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多癖-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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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幼时家贫,寡母与人浆洗糊口,省吃俭用供吾兄弟读书识字,镇上富户为傻儿娶妇,置酒席十余桌,以笸箩装馍馍施舍乡里,引得众人哄抢,扭打至头破血流,吾深恨之……”
前面这一大段自白加忏悔,众人听着神色各异,虽然各自心中都涌起深深的怀疑,却无人打断马康才,听着他一路往下念。
“……吾死之后,继任者应勿重蹈覆辙,努力补过改彻,军权内政一应未尽事宜……”
终于到了对身后事的交待部分,不管这封信是真是假,大伙都竖起了耳朵,生怕遗漏关键的语句。
马康才顿了顿,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往纪茂良那里瞟了一眼。
陈佐芝自立为王之后,也学大赵朝廷的王侯之家,一早就立了儿子陈丰瑞为世子,虽然父子相处的并非十分融洽,但陈佐芝始终将他当继承人对待,该给的待遇和权力一点都没少。
可在这封信中,陈佐芝历数了陈丰瑞的很多不足,说他腿上有残疾,并且当年跟着自己犯下了太多杀孽,不足以担当重任,又说大女婿是读书人,性情敦厚,明辨是非,指定由纪茂良接手他打下的偌大家业。
纪茂良沐浴在诸人各色异样的目光中,张嘴欲为自己辩白,却不知该说点什么,腊月天汗湿重衣。
还没完,这封信后头还给纪茂良留了个考验,说罗鹏野性难驯,早就不听陈佐芝的调遣,在彰州欺压百姓,一意孤行激起民变,命纪茂良在接掌大权之后想办法将罗鹏除去,平息民乱。
信的最后,交待纪茂良凡事多向少司徒费长雍请教,费长雍治理邺州颇见成效,事实证明一年来他的种种举措都是对的,叫纪茂良只管放心任他施为。
简直就像托孤一样,把纪茂良加一个烂摊子托付给了费长雍。
二郡马朱培兴如梦方醒,第一个叫了起来:“这信是假的,王爷是被人害死的!”
其实不用他说,这屋里的几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陈佐芝死了,这事实明晃晃就摆在眼前,朱培兴不由地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纪茂良。
他这位连襟是读过几年书不假,但一早就证明了难堪大用,岳父陈佐芝看在女儿面上,封他做大行令,专门接待来客,要说受重用的程度还不及自己,朱培兴暗忖岳父就算真要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外姓,给自己也不会给那书呆子,还什么“性情敦厚、明辨是非”,简直可笑。
陈丰瑞去了白州之后,王府中的侍卫交接调度全都交给纪茂良在管,似乎也只有他最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人行刺,顺便伪造成岳父自杀的假象,目的都在这封信上:趁着陈丰瑞、罗鹏等人都不在大化,想要窃取大权。
朱培兴往左右看看,想在这屋里找个同盟,却见马康才和费长雍都是一脸的纠结。
马康才眼珠转了转,沉吟道:“二郡马不要急着下定论。王爷突然撒手西去,先想想怎么解决当下的内忧外患吧。”
纪茂良又不傻,自然知道朱培兴在怀疑什么,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急忙辩解:“不关我事啊,你们相信我,咱们立刻开始彻查!”说话间向着龙秋横望去。
不是自己,那龙秋横的嫌疑就非常大了。
龙秋横皱着眉,面色凝重,一点都看不出来包藏祸心。
费长雍接过话去:“查能查出什么来,徒令得人心惶惶。便照王爷遗书中所说,抓紧时间善后吧。马大人,你看咱们是不是先将王爷收殓起来,秘不发丧,传令叫所有在外带兵的将领年前回大化向王爷述职,等所有人都聚集一堂,再告之大家王爷仙去的消息,顺便宣读遗命。”
马康才附和道:“费大人所虑甚是,我赞成。”
费长雍点了点头,又问:“两位郡马对这么安排没有意见吧?”
纪茂良对上费、马二人灼灼的目光,心里虽然隐约觉着不妥,反对的话却说不出口,嗫嚅道:“……没。”
龙秋横拍着胸脯请命:“诸位大人,有事只管安排俺老龙做。”
“你们……”朱培兴这才发现自己被孤立了,暗自心惊。
费长雍打断他,直接向龙秋横下令:“两位郡马都受惊不小,你好生照应一下,郡主那里先别急着告诉,免得她们骤听之下伤心过度,等人齐之后再慢慢透露吧。”
龙秋横答应一声,回身冲纪茂良和朱培兴道:“二位郡马,末将先送你们去歇息。”
朱培兴面色惨然,他明白了。
同样是被软禁,纪茂良的处境要比自己强一些,毕竟由那封“遗书”看,费长雍和马康才还需要他来当那个傀儡。
而自己,若是表现得稍不配合,怕是立刻就会步陈佐芝的后尘。
朱培兴现在唯一寄希望的便是陈丰瑞在白州得到消息,带兵杀回来,救他脱离虎口。
碍事的人走了,费长雍叫来手下将陈佐芝草草收殓。
非常时期,他和马康才都暂时住到王府里,以应付突发状况。
假借陈佐芝的名义,叫各地将领回大化述职的命令一道道传下去,而陈佐芝留在大化的心腹费长雍也拟了个名单,差人去逐一请了来,或关起来或直接除去,足足忙了两天两夜,才算控制住局面。
费长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临时住处,明月听到动静迎出来。
前些日子明月接到费长雍的密信,信中费长雍约她到大化一见,明月带着亲随如约而至,见面后,费长雍请她再帮自己一个忙。
费长雍言道他到大化时间尚短,此次准备仓促,千头万绪,他那点人手实在是捉襟见肘。
若要成功,必须将指挥使马康才先争取过来。
要拿下马康才不难,他是有名的墙头草,哪边风硬往哪边倒,当初能舍朝廷投向陈佐芝,若他审时度势之后,发现旁无选择,也会当机立断抛弃陈佐芝,全无心理负担。
“台昂雄跟了你爹,马康才手下还剩三员武将,一个如今带兵去了白州,另外两个当中有一个是我的人,还剩那个除了溜须拍马没什么本事,马康才心里清楚,只要咱们骗他说你爹已经带着兵埋伏在城外鸡台山了,他便知道该当如何选择。”
明月当时颇为不解:“你何不给我爹送信,真叫他带兵前来?”
隋凤若是接了信,必定会乐于帮他这个忙。
费长雍苦笑:“那不行,军前若有异动,陈佐芝怎会不起疑心?如此等马康才回过味来,发现上当,隋爷也该到了。”
于是明月陪着费长雍去做了趟说客,时间卡得刚刚好,刚说清楚利害,那边陈佐芝的死讯就传来了。
明月为费长雍担心,这两天两夜也没怎么睡好,见面急问:“怎样?”
“一切顺利,就是你师兄我快累死了。”
明月松了口气:“那你快去歇一会儿吧。”
“不急,你先随我来,我同你详细说说。”
明月闻言不禁啼笑皆非,她怀疑费长雍非叫自己来大化是因为他身边少个看戏的。
演戏无人看和写书无人读类似,都是十分苦闷的事。
要不前人怎么会说“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周日休息一天。
第144章 鱼雁自京来
明月跟着费长雍回到屋里; 听他细说究竟。
大化现有的万余兵马全都落入费长雍掌握; 邺州边界加上彰白两州驻军加起来差不多将近十万,其中忠于陈佐芝; 会一门心思为他报仇的初步估计只有陈丰瑞、罗鹏两支。
至于邺州的地方官反到是最不用操心的。这一年来他们同费长雍打交道的次数要远远多过陈佐芝。
总而言之,眼下的形势尚算不错。
明月忍不住问:“你打算如何处置陈丰瑞?”
费长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默然半晌方道:“于公我问心无愧; 于私我对不起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也不指望能和他化干戈为玉帛。走一步看一步吧。”
明月点点头,柔声道:“你快歇着吧;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告别费长雍,她走出屋去,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天空。
隆冬时节,连天空也带着一种冰冷的苍白。
依她对费长雍的了解; 刚才他的神情、语气都表明了在除去陈佐芝取而代之这件事上,其实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气定神闲,刀枪不入。
说不定这段时间费长雍的内心也在不停地争斗吧。
平心而论; 陈丰瑞对明月还是不错的,但这不错; 比起他待费长雍那种掏心挖肺的好来,又逊色了很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这会儿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得劲,费长雍焉能毫无触动。
这种隐隐的愧疚大约不是因为他除掉了陈佐芝,同陈丰瑞终于成了生死对头; 而是他先使用了阴谋诡计,二人并非是堂堂正正的交手吧。
谢平澜在开州时说的那一番话仿佛又回响在耳畔。
明月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回到往处,就见巫晓元正等着她。
“小姐,情况如何?咱们要在大化呆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吧。过了年看看形势再说。”
腊月十八隋凤率先回到大化述职,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在外带兵的将领抵达,一到大化,就被控制起来。
也不全是好消息,罗鹏在彰州接到命令,没有把人马交给传令的人,而是当场提出了质疑。
不久前罗鹏刚接到陈佐芝传令,命他抓紧时间平定叛乱,他这里正紧锣密鼓地抓杀义军,还将一个叫宋大郎的叛军头头生擒活捉,陈佐芝就算不对大伙有所封赏,也不应该在这关键时刻召自己回去。
罗鹏跟随陈佐芝多年,知道他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何况自己派去大化报喜的人迟迟未归,这一切都令罗鹏疑窦陡生。
去彰州传令的乃是费长雍的心腹,眼见罗鹏不上当,暴起袭杀,将他一刀刺了个对穿,跟着当众宣布罗鹏意图不轨,王爷有密令,若其接到述职的命令之后推三阻四,便当场诛杀!
不管这命令是真是假,罗鹏都已经死了。
几员副将有的要为罗鹏报仇,有的主张回大化鸣冤,群龙无首,彰州的两万多兵马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这件事造成了另一个糟糕的后果便是当时陈丰瑞已经带着人走在回大化的途中,接到罗鹏被杀的消息,意识到不对,立刻掉头返回白州,整顿人马,再想骗他自投罗网已经不可能了。
费长雍得报之后全不似马康才等人那么忧心忡忡,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只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明月忍不住想,这样的结果,或许费长雍自己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吧。
腊月二十八,邺州的官员将领齐聚一堂,费长雍、马康才和隋凤将纪茂良请在首位落座,而后宣布了陈佐芝的死讯,并且当众读了那封遗书。
陈佐芝的两个女儿均未到场,据说大郡主陈虹英听说父亲过世,伤心过度病倒了,二郡主正亲自照顾她。
二郡马朱培兴全程铁青着脸一言未发。
纪茂良比朱培兴好不了多少,眼下的乌青显示他这段时间内心的煎熬,当马康才读到陈佐芝点名由他来做自己的继承人,纪茂良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扭,就好像屁股底下有针扎他一样。
马康才读完了“遗书”,费长雍率众文武向纪茂良重新见礼。
纪茂良很不习惯这么多人向他施以大礼,惊得险些跳将起来。
接下来要给陈佐芝发丧出殡,这个年众人是不用想着有什么庆祝了。
费长雍和马康才商量过,陈佐芝过世,整个邺州服丧半月比较合适,半月之后就差不多快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了,眼下除了邺州,到处都兵荒马乱,老百姓担惊受怕的,一年下来,就该放开了叫大伙热闹一下。
纪茂良点头:“就照少司徒说的办。”
另外朝廷的钦差还在大化,这些日子一直把他蒙在鼓里,现在肯定瞒不住了,费长雍道:“招安还要继续谈,不过需得过了这一阵,等咱们把王爷的身后事都办完了再说。”
马康才没有异议,只是道:“最好是长雍你能抽出时间来亲自与他谈一谈。”
如此定下大年三十晚上费长雍约钦差简单吃个饭,顺便谈事情。
在场众人心中都明镜一样,虽然纪茂良居中端坐,马康才手里有兵,往后这邺州地界真正说了算的人却是尚不满二十岁的费长雍。
转过天来,隋凤率五千精兵前往彰州收拾残局。
罗鹏早先带了两万人马过去,如今这两万人进退维谷,罗鹏一死,副将们谁也不服谁,彰州本地的降兵置身事外看热闹,加上义军不停捣乱,隋凤不要说带五千精兵,就是再减少一半,也足以搞定。
明月起初还挺担心他的,毕竟父亲有一年多都没怎么带兵打仗了。
从正月初六开始,陆续有好消息传来。
隋凤刚到彰州,就有副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