓和,他就转变得那么快?”
宗锐:“……”
“你啊,打仗天分不错,在这方面差杨三差远了。你看他,打完先前那一仗,屁事都不管了。先前还叫着给他表功,现在呢?”
停顿了一下,宗叙又道:“我将首功让给郭栩,也是为了给日后留一条退路。这位郭相爷,深知这是怎样的大功,也知道圣上是什么样的态度,首功给他,为了顺利出兵草原,他会在其中尽力周旋。虽然他有不少政敌,可人脉也不容小觑。何况今日结下善缘,他日说不得有什么求到他头上。”
他没说得太明白,宗锐细细品味了一番,便知父亲指的是杨三的身世。
——等下,这岂不是也是给杨三结善缘?他才多久不在,这小子就已经把他爹给收买了?
第444章 出征
山道一通,西北军便整顿人马,调集粮草,准备出兵草原。
明微没再跟着出征。
真正两军对垒的战事,她能帮上的忙不多。
而且,先前招魂,她几乎耗尽所有功力,正好趁这个时间恢复恢复。
她站在城墙上,目送杨殊跟随宗叙出征。
“铮!铮!”耳边传来充满杀伐之意的琴声,仿佛金戈相击,豪情万丈。
明微看着角楼前坐而弹琴的宁休,轻轻一笑,摸出那只箫,跟着和了起来。
有了箫声的加入,音律多了一股苍凉之意。
随军出征的郭栩回望城楼上以琴箫送行的两人,不禁又唱起了那首歌:“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这样的情境,这样的氛围,再配上这样的诗词,众多将士纷纷跟着唱了起来。
雄浑的歌声响遏行云,声振林木,在苍茫的古城关回荡,渲染出无比的壮丽。
杨殊可没这么多诗兴,只回头向那两人挥了挥手,喊道:“等我回来!”
宗锐就在身侧,忍不住问他:“明姑娘随你东奔西走,帮了那么大的忙,你连个名分也不给,太过分了吧?”
杨殊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给名分?”
“我哪只眼睛都看到了。”宗锐道,“没名没分的,你怎么就敢跟她睡到一起?女儿家名声多重要,听说她也是名门之后,千金小姐,哪怕你不肯给予妻位,也得好好纳进门——哎哟!”
宗锐捂着被他砸疼的脑袋气愤不已:“你还打人!”
“打的就是你!”杨殊怒道,“什么叫纳?你当她是姬妾么,要不要脸?”
拿硬饼子砸完了,他犹嫌不足:“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京城有老婆,这边还带两个小妾?别拿我跟你比啊!我可没这么龌龊。”
宗锐气得够呛:“你说什么呢?我老婆是堂堂正正八抬大轿娶的,小妾是正正经经写了文书纳进门的。总比你睡了人家还不给名分的好,居然有脸说我龌龊!”
“本来就是,你东睡一个西睡一个,不龌龊?本公子比你干净得多,从来不乱睡!”
宗锐疑惑:“照这么说,你就这么一个女人?”
“那是当然。”
宗锐更奇怪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好好娶进来?她的家世虽然低了些,但也勉强能相配了。”
这一说,杨殊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她有个未婚夫,死都不肯退婚。”
宗锐大惊:“杨三,你居然睡有夫之妇!”
这内容太惊悚了,他又叫得大声,周围的将士纷纷看过来。
杨殊气得差点想掐死他:“什么有夫之妇?又没成亲!再说,她那未婚夫已经出家当道士去了,反正也是成不了亲的。”
“那他为什么不肯退婚?”
杨殊扯了扯嘴角,万般不愿地说:“不是未婚夫,是她自己不肯退婚。”
“……”
宗锐脑补了一万字的内容,最后同情地看着他:“原来是她不肯给名分啊!”
杨殊不开心了:“你什么眼神?给我收回去!”
“啧啧啧,”他不开心,宗锐就开心了,还向他道歉,“我先前误会你了,还以为你太渣了,真是对不起。”
杨殊怒:“收回你的道歉,老子不需要!”
“哈哈哈哈,”宗锐幸灾乐祸,“睡都睡了,人家还不肯嫁你,可怜哟!”
“滚!”
杨殊十分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说了。
渣就渣嘛。
男人,宁愿渣,也不能被人笑话!
……
纳苏提着一袋酒囊,找到了山坡上眺望的苏图。
“七哥!”
苏图瞟了他一眼,继续眺望。
“这是西戎的葡萄酒,我从王宫弄到的,你喝喝看怎么样。”
苏图没回绝他的好意,接过来往嘴里倒。
兄弟俩你一口我一口,把一囊酒分完了。
纳苏感叹道:“七哥,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吗?我们偷了大汗的酒,偷偷躲起来喝了个精光。怕被人知道,一晚上不敢回去,差点给冻死。”
“嗯。”苏图应一声,情绪不高。
纳苏继续道:“我那时候就想,总有一天,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再也不怕别人。”他露出笑容,“你看,我们现在做到了。”
苏图沉默良久,最后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心意,七哥明白。”
这是担心他受的打击太重,一蹶不振。
纳苏拉着他,坐在山坡上,劝道:“七哥,只是输了那一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人都还在,你看我把战士完好地带回来了,王庭那里还有我们的大部队。其实我们损失的人并不多,只要合兵一处,仍然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至于那几个不守信用的部族……”
纳苏冷哼一声,这个开朗单纯的少年,露出狼一样凶狠的眼神:“他们既然敢背弃我们,就等着灭族吧!”
苏图却没有应声。
纳苏挠挠头,不解:“七哥,难道你想放过他们?”
苏图道:“不是,而是我们眼下要面临更大的危机。”
“什么?”
“那一战败了,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我早有心理准备,宗叙没那么容易弄死。只是后续的话,他们肯定会趁机出兵。”
纳苏道:“这不能吧?早几年,我们八部内乱的时候,齐国都没出兵,怎么可能现在出兵?”
“早年是早年,现在是现在。”苏图说,“早年没有借口,而且他们的皇帝还年轻。现在,砾石坡那一战,就是最好的借口,而他们的皇帝已经不年轻了。”
纳苏奇道:“他们的皇帝不年轻了,那不是应该更没有斗志吗?”
苏图摇头:“那要看他本来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他从来就没有过斗志,年轻的时候还能节制手下将领,反而不会有事。他不年轻了,可能对下面的约束就放松了。”
“这样啊……”
“不过,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苏图慢慢道,“中原的皇位交替,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我听说,齐国皇帝这一年来身体不太好,我们想度过这个难关,说不定能从那边下手……”
第445章 高人
杨殊走后,明微每天过得极悠闲。
四月的西北,才刚刚进入春天,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吃喝喝。
然后不是晒太阳,就是跟宁休闲聊。
宁休问她:“那管箫呢?”
都这么多天了,不问她也不还。
明微掏出来,却没有递过去的意思。
“这箫是谁做的?手艺挺好的。”
宁休道:“我只是认识箫的主人,怎么会知道制箫的人?”
就像弹琴的人,大多不会斫琴一样,吹箫的人,不一定懂得制箫。
“是吗?”明微一寸一寸地摸着这支箫,她发现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地摸出每一个细节。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这箫她已经摩挲过千遍万遍。
譬如她手指往下一挪,就知道箫管的尾部,会有一个轻微的凹痕……
“怎么会这样……”她低喃。
宁休觉出不对,问她:“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好半天,明微才松开手,说道:“我曾经有过一管和它一模一样的箫。”
宁休回想了一下,她此前用的箫与这支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