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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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殊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不然,我也可以跟你们耗一晚上。”宁休认真地道,“就是这么一来,被别人看见,怕你有麻烦。”
杨殊无话可说,他现在后悔了,先前为什么要给他好脸色看?就应该把他赶出京城才对!
明微却笑道:“先生愿意一谈,求之不得。”说罢,拉了拉杨殊的衣袖,低声说,“我表哥还在下面,你不想让他看笑话吧?”
杨殊咬了咬牙,憋出一句:“好!”
一刻钟后,他们进了这间宅子,打发走闲杂人等,摆出秉烛夜谈的样子。
“姑娘,”宁休再次开口,“能说说你是什么人吗?你的功法,似乎与我师门渊源极深,可我实在不记得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明微的手覆在茶杯上,轻轻转动着,面上笑道:“那么,宁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呢?实不相瞒,七夕那日,我便察觉先生之琴音与我相似,对先生的来历也是好奇不已。”
宁休看着她:“我若说了自己的来历,你会坦言相告吗?”
明微毫不迟疑:“你说实话,我便也说实话。”
“好。”宁休道,“本派无名,先师道号南柯,常年浪迹天涯,一脉单传……”
“南柯?”明微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这号人物。难道这位南柯道长,不是什么高手?不对啊,看宁休的身手,他师父绝对是个高人。
“先生,您是不是有所隐瞒?”
宁休面不改色:“没有,先师确实道号南柯,只是他很少显露武功,旁人便是遇到,多半也认不出他。”
竟是个无名高人?明微摇摇头,这个她不能排除。有些高人,确实有怪癖,姓名往往没有流传下来。
她想了想,向杨殊扬了扬下巴:“你不是喊他小师弟吗?为何又说一脉单传?”
宁休回道:“本门规矩确实如此。便是收再多的弟子,也只有一人得传衣钵。我与小师弟同为先师弟子,但只有我的徒弟,能够传承下去。小师弟若是再收徒,不算在我派之列。”
明微怔了一下:“这规矩从何而来?”
“代代相传,究竟是哪位祖师所立,已经不得而知了。”
明微盯着他,神情变幻。
杨殊觉得有点不对:“怎么了?”
明微摇了摇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规矩,就是命师的规矩!
比如,她师父有两名弟子,她和小师弟。到学成之时,师父会择一传下命师令符。只有拥有命师令符的,可以算命师一脉,再有下一代,小师弟就要另立门户。
宁休的师门是什么来历,怎么会和命师的规矩一模一样?
可是,南柯这个道号,她确实没有听说过。如果与命师有这样的渊源,她怎么会一无所知?
“姑娘,到你了。”宁休看着她,“你是何身份?为何与我传承相似?”
第223章 夜谈
明微看着眼前的宁休。
从琴曲、功法、师门规矩来看,他们两家必然存在某种关系。
但这并不能保证,宁休是可信之人。
心念电转,她有了主意,便盯着宁休,慢慢说出那句话:“我,是命师。”
宁休眉头微微一动,似乎有些疑惑:“命师?”
明微问:“先生不曾听过吗?”
宁休摇了摇头。
明微说不出的失望。
她还想,如果宁休和师门有关,甚至于,他就是自家师祖,那她说出这两个字,就找到了亲人。
然而不是。
“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宁休再一次问道。
明微收起失望,答道:“先师天算子……”
“还有呢?”
明微带着几分自嘲,摊了摊手:“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与贵派一般,先师就是个四处流浪的江湖人,如果宁先生没有听过,那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宁休盯着她,似乎在思索她这些话的可信度。
过了会儿,他看向杨殊:“你们认识多久了?”
杨殊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她的身世,还不清楚我们怎么认识的?”
见他气咻咻的,像只炸毛的猫,宁休只能转回来,继续问明微:“你的功法是师门所传?”
明微坦然答道:“是。”
“我能问一问你的音波功是怎么练的吗?你所用的技巧,有些甚至连我都只是刚刚摸到门槛。”
明微毫不脸红地答:“师父说过,我天赋远超常人,领悟特别快。”
“……”
明微又道:“你看我内力不足,就该知道练武的时间不多。”
宁休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破绽。亏得他不知道明七小姐原来是个痴儿,不然肯定不会这样轻轻放过。
听他们说了半天,杨殊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够了吧?你都问完了,是不是可以滚了?”
宁休淡淡道:“我今日来找你,原本想与你说,查到了你父亲的线索,不过看样子你心情不太好……”
“你查到了什么?”杨殊猛地站起来,“快说快说!”
宁休问:“不叫我滚了?”
“……”杨殊试探地说了句,“对不起?”
明微硬是从宁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满意两个字,然后向她瞟过来。
“她知道。”
宁休的满意马上前面加了个不,眉心叠了叠,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说:“你说你父亲当时去城外,请你祖母回来,是不是?”
杨殊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我查了那座庄园,发现你祖母当时正在生病,而你祖父就陪在她身边。他们直到政变三天后,才回的京城。”
杨殊愣了下:“所以?”
“我记得,你祖母当时派人去护思怀太子了,对不对?”
杨殊点头,这个说法,是官方版本。
“既然你祖母和祖父都在庄园里,谁替她掌兵最名正言顺?”
听出他言下之意,杨殊面色变得青灰起来。
宁休继续道:“你祖父祖母,共诞育二子,长子就是你伯父,因生来体弱,几乎不习武。所以,他们的希望都放在你父亲身上,从小严厉教导。你觉得那种情况下,你父亲回城坠马而重伤的可能性有多大?”
杨殊嘴唇发抖,看着他,吃力地道:“你是说,我父亲当时去、去……”
“去救思怀太子了。”宁休替他说完后面的话,“当时,思怀太子被贬为庶人,一家迁往易州,谁知路上遇了盗匪,全部蒙难。事后,秦王获罪,所谓盗匪,实是伪装。”
相比起坠马而死,这个死因显然更合情理,也更体面。
只是杨殊实在不能理解——
“思怀太子已经平反,如果杨二爷因此去世,没什么不能说的吧?为何长公主一直不提他真正的死因?”
明微这句话,让宁休挑了下眉。
“这确实有点奇怪。”
说完这句,宁休再次看向杨殊:“你让我查的,真的只是你父亲的死因吗?不说清意图,我抓不到重点,未必能查到你想要的东西。”
看着眼前的宁休,杨殊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先前为了打发宁休,故意扔出这么件事。结果却给了他机会,窥探他真正的心思。
他要查的,当然不仅仅是父亲的死因,更是父亲之死牵连到的他的身世之谜。这事到底与当初的赵王有没有关系?他母亲真的与之偷情了吗?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可叫他老老实实将所有事情告诉宁休,又觉得不开心……
这个莫名其妙的师兄,凭什么来管他的事啊?
说了好像他认输似的……
明微看看他,又看看宁休,忽然一笑:“我来说吧。”
“哎!”杨殊有点慌。
明微没理会,看着宁休道:“他要查的,不仅仅是杨二爷之死,而是自家是不是有什么陈年旧怨。长公主与博陵侯去得太突然了,他不能接受。”
宁休丝毫不疑:“原来是这样。这事确实有些奇怪,师父与长公主一直有书信往来,约好了她过世之前,会将你送来……”
“等下!”杨殊听到了什么,叫道,“什么叫把我送去?怎么回事?”
宁休闭上嘴。
“喂!你说话啊!”
宁休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跑来京城找你?说起来,师父与你不过数月之缘,又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实是长公主一直恳求师父,待她过世后,庇护于你,才保留了师徒的名分。”
“……”
“长公主突然去世,没有任何话留下来。师父当时就与我说,要来一趟京城,看看你什么情况。可是那个时候,师父自己身体也不大好了,没能成行……”他看着杨殊,面无表情的俊颜,难得透出几分柔和,“倒叫你受苦了。”
杨殊扭开头,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半天才挤出一句:“现在说有什么用?”
宁休淡淡笑了笑:“现在师父也去了,他去世前就惦记着你,所以我来了。既然你疑心长公主的死因,我帮你查就是。以后有什么事,直接与我说,自家师兄弟,没什么不好说的。”
宁休并不是个表现得很温情的人,此刻却处处顺着他。杨殊不禁心有所动……
“等下!”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还没跟我说,祖母要把我送过去是什么意思?”
差点被他的柔情攻势打倒,绕过话题了!
第224章 江湖
所以说,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这样不依不饶的,宁休只得回答:“长公主说,你不适合京城……”
“呸!”杨殊毫不客气,“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怎么就不适合了?像你们一样浪迹江湖,那种苦日子我才过不惯!”
“可你性子太野……”
杨殊冷笑:“我哪里野了?现在不是混得好好的,哪里野了?”
宁休再次闭嘴。
“说啊!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凭什么要把我送过去当道士吃苦?”
“你可以不出家的,师兄就没有出家。”
“这是重点吗?”杨殊差点跳起来。
可是这回,不管他怎么生气,宁休就是不答。
杨殊气得够呛:“……滚滚滚!没见过送上门当师兄的。我不需要你帮,你也不用替我查了!”
宁休想了想,站起来:“那我先走了,有事就用这个传讯给我。”
他留下了一枚短笛,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杨殊更生气了。什么人啊,说滚还真滚了!
可他又拉不下脸留宁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去了。
明微慢吞吞喝完一盏茶,说:“你这是恃宠而骄啊!”
“喂!”
明微摆手:“你别把气撒到我身上,我可不是你师兄,任你撒气不发火的。”
杨殊更气了,偏偏他这气又没处发,梗了半天,终于道:“你会不会说话?这时候不应该安慰我吗?”
明微眨了下眼:“哦。”
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别气了,乖。”
“……”
“懒得跟你说!”他面颊发红,拔腿往外走,一不小心,脑袋撞在了门框上。
明微忍不住笑。
听到笑声,杨殊更恼,哼了声,气呼呼地走了。
见他身影消失,明微收了笑,看着桌上的残茶。
宁休的反应有点奇怪,他肯定没有说全部的实话。杨殊生于侯府,娇养着长大,离开京城,对他来说才辛苦。没有环绕的仆从侍婢,没有锦衣玉食,叫他像个江湖人一样生活,太难想象了。
长公主为什么要送他离开?京城到底有什么危险,让她觉得杨殊在外面更好?还有,她怎么会死得那么突然,又留下那样的遗言?
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梆子敲响,已经四更了。
明微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休息。
桥洞尸骨之案告一段落,而玄非以她没有想过的方式出现,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玄都观的问题了……
……
时隔半个月,纪小五看到自家大门,差点哭出来。
“我的娘诶,终于活着回来了!哎哟!”
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记,却是纪大老爷从门里出来了。
“出去游个学,就要死要活的,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纪小五捂着脑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爹啊,你儿子真的差点要死要活,你知不知道?
“小叔!”珠儿扑出来。
纪小五感动得眼泪汪汪,心想还是珠儿好……
“你是不是被先生打回家了?”
“……”谁家小孩,有没有人管的!
明微走过去,抱起珠儿:“小叔正伤心呢,咱们别嘲笑他。”
“哦……”
吃过晚饭,两人到隔壁院子的屋顶说话。
“你说教我玄术的,说话算话?”
“当然。”明微指着院子里的多福,“我已经跟多福说过了,你想学什么就教什么。”
纪小五不开心:“你有没有点诚意?亲自教一下会死吗?”
“你别瞧不起多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