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人醮-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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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出宫建府,便是要封王了,日后也是要上早朝,参与廷议了。
是以,元帝才会借着此事,让大皇子与他所信任的股肱之臣们先见上一见。
虽然他不甚喜欢这个儿子,但是无疑,大皇子是他眼下唯一的儿子。
元帝开腔道:“众卿,我们刚刚讨论到哪处了?”
徐参知道:“禀陛下,正在说将大皇子府邸选在何处。”
“众卿觉得选在哪里合适?”
楚王禀道:“楚河大街上的那一处宅邸尚且空着,不如修葺一番,做大皇子的府邸?”
楚王爷话一出,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忽地一片静默,众人都不由看向了他。
楚河大街上的府邸,是前肃王府的府邸,肃王谋逆被诛以后,这宅子便一直空着,按规格,做大皇子的府邸,并不算委屈。
虽然历代皇上子嗣不丰,但是本朝开国已逾百年,历代皇帝封赏建府的臣子和宗室却是不少,譬如张丞相的宅邸、杜将军的宅邸、明远伯府的宅邸、沈溪石的宅邸等,这些恩赐之物是可以作为祖业传给子孙后代的,一代一代的,纵是汴京城已经往外扩了好些,仍旧有些不够。
大皇子的府邸自然在规模上得按照亲王的规格来,位置又不能太偏远,如今汴京城内城可谓寸土寸金,即便陛下赏赐,那也得将原先居住在此地的百姓迁移出去,这番大动干戈,少不得累着大皇子和陛下都要挨埋怨,倒不如就在肃王府旧址上修葺。
但是,那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大皇子若是真的在肃王府旧宅上重新修葺建府,无疑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
此事也只有楚王爷敢提!众人尚在惊诧中,忽听沈溪石道:“臣附议。”
张丞相也道:“臣附议,如今丹国使者尚在汴京城中,若是因着迁移百姓,惹出干戈来,我赵国面上难免无光彩。”
上头的元帝沉吟道:“那处宅子荒废了许久,模样儿倒是在的,好生修葺一番,倒是不错。”
这便是定了下来了。
大皇子垂了眸子,淡淡地看向了沈溪石,其实汴京城的废宅子何止那一处,西云大街上的顾家废墟占了三分之一的街面。
沈溪石这般急切地附议,便是不想让人提到顾家。
楚王爷又道:“还有第二件事,大皇子既是要出宫建府,也该娶妃了,应着礼部将各家适龄女子的画像送呈到皇后和太后娘娘跟前。”
张丞相道:“微臣斗胆提议,眼下丹国尚有许多和亲的贵女居住在都亭驿,不妨也一并作了画像,呈到宫中来。”
此话一出,便是大皇子也怔住了,父皇虽然没有明面上说要纳东罗郡主为妃,但是此事连他都知道,张丞相这只老狐狸又如何不知,既是知道,还敢提议?他们不禁让他得罪皇后,还要见罪于父皇!
上头元帝静默半晌,出声道:“如丞相所奏。”
却是听不出喜怒。
事情至此,便已讨论得差不多,陛下像是也有些乏了,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沈卿留下来陪朕下盘棋。”
建府之事已然没有异议,皇上要留沈溪石下来讨论的,自然是选妃一事。
对于陛下独留沈溪石,众人已是见怪不怪,赵慎却是头一回深切地感知到,这个仅比他年长三岁的沈枢相,竟比楚王、张丞相等一帮老臣还受父皇的待见。
他以往只是听说父皇颇为信重这位伯府的庶子,若是连他的婚事,刚及弱冠之龄的沈溪石都可以参与讨论,这份“信重”便颇有些不同寻常了。
等众人退下以后,沈溪石和元帝都离了位子,来到了右边的一张小圆腿紫檀木方桌上,宫女朱阑拿了两个装着黑白棋子的陶罐出来。
元帝选了黑棋,一边下着棋子,一边问沈溪石,“张丞相的提议,你怎么看?”
“张丞相曾经和微臣言及此事,端看陛下的意思。”
元帝“哼”了一声,“你这金蝉脱壳之计,使得光明正大,你就不怕朕怪罪你二人私下妄议朝政,裹挟朕的意愿?”
沈溪石淡道:“陛下圣明,臣和张丞相并未有此意。”
元帝手中的棋子滞了一滞,抬眼轻轻看了一眼沈溪石,“你当知道,朕并不属意大皇子为储君,若是他娶了东罗郡主,得到了丹国南院大王的支持,在朕百年后,怕是极有可能登极!”
沈溪石捏着手中的白玉棋子,食指与拇指微微用力按了一下,似乎要确定刚才自己听见的东西可是耳鸣,微凉的白玉棋子,很快温热起来。
“陛下,您正值盛年,若是东罗郡主入了后宫,诞下龙子,岂不更是一桩祸事?”
眼下丹国虽与赵国互不侵扰的盟约已经执行了三十多年,但是不可否认,这是在前三十年的那一场大战中,丹国失了元气,眼下丹国君主与李国公府所出的皇后感情甚笃,但是丹国朝野上下对于吞并赵国,却是一直都蠢蠢欲动的。
若是东罗郡主诞下了元帝的龙子,丹国人只要扶持此子上位,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吞了丹国。
沈溪石又道:“陛下,大皇子可娶其为侧妃!”
正说着,御书房外头,长宁殿的如非嬷嬷忽地求见,桂圆公公正说着陛下在与沈枢相下棋,里头元帝便道:“传!”
如非进来行了礼,一脸喜意地道:“陛下,娘娘请您即刻去一趟长宁殿。”
元帝打量了一下如非,心里忽地有了一个不甚确定的想法,立即起了身,连一旁的沈溪石都忘了交代两句。
外头桂圆公公已经在唱着“摆驾长宁殿。”
如非对着沈溪石微微屈膝,道:“请枢相大人代贵妃娘娘向顾小娘子问好。”
说着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腰上系着的红色杜鹃花织锦香囊。
沈溪石眸子微动,点头道:“多谢贵妃娘娘,溪石定然带到”。
瑞和贵妃竟又有喜了!这宫女是让她传话给杜姨。
沈溪石尚没有出东华门,便碰见了大皇子,“沈枢相可是要回府?”
沈溪石点头,对着大皇子作了揖。
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半的距离,这是大皇子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打量沈溪石,剑眉朗目,薄唇微抿,面上疏疏淡淡,不露丝毫情绪,一身朱裳绯裙,头上的七梁冠异常的醒目,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明远伯府极晦暗的存在,一步步地,成为了赵国的枢密副使,父皇跟前与张相等人比肩的心腹。
饶是大皇子也不得不承认,顾家姐姐当年的眼光是极好的,那么多世家小郎君中,独独挑中了沈溪石。
大皇子在打量沈溪石的时候,沈溪石也在揣测大皇子和他“偶遇”的用意。
沈溪石不清楚大皇子为何给他送礼,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出,是和言倾有关,这是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异常行为的正常判断。
大皇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听闻沈枢相大婚在即,吾先道一句恭喜!”
“谢殿下!”沈溪石淡道。
大皇子并不气馁,“昨日吾在广元寺赏花,不意遇到了顾家小娘子,当真是有倾国之貌,难怪沈枢相为美人折腰,只是,这顾小娘子,竟有几分像故人,吾也不由存了几分亲近的心思。”
沈溪石听到他遇见了言倾,心下一紧,大皇子口中的偶遇定然和今日“偶遇”他一般,不过是蓄意为之。
这个念头在沈溪石脑海中一闪,沈溪石便如临大敌,面上淡道:“臣与顾小娘子八日后大婚,届时恭迎殿下来喝一杯薄酒。”
大皇子并没有听见沈溪石宣誓主权一般,笑着应道:“自然。”
沈溪石作揖告辞,便直接出了东华门。
等人走了,陈仁才问道:“殿下,他竟都没提那一箱子礼的事。”
大皇子眯眸道:“他猜出来了,自然不会问。”他已然看出,沈溪石是占有欲也强的人,今日自个故意漏了两句口风,他脸上不显,可是言辞间极为疏淡,若不是碍着自个是皇子的身份,怕是已然要警告他了。
大皇子尚不知道,沈溪石这人,不仅占有欲强,报复心也强。
尤其是当他知道,大皇子真的也惦记上了他的言倾的时候。
刚出东华门,沈溪石便吩咐裴寂道:“你去一趟礼部,告诉秦尚书,将丹国贵女的画像早些制造出来,另外五品以上官员府中但凡有年满十四岁的小娘子,皆要作画像呈上来。”
裴寂立即应下。
沈溪石握着马的缰绳缓缓地往家去,一路盘算着,除了东罗郡主这一位侧妃,大皇子尚需正妃一位,侧妃一位。
眼下宫中仅这一位皇子,不需他多走一步,那些有野心的大臣们自己也会将自家女儿送到大皇子身边,赌一赌。
***
元帝赶到长宁殿的时候,外头的宫人皆三三两两地忙着将屋子里的香炉搬出来,各类的花卉或拔或剪,便是绣花针和剪刀都一一被收拾了出来。
宫女南鹊和揽月见到元帝进来,笑盈盈地行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元帝心上也是大喜,再往里走,便见贵妃躺在榻上,翻着话本子在看,见到元帝进来,抬了下眼,“哥哥,你过来了。”
元帝示意了下宫女们,宫女们便都鱼贯而出了。
元帝将贵妃抱在了腿上,摸了摸她尚显平坦的小腹,久久没有言语,眼里的喜意,让阿宝心里微叹了一声,她何尝不知道陛下一直希望她能够生一个孩子,一个有着她二人血脉的孩子。
只是,早些年滑了两次胎后,每次房事后,她都会清洗干净。先前阿姐说可以带她走,她便想着试一试,若是在这最后的关头能生一个孩子,也是一个留念。
却不想,真的有了。
“阿宝,不会,朕不会再纳别的女子入宫,朕也不会再让别人伤害这个孩子。”元帝的声音很低,像是说给阿宝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阿宝轻笑道:“那东罗郡主呢?”
元帝摇头。
阿宝怔了一怔,竟是连东罗郡主也可以放弃了吗?
第55章 息息相关
杜氏得知贵妃娘娘怀了身孕后; 沉默了半晌,她是知道阿宝的,起初许是也对着陛下存了许多少女的绮思; 可是这些年; 皇上为了平衡朝堂,娶了几位女子为宫; 一开始还只是放着,随着贵妃两次滑胎以后; 皇上便也深刻地意识到; 后宫自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所以; 有了盛宠一时的杨惠妃,有了偶尔也会承宠的扈婕妤。
这一次她回来,阿宝还是想跟她走; 大约,是真的失望之极了,即便在官家面前不曾显露分毫,但是她知道; 十多年后,阿宝还存了这番心思,定然是深思熟虑的。
只是眼下; 阿宝又有了孩子。
杜氏不难想象,以官家对阿宝多年来的宠爱,若是皇子,必然会自出生便当储君培养的; 届时,阿宝又如何脱身。
她到底,是将阿宝留在了一座囚笼里。杜氏心口有些异常的沉重。
许久才缓过神来,对着尚候在一旁的沈溪石道:“此事,皇上定然不会外漏了消息,你我便也不知吧!”
顿了一下又道:“你和絮儿的婚期一天天地近了,有一事,我多问一句。”杜氏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微微闪过一些无奈,“你们成婚后,絮儿必然是要上族谱的,伯府里头想来又会刁难,此事关系到絮儿的正妻身份,马虎不得。”
纵然她和言倾眼里,成婚是两个人的事,但在这个时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帖子、细帖子、纳吉下聘、成婚过后,还有一道“上族谱”的程序,不然,若是沈家作主为沈溪石另娶了一位,上了族谱,那言倾的身份,便尴尬了。
幸好眼下溪石得官家的庇佑,明远伯府尚不敢在明面上做些出格的事儿,但是溪石下聘、迎亲等诸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伯府的首肯,上族谱一事,伯府的人,定然会从中作梗。
只有此时坐实了言倾正妻的身份,日后,即便溪石有怎样大的造化,旁人也很难撼动言倾正妻的地位。
杜氏对言倾,思虑的不可谓不深远,她在这个时空生活了三十多年,对许多潜在的暗礁,早已烂熟于心。
关于此事,沈溪石一早便想好了法子,只是听到杜姨为他和言倾考虑到这般地步,沈溪石心里又涌出感激,恭敬地道:“您是絮儿的娘亲,也是彦卿的娘亲,日后彦卿若是有不合宜的地方,还要烦扰娘亲多多指点。”
这段话完全出自沈溪石的肺腑之言,他的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没了影响,幼时每每在明远伯府饱受欺凌的时候,他知道他还有杜姨,他不会死,那些人作践不死他!
杜氏面上显了一点笑意,先前为贵妃娘娘的事儿紧皱的眉头,也松缓了些,“好,那我便托大,日后受一声沈枢相的‘娘亲’了。”
沈溪石眼里也难得地浮了一点暖意,“是彦卿的荣幸。”
因为杜氏说过婚前不许沈溪石见顾言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