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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天作不合-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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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渊单手撑在鞍上,腰背承力腾空一个旋身,利落跃下马来。
  他黄昏时从内城出来便四处奔走,身上穿的还是今日进内城赴宴那身贺氏武袍。
  金泥滚边的红衣武袍衣摆凌空飞扬,玄色腰带束出劲瘦腰身,使他那行云流水的下马动作在夜色里格外招人眼目。
  赵荞看得愣了片刻,恼羞成怒般转身就走。
  贺渊长腿不过三两步就追上了她,轻轻拎住她的后颈衣领:“跑什么?做贼心虚?”
  “我虚你个……”在他的瞪视下,赵荞强行咽下即将脱口的脏话,转而怒道,“你没完了是吧?说了叫你离我远些,听不懂人话?”
  “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听,”贺渊哼了哼,“若你肯认我是你的人,那你的话我自是言听计从。认不认?”
  “我认你个死人头!撒手!”赵荞跳脚,反手去掰他拎着自己衣领的手。
  贺渊非但不撒手,拎着她衣领的手还非常恶劣地左右晃了晃。
  “好,既你不肯认,那我自也不用听你的。把我!的!面具还来。惊蛰日在松原时的那个面具。”
  看这明显受了刺激的架势,大约是从皇帝陛下那儿听说她“属意的对象是岁行舟”了。
  赵荞咬牙在心中将那个突然不靠谱的皇帝陛下腹诽好几遍,才梗了脖子虚张声势地与贺渊呛起来。
  “什么玩意儿就你的面具了?!那是我花钱买的,和你有一个铜子的关系吗?”
  贺渊手上略略使力,将她拎进了自己怀中,垂眸轻瞪她:“还记得买面具时,那个摊主帮你‘卜蓍问神’后说过什么吗?”
  赵荞一愣。她当然记得。
  那时摊主大姐说,拿到面具后,前三个上来找她搭话的,都是她的良缘。
  摊主大姐说完这句话,她一回头就看到贺渊正站在身后,原以为他没听到的。
  “那也和你没关系!”赵荞哼哼道。
  贺渊箍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暗暗收紧,长睫微颤,嗓音略略沉哑:“那时将你送上马车,我就说过,‘有关系的’。”
  他用忐忑的语气说着笃定的话,仿佛垂死囚徒最后的挣扎,叫人心尖酸软。
  赵荞胸臆间一阵不忍轻疼,嘴上却还是硬撑着:“摊主大姐说得很明白,三个,任我挑哪个都不会有错的!就勉强算你是第一个来搭话的,那也不是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贺渊望进她的眼底,执拗轻声,“从你拿到面具到上马车,三次和你说话的人都是我,没有别人。”
  赵荞看着他那仿佛落进漫天明灭星辰的双眸,眼前浮起惊蛰那日分别的画面。
  频频被他撩起的车帘,一次又一次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去而复返,听起来像是没话找话的叮咛。
  ——在路上不要任性逗留,直接走官道,途中尽量选择在官驿过夜。
  ——在路上无论听到关于松原的什么消息,都不要回头。
  ——有关系的。
  那日,车帘外的初春晴光在贺渊面庞上映衬出一层朦胧光晕,轻易柔化了那层淡漠从容的甲胄。
  此刻赵荞还能想起,当时他眼底最深处深藏的脆弱与无助。
  与此刻一模一样。
  他眼中璀璨的碎碎星光拼命闪烁着,发出狼狈与幼稚兼备的心音——
  “阿荞,当初你可是将我看光了,还‘睡’过的。若你不给个名分,我可要闹了。”


第58章 
  一个平日里八风吹不起涟漪、没事时多看旁人一眼都懒怠的“冷冰冰”,强硬又专注地将目光落在自己一人身上。
  比盛夏阳光更加炙烫且莽撞; 这种毫无章法、毫不讲理但又毫无矫饰的孩子气; 对赵荞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去年此时的贺渊也是如此; 打不赢骂不走说不听,叫人十分头疼。
  却也叫人十分心动。
  可此刻赵荞心中到底有一丝理智尚存。她很清楚现下与去年不同。如今的她与贺渊之间,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当初那样简单纯粹了。
  所以她必须硬起心肠结束与贺渊之间的一切。
  她挣扎着开始猛踹人:“鬼话连篇!几时看光你了?!松开!”
  可怜她那点花拳绣腿在贺渊还比不上被猫儿抓了疼; 自是半点不肯松开怀抱。
  “年纪轻轻轻记性就不好了?”贺渊剑眉微扬; 冷笑轻哼; “好心提醒你一句,刚到松原时,我初次夜探邱敏贞官邸后回到客栈那夜。”
  被“点拨”后的赵荞记忆霎时回笼,粉颊立刻烧得滚烫通透,被突如其来的羞赧迫到十个脚趾在绣鞋里偷偷蜷紧,猛地闭上了眼。
  但下一刻; 她又立刻悟到闭眼这个动作又多愚蠢,平白将自己推进一个更加羞耻的境地——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中,清晰地浮现了那夜的惊鸿一瞥。
  高长颀硕的背影未着上衣; 宽肩窄腰,肌理紧实,挺拔的后背呈优美而流畅的弧线,在朦胧烛火中烁着浅浅光泽。
  “你胡说!乌漆嘛黑的我什么也没瞧见!”
  重新明眸大张的赵荞充分演绎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见她嘴硬地想强行赖账,贺渊毫不意外地步步紧逼:“当时你点灯了。”
  “我迷迷糊糊醒来,目力尚未正常,点了灯也和瞎了一样!”赵荞烫着脸; 梗了脖子“无理力争”,“而且那时你只是脱了上衣而已,怎么可能被……”
  话还没说完,赵荞已然意识到自己在急火攻心之下竟不打自招,真是蠢到想上吊。
  偏贺渊微扬的唇角还隐约透露出一种“可叫我逮着你尾巴了”的得意,气得她真想咬断自己舌头吐他脸上。
  “赖不掉了吧?”贺渊沉声轻笑,“劝你还是乖乖给个名分为好。”
  一时无计可施的赵荞渐渐停止了挣扎,深深吐纳好几回,按捺下满心的悸动潮涌。
  她微微仰头,慢慢转冷的目光直视着贺渊,轻颤的柔唇吐出拒绝:“贺渊,公平些。早前是你自己将我推开的。那时我除了最开始那些日子频频滋扰你,没为与你为难吧?后来也没有缠着要你如何吧?没道理如今你心结解开了,转头想与我在一起,我就必须欢天喜地接纳你。对不对?”
  这样说真的很刻薄。
  贺渊那时重伤醒来,乍然被告知自己有了个原本打算要议亲的未婚妻,可他脑中对她却一片空白。如此荒谬的处境下难以接受她,实在是人之常情。
  赵荞虽不通文墨,却向来是个愿设身处地与人共情的姑娘。她很清楚贺渊为何会忘掉自己,也能体谅邻水那四十多个殉国的内卫下属在他心中造成了何等难以承受的重创,才导致了他对她的遗忘与推拒。
  或许最开始她还在心中怪过贺渊为何就独独那一年的记忆,可随着之后这半年对邻水刺客案的细节了解越来越多,她在这事上对贺渊早已没有半点怨怼。
  可她是真的没别的法子了,只能试着用这点明明情有可原的牵强由头来逼出他的愧疚,以此让他知难而退。
  贺渊果然敛了笑意,眼底浮起悔不当初的懊恼。“那时是我不好,平白叫你委屈难过。你给我个机会,让我……”
  “不必了,”赵荞缓缓垂睫,放轻了声气,“都过去了,不用再提。我如今不喜欢你,所以根本不在意。”
  她坚定而残忍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贺渊轻轻闭了闭眼,语气沉喑而悲伤,笑意苦涩:“我问过岁行舟,他承认玉龙佩之前在他手里。虽不清楚你们究竟合伙做了些什么,但想来终归不是太好的事。你仓促搬到这边,连王府也不回,想来是不愿连累家人亲族,并没有向府中求助。阿荞,就算你……”
  他突兀哽住,暗自调整了呼吸吐纳,才艰难继续:“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不怕惹事也不怕扛事,不愿连累别人。可就算你扛得住,事到临头不后悔也不喊疼,我也不舍得让你自己去面对。就算你当真不喜欢我了,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护着你。”
  “哪怕事过之后,我利用完你就一脚将你踹开,也没关系吗?”
  “也没关系。”
  “贺渊,我多谢你,但我不要你护。”
  赵荞徐缓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我也不狡辩推脱什么,之前出京一路上,虽是为了差事的权宜之计,但我对你确有些言行举止不太妥当。不过谁都知道,我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流氓小泼皮,习惯不好而已。什么‘睡在一起又看光’了的那些事,若你当真觉得吃亏不甘心,先回去好好想想,提个条件让我补偿,甚至直接请陛下裁夺是非对错,我都认。总之那点破事了断后,我们就算两清。”
  赵荞转身的瞬间,眼泪已沾湿睫毛。
  “银瓶,送客,关门。”
  *****
  夜半中宵,长发垂肩的赵荞靠坐在床头,疲惫闭目,却不肯让银瓶灭灯。
  “瓶子,我要喝水。”
  候在榻前的银瓶忙不迭去取了温热的蜜水来。
  赵荞捧着瓷盏小口抿着蜜水,微红的眼眸不经意瞟到银瓶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嗤一声。
  “想说什么?说吧,左右我也睡不着。”
  银瓶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虽不像结香那般敏慧通透,对二姑娘的心思了如指掌,可我好歹也是信王府家生侍,很小时就跟在您身边,多少还是看得出点端倪的。”
  “看出什么了?”赵荞勾起被蜜水润泽过的唇瓣,笑意却难以抵达眼底。
  “至少看得出您对贺大人说‘如今不喜欢’的那句话时,不是真心的。您还是怕连累他?”银瓶有些心疼地觑了觑她。
  “不是说今日已向皇帝陛下求来了特赦金令?到时岁大人将那些将士带回来,再加上您的特赦金令,或许皇帝陛下会允了功过相抵,事情就轻轻揭过,那不就不会连累谁了么?”
  “你也说是‘或许’,那或许皇帝陛下又不允功过相抵、轻轻揭过呢?”赵荞自嘲地笑嗤两声,将手中杯盏递给银瓶。
  而后双手抱膝,将脸无力地埋在膝头。
  “瓶子,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哪怕最后皇帝陛下没有怪罪,甚至最后这件被压下,在外间被搅起半点风浪,我与贺渊,或许都是回不去的了。”
  从她开始帮着岁行舟隐瞒并提供协助的那天起,她与贺渊之间,就隔着邻水刺客案中殉国的那四十多位殉国的金云内卫英魂了。
  “若岁行舟没有为了保行云‘续命’成功,隐瞒了前哨营早在半年前就遭遇雪崩的线索,或许朝廷能更早警惕邱黄两家裂土自立的决心,不会再心存侥幸。那样的话,邻水刺客案时就不至于措手不及。”
  赵荞的声音闷闷的,带了点呜咽颤音。
  等到岁行舟自首、所有事大白于天下时,就算陛下宽宥,贺渊心中难免也会恨的吧。
  “邻水那四十多个内卫,若提前有防备,大概不至于是那样惨烈的结局。”
  是从松原被送回来、已掺和进岁行舟的事之后,赵荞才无意间从兄嫂口中得知,去年冬在邻水殉国的那四十几名内卫,其中有好些人,灵柩里的尸身都是残肢断臂勉强拼完整的。
  贺渊为什么承受不住以致遗忘?因为他当时就在他们身旁,眼睁睁看着那些年轻而稚嫩的同伴因为临阵经验太少、被服用诡药后宛如神鬼附体般不畏疼痛战力激增的刺客惊乱了心神,以致应对间露出破绽。
  那时他与刺客缠斗,自己也身负重伤,根本顾不过来那么多人。
  只能看着。
  “所以瓶子你想啊,就算皇帝陛下能原谅岁行舟,贺渊能吗?他又会用什么眼神看待我这个‘帮凶’呢?”
  银瓶见她越说越自责,轻声急急道:“但是岁大人也说过,那时他并不知邱黄两家手上有那个叫‘斩魂草’的东西,他只是想给妹妹争取一线生机啊!”
  在岁行舟的立场上,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用自己换下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个人,他很笃定自己能带回那些人,所以想给妹妹谋条活路。
  至于邱黄两家搞出来的那个假希夷神巫门手中三件宝其中两样,“赛神仙”与“斩魂草”,岁行舟连听都没听过。毕竟,那根本不是真正神仆“希夷神巫族”会涉及的东西。
  毕竟岁行舟只是个半调子“神仆后裔”,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明本尊。到邻水出事时,他已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若我是岁行舟,或我有岁行舟那灵通,我也会和他做同样的选择,”赵荞缓缓抬起头,满面是泪,笑得无力,“毕竟行云此生还没活到十八岁,生时护过国境,终了以命为朝廷保下那批将来定会有大用的精锐。她值得。”
  可是,就像岁行云对赵荞与岁行舟来说很重要一样,那些内卫同僚对贺渊来说也同样重要。
  “我怕等到事情揭破的时候,贺渊好不容易解开的心结又要横在我俩之间。”
  还不如早些断个干净,将来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时,不必再有剪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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