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姑娘择婿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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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秀哭道:“好姐姐,我真没有拿过那些东西。我整日伺候在塌侧与老祖宗同吃同睡,一屋子丫环婆子皆瞧得见,我可曾有出去过?”
贞玉冷笑道:“看来你真是要我送到官府才会吐出来。”
她扬头高声道:“来人!”
院外竟然还有她带来的侯府家丁,此时呼拉拉围进来就将院中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三月有微雨,此时淅淅沥沥下了下来。蒙蒙细雨中,那作法的阴阳先生口中念念有辞,围着众人洒水烧纸钱,仰首向天祷告。想必他是看惯了这些府宅中老人丧去后争产的场面,也不觉奇怪,仍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方才给临终人换衣服擦洗,苏氏与沈氏不过递衣服递鞋子,最肮脏的事情皆是陆氏一人作得。她此刻抱了换下来的脏衣服交给下人咐嘱去烧掉,才掰了众人肩膀走到贞玉跟前道:“祖宗丧去,一起哭孝还来不及,剑拔弩张的作什么?都给我成服哭丧去。”
如今祖宗丧去,合该二房两口子立起来。但苏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反而平常懒理家务的陆氏操持了起来。
贞玉一听要服孝,这才摇头道:“我如今有着身孕,不能成服。”
她见几个丫环将箱子理好了摆在台阶上,遂吩咐苗妈妈招呼众家丁去抬箱子。自指了贞秀道:“咱们的帐没完,你且等着。”
这府中值钱的东西早已给她作了陪嫁,剩下钟氏一点体已,今日只差墙皮之外皆入了贞玉囊中。她也不跟宋岸嵘弟兄几个倒声辛苦,连张纸钱也不烧,大摇大摆出宋府归家去了。
☆、第49章 幌子
待她走了,宋府上下这才成服吊幡,操办起钟氏丧事来。
钟氏亲子已丧,嫡亲的孙女儿又整个搬了全部家当离去。几个庶子们此时便替她操办起来,倒还办的有声有色。虽荣妃久未有消息通出来,宋岸谷却仍递了丧帖到宫门上,欲要知会荣妃一声。
如今太子李旭泽新登大宝,荣妃按理也该成太妃。然宫中无谕出,宋岸谷仍报了荣妃的名号。
三月是清明,却没有丧葬的好日子,一番丧事办过,棺椁仍要送到城外广济寺寄放,待三年后有好日子再行下葬。
外间和尚们念经念的嚣天震耳,贞书与贞媛两个凑在棺椁前拨那油灯。贞媛叹道:“贞秀在家里横惯了,以为京城仍如家里一般,如今却吃了大亏。”
贞书也叹道:“瞧她清减了许多,如今着丧服倒比原来好看些。”
因进来哭灵的人众多,宋岸嵘几个皆是孝衣麻鞋跪在草中磕头还礼,间或在丧事总管的带领下哭一阵子。贞秀熬得几个月,此时累坏了,缩成一团在那草铺中打着瞌睡,贞媛贞书两个瞧着她分外可怜的样子,对视一眼彼此叹气。
至晚侯府来人悄悄将她唤去,对外只称是病。
这里贞媛忽尔问贞书道:“你说贞玉还会不会再追究?”
贞书摇头道:“怕不会,都是至亲姐妹,真能闹到官府里去?”
贞媛又低声问道:“你觉得贞秀捞着几个没有?”
贞书叫她问的好笑,见她也明晃晃两只眼珠子盯着自己,神情十分像苏氏,遂指了头顶的棺椁道:“死人无所不知,你问问她。”
贞媛叫她唬的一跳,伸手轻掐了贞书一把道:“狭促鬼,竟来吓我。”
贞书轻哼一声揉着疼处道:“要我说,就贞秀得着几个也是应该的。她干了最肮脏的奴才都不愿意干的活儿,成夜成夜守在个要死的人身边。这种事情,将那二十万全给了我都不干。”
贞媛指了棺椁道:“死人是什么都知道的,你这不孝之言她可全听见了。”
两人忽而记起来回头瞧那长明灯,早熄了不知多久,忙悄笑着又借火点上,贞书道:“如今老祖宗正在黄泉路上,眼前忽明忽暗,也不知她那小脚是怎样走的。”
这盏灯叫她俩守的灭了不知多少回,想必那钟氏的黄泉路也真是走的摇摇晃晃昏昏暗暗。
一家子熬得三日皆是人困马乏歪在那里就能倒了睡的样子,宋岸嵘到了夜里便到外间去喝酒守夜陪亲戚,苏氏与沈氏两个也借故到内间床上去歪着了。贞秀病倒,贞媛与贞怡并小的贞瑶贞妍几个也渐跑光了。到了第三日后半夜,棺椁前竟就只剩了个陆氏与贞书相陪。陆氏烧纸,贞书拨灯,外间几个婆子也不知跑到那里去吃酒了,和尚们念毕经自去了各房歇息,此时院中空空荡荡唯有些守夜的下人。
陆氏烧了会纸钱歪在草丛中呼噜震天,贞书心道钟氏活着的时候自己都未尽过孝道,此时就算尽了孝只怕她也不知道,遂也不管那油灯,歪在草团中打起瞌睡来。只是陆氏呼声震天,吵的她不能好睡。
交四更的时候,玉逸尘进了宋府大院,这荒凉衰败的院落中处处丧幡高挂,廊下蜷缩着成团的的下人们,整个府第皆在一片沉睡中。他压手止了护卫们在后,独自一人进了主院,心中明知自己有什么样的期待,却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笑。
他迈步进了陈棺的灵堂中,一个鲁妇震天的呼噜声中,那可爱的小掌柜仰脸蜷身靠在柱子上悄声睡着,嘴角口水拉的老长。她有一双十分难得的天足,这样的脚在中原这地方很难找到适合穿的鞋子。如今女子们尚缠细足,将两只好好的天足砸断骨头翻折在脚背下,鞋子更是精巧无比,上面绣工繁琐的,畸形的小绣鞋,他看见了就忍不住要皱眉。
她脚上穿一双半大小子们常穿的那种绒面黑布鞋,大约是有些小了夹脚,两边各放开了眼子。
玉逸尘屈膝半跪在贞书面前,朱唇微微翘起含了丝笑在嘴角,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有些英气的浓眉,尖翘的圆头小鼻子,并戒备全无的面庞。那口水一丝丝不停往下滴着,玉逸尘忍不住伸手自她嘴角轻轻拂过,并掏了方帕子出来。
贞书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而觉得嘴角有丝丝凉意,清醒过来去瞧那长明灯,茧子早烧完了剩一条毛毛虫一样的长绵线漂在清油中。她叹口气欲要去借火,转身却见一人伸着手指半跪在自己身边。她唬的往柱子上退了退,不能自信的问道:“玉公公。”
玉逸尘伸了手指到亮光处,那手指上沾着丝丝亮晶晶的东西。他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贞书擦了擦嘴角道:“坐着睡觉人都会流口水的。”
玉逸尘显然怕地上干草将自己沾脏,紧了紧身上衣服道:“你这祖母也真冤屈,此时也不知抹黑走了多少路。”
贞书知他是个太监,原来在东宫,如今东宫升了皇帝,只怕他也更进一步进了皇宫。这样的人不像是个会四处闲逛的,遂问道:“不知公公何事前来?”
玉逸尘道:“自然是为了吊丧。宋太妃的母亲故去,大内理应要吊丧。”
贞书心道你也来的太晚了些。只这话自然不能当面说出来。
她正瞧着那玉逸尘,就见他轻捏拳头掩了嘴唇微微笑道:“当然,不必我亲自来的。只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就必定要来一回。”
贞书心里叹道自己为何总惹些不正常的男人,前一个杜禹闹的她两县闻名,好歹是个真男人。这玉逸尘是个太监也来撩拨她,不知为何竟生了自厌之心。忽而意识到也许正是自己的一双天足,惹的这些不正常的男人们以为她是个不贞好淫的女子,才会来故意撩拨。
她心中羞愤,却也不便明说出来,叹口气抬头望了玉逸尘道:“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幌子了。”
玉逸尘哦了声道:“说来听听。”
贞书和着陆氏的酣声微扬了扬脚道:“我这天足,想必就是一双幌子,叫男子瞧见了,以为我是个好哄上手的。”
这话倒把玉逸尘说愣住,他似是半晌才醒悟过来,微微摇头道:“我是个太监,在宫里见惯了环肥燕瘦,并没有想撩拨你的心。只是叫你讥讽过的心伤还未褪去,想要你读些书开解些智慧,来抚平我心中那些伤而已。”
他将那沾了她口水的指头拿出帕子来擦拭干净,又伸了帕子欲要替贞书擦嘴,贞书忙侧身躲了,才见他站起身来,指了她道:“所以,十八日可别忘了来我府里,给我读书。”
说罢,又屈膝半蹲下来深瞅着贞书,终于仍是取了帕子替左躲右躲无处可躲的贞书擦过嘴角那丝已干的口水,才起身撩袍出门去了。
贞书歪躺在草丛中怔了半晌,忽而就见门外宋岸谷带着一群人冲进来嚷道:“听闻大内太监大总管玉公公来吊丧了?”
贞书点头,又摇头道:“我并不认得。”
宋府大丧已毕,棺椁寄放庙中,全家回到宋府开丧宴。沈氏如今没了头顶一片乌云,心情畅快腰都直起来不少,指挥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奴仆们来往办差。苏氏坐在厨房门前长吁短叹不已,陆氏见了走过去道:“你丈夫成才女儿得意,一间好好的书画铺子开着,日进斗金。有什么叹处?”
苏氏拉了陆氏过来道:“三弟妹不知,你的一双女儿如今还小,不在婚期,我的贞媛已是大龄,再一个贞书眼看成年,这三年孝期可怎么熬?”
陆氏道:“这有何难?三年也太长了些,毕竟她是大姑娘,就守得一年又有什么要紧,官不查民不究,这府里是再没有管事的人了。”
她指了指头顶道:“宫里那位一声响动没有,怕也是叫人家拘住了,谁会管你?”
饶是如此,苏氏还是皱眉揪心难宽慰。好在贞玉再未问过贞秀的罪,丧事已毕,贞秀也不要贞玉当初那些旧衣裳,只提了自己一个小箱子就要跟苏氏回装裱铺。
贞书一直记着玉逸尘那夜的话,到了三月十八这日,不愿去玉府,又不知若自己不去,他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到这东街来。遂心神不宁在柜台后坐着翻书,不一会儿,那张贵竟驱车而来,进来先深深唱了个喏才道:“小掌柜,救急如救火,求你与我走一趟。”
贞书厌他好好生意不作去给个太监当孙子,却也忍着回了礼道:“张相公,若您要买画,在此间看好我差人送去你家中都可,若是它事,恕小女不能相陪。”
张贵又揖了一长躬道:“小掌柜,你虽年级轻轻,看得出来也是个侠义之人。我那干爷爷的脾性,最是得不到的偏要得到,待你给他了,他自会丢到一旁去。你行个好儿前去一趟,顺着他些,他自然就将你撇过了。况且……”
他压低了声音道:“他不过是个太监,又不能将您怎样。”
☆、第50章 读书
贞书不知自己为何会叫这样下作的人缠上,欲要发火又强忍了,在内间翻了那《大唐西域记》来瞧了两页,抬头就见张贵仍在前厅站着,似是急的火烧火燎一般。她遂走了出去正了脸色道:“我们本是平民,也只做个自在生意,不求攀附权贵亦不想借机登高。张相公请回吧。”
张贵合什了双手在额前,不住弯腰道:“小掌柜,求求你,求求你!”
贞书欲要到内间喊了赵和与宋岸嵘出来,终是怕惹了麻烦不好收场忍住了,遂又进了内间。只是这日她心思全无,凝神肃目便在内间坐着。
坐了半日无一人上门,贞书见那张贵不知何时走了,遂到门口来看,就见玉逸尘的车子仍在左手边路口停着,她走到窗边,玉逸尘便撩了窗帘,脸色却比她的还难看:“在宋姑娘眼里,玉某也还是能攀附的?”
贞书忍了怒气道:“听闻玉公公如今管着大内,怕不该有这么闲情。”
玉逸尘道:“正是。宋太妃的母亲故去,其嫡亲的孙女,北顺侯府的五少夫人上疏到宫中太后那里,说其庶系的妹妹盗走了其面值四万多两的银票,要大内出兵前来追讨。我确实没有闲情,而是公事。”
贞书压低了声音道:“怕没有那么多,贞秀手是不干净,但老太太钱袋子捏的紧着了,那里能弄得那么多去?”
玉逸尘点头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贞书叹口气低声道:“若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将她抓去,以后她还如何嫁人?不如玉公公放宽期限,我自去讨要了来再亲自送到北顺侯府去,可否?”
玉逸尘凝神半晌才问道:“书带了没有?”
贞书知这回是躲不过了,又气贞秀真偷了银子又恨这玉逸尘拿捏此事作践个未出阁的女子,气冲冲回屋抱了书,又进内间找个借口蒙过宋岸嵘,才出了府,趁玉逸尘马车一道去了玉府。
玉逸尘带着她却不从正门进,而是绕到府后另一处较小的门前下了门板直接进车。待车停了,自有小厮慢跑着送来踏板。玉逸尘先下了,才伸手扶了贞书下来。
贞书见满眼皆是各色怒放的花,兰花,紫玉,杜鹃,皆开的正盛。到马车止步的地方,便再无大路可走,取而代之是鹅石小径,两旁皆是怒盛的鲜花。而放眼远极处,又粗又壮的梨树也正在吐蕊。这满园花海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