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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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只会说,‘兄弟们,跟我上’。”
这世间,有些上位者之所以能让属下敬畏服从,令出必行,是因他在其位;而有些人啊,只要他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发自内心甘愿追随。
哪怕明知跟着他再往前,就有可能剜肉碎骨、生死叵测,都会义无反顾地追随。
*****
击杀邱敏贞是贺渊亲自动的手。
虽邱敏贞身旁有三十人卫队,但对贺渊来说,万人军中取敌酋首级都不是难事。
下属齐大志冲入卫队左劈右冲之际,贺渊长身如闪电掠过他拼出的狭小路径直奔邱敏贞。
邱敏贞虽是一军统帅,可以往多是在中军帐中排兵布阵,作战所遭遇过的对手又都是中规中矩的武将武卒,面对贺渊这种诡谲如风、干脆利落的精准击杀,他着实有些懵。
他手中的长剑才格挡住贺渊手中短刀,尚不及变招走位,就忽地目眦尽裂,嘴角慢慢沁出血沫,抽搐着倒地——
贺渊刺出短刀的同时已侧身移位,抬肘斜斜向上,击碎了他的喉骨。
完了还略嫌嚣张地回头问齐大志:“可看清了?”
原本与齐大志混战的邱氏府兵卫队全都傻眼了。
“看清了!多谢贺大人指点!”齐大志咧嘴笑开,中气十足地答,“喉骨碎裂刺穿气道,这种死法凶残且新颖,干净利落!”
在邱氏族府兵卫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之前,两人已一前一后奔向北城门。
北地春日晨曦里,如飞远去的身影似傍地苍狼。
矫健、孤傲,一往无前,九死不悔。
*****
做为郡府所在,松原城的防守自是全境最严,城门也开得最为艰辛惨烈。
虽服食了斩魂草后暂失痛觉,可眼睁睁看着齐大志一臂落地,贺渊眼中仍是血红一片。
已失一臂的齐大志并未停止往城门前拼杀的动作,见贺渊回眸投来精通一瞥,他豪迈大笑:“回头得向咱们大统领请教单臂使剑的功夫啦!”
金云内卫大统领林秋霞,复国之战中痛失右臂,花了四年功夫改练左手剑,照样霜华凛凛,威震天下!
“好!若她不肯收你这徒,我替你求来!”
贺渊再不看他,义无反顾杀向城门。
这环环相扣的一仗,哪怕只是简单地开城门这项,也绝不能有差池。
城门打开,沐霁昀亲率的中军主力如潮水般涌入松原城时,满身血污的贺渊终于可以回身扶住齐大志。
沐霁昀也迅速靠拢过来,与贺渊一左一右将齐大志扶住。
齐大志靠着沐霁昀,憨厚的面上血迹斑驳,却笑容灿烂地唱起了战歌。
虽听得不是十分清楚,沐霁昀却知道他唱的是什么。
贺渊也知道。因为这歌,贺渊曾听堂嫂沐青霜唱过。
她曾是雁鸣山武科讲堂第一任典正官之一,任职四年教出了无数卓越的年轻将领。
她教给他们的这首歌,最初是守卫西境金凤雪山的沐家暗部府兵请战歌,凡出自雁鸣山武科讲堂的学子都会唱——
青山临江,风拂麦浪
澄天做衣,绿水为裳
载歌载舞,万民安康
兹有勇武,护我家邦
以身为盾,寸土不让
热血铸墙,固若金汤!
沐霁昀笑中带泪地看着他:“你竟是我小姑姑的学生?那你可真显老啊。”
“当年沐头儿说,沐家暗部府兵世代守卫金凤雪山,每每遭逢无援军无补给的‘断头仗’时,就会唱这支请战歌,”齐大志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么多年我也不明白,为何慷慨激昂的请战歌,前半阙的起兴竟是这般柔和。其实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这歌来……”
沐霁昀有些哽咽,没能立时回答他。
倒是一旁的贺渊抬掌抹脸,难得一见地露出右脸颊上的那枚浅浅梨涡:“据说,沐家暗部府兵每每唱出这支请战歌,意思就是,我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以身为盾,热血铸墙,将屠刀与铁蹄挡在身前。
因为知道,就算再也不能亲眼见证,那终将到来的繁华盛世,都被护在了我们身后。
*****
两天之内,沐霁昀率领原州军三十万,以最小代价拿下松原最重要的四座城池。
之后,又花了近一个月时间追击清缴小股流窜的顽抗势力。
四月上旬,松原全境,包括崔巍山在内的国门防线被牢固掌控于官军之手,山林战名将沐霁昀辉煌战绩中又添一笔。
昭宁帝迅速派官员至松原接手地方事务,整顿民生秩序,并依照《大周律》追究邱黄两家罪责。
四月下旬,贺渊及十五位内卫同僚被护送回京,他们在此役中的重要贡献,一如既往地被低调处置。
金云内卫,陛下手中最后一把匕首,出鞘时见血封喉,收刀后秘而不宣。
回京路上的第三夜,他们入住在途中官驿中休息。
各有伤损的十五人围在贺渊身旁,在莹莹烛光里执壶临风,跟着齐大志一起,再度唱起了那支请战歌。
没有人怨怼,没有人颓靡。每个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洒脱笑意。
哪怕将来我们的功业无人知晓,但青山会记得,我们不辱使命,血洒于此,从未退却半步。
第49章
在驿馆的这一夜,贺渊再度睁眼到天明。
从三月廿八在松原开城门这一个多月来; 他很少睡上通夜囫囵觉。
仿佛想了许多事; 却又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胸臆间总有什么东西堵着,又始终理不出头绪。
清晨起身整理着装仪容后,驿馆小吏来通禀; 说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奉圣谕率仪仗卫队前来迎接功臣凯旋。
虽金云内卫功过都不会被轻易诉诸舆情; 但人后该得的嘉奖与礼遇却也不会少。
此前贺征在临州调兵完毕; 并得到沐霁昀已有十足把握控制松原局面后,便火速回京处理后续事务。
如今又领圣谕率仪仗亲自前来,迎接为松原之战成功打开局面的金云内卫一行十六人。
“大将军正在厅中与韩太医面谈,请贺大人稍待片刻。”小吏道。
惊蛰那日,贺渊命人将韩灵带去原州叶城折柳客栈后,韩灵便在那里待了两个月; 到四月中旬才又从叶城过到松原与贺渊汇合,此次自也一并返京。
贺渊虽不知堂兄与韩灵有什么好谈的,却还是点点头; 转身对齐大志等人吩咐:“就在中庭等吧。”
语毕,他独自踱进回廊,漫不经心在长椅上坐下,神情恍惚地看着在不远处嬉笑闲谈的齐大志等一干同僚。
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到有人近前,倏地敛神回首,目射寒江。
不过; 在看清来者何人后,他的眸色又旋即柔和,站起身来。
“哥。”
他的堂兄贺征今日于金甲之外罩单袖素青锦。
这着装制式举国只贺征与柱国神武大将军钟离瑛才能如此,表示两军府统帅用武有道、偃武修文并举之意。
寻常场合里贺征不会做此装束,仅大朝会、有外邦使者来朝,会礼敬功臣、英烈等极其庄严郑重的场合才这么穿。
今日他领圣谕前来迎接金云内卫一行十五人,又着如此衣衫,代表着朝廷对这些人的最高礼遇。
“若我近你三步之内你还不能察觉,那你就该挨打了。”贺征大步流星而来,桃花眸中隐有笑意。
贺渊回他一笑:“是有些走神,但不至于那样大意。”
“听韩灵说,你这些日子不大对劲,”贺征在面前站定,目光与他齐平,“邻水的事,还是想不起来?”
贺渊稍怔,茫然摇头:“想不起。都是听旁人说的。只知伤亡惨重。”
具体如何惨重,没人告诉他。他只知道,邻水刺客案中的金云内卫,最终生还者连他自己在内总共才五人。
“觉得没有照应好下属同伴,亏欠负疚,不配活得太好?松原一役,与你并肩而战的齐大志痛失一臂、吴桐面上被砍一刀破相,你觉得又添新债?”
贺征年少从戎,经历过的惨烈战事不知凡几,对堂弟如今的这种情形不陌生。
也知道该怎么治。比太医们更懂该怎么治。
堂兄突如其来地接连反问让贺渊懵了,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邻水那场恶战时,是你下达了‘以命换命’的死令?”贺征目光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霎时间,贺渊两耳嗡嗡响,眼前氤氲起朦胧红雾。
心中有一处长久不见天日的淤积腐伤猛地被利刃剖开,血流如注,有殷红巨浪滔天。
直到堂兄扶住他,他才知自己正摇摇欲坠。
“哥,他们看着我,一直看着。”
这么久以来,贺渊依旧什么都没想起,只从许多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在邻水殉国的那队伙伴中,有不少人才刚刚成年。
他们在这世间原本还有漫长征途,他们才刚刚上路。他们本有机会慢慢长大,慢慢成为光芒耀眼、顶天立地的模样。
“只因上官无能,没有护他们周全,他们就永远留在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再也不会长大了。”
面对这个既为国之柱石,又为贺家之主的兄长,贺渊仿佛回到十来岁年少时,带着满心狼狈的苦楚,终于终于,哽咽着道出隐秘心伤。
紧接着,他喉头冲上一股腥甜,眼前顿黑。
******
贺渊醒来时,发觉自己重新躺在了官驿客房内的床榻上。
“不好!眼神都是木的!韩太医你快来瞧瞧!”少年内卫吴桐跳着脚,火急火燎地回头喊道。
他在松原之战中,面上被划拉了一刀,稚气的小瘦脸添了一道深长伤痕。
韩灵拨开众人走过来,板着脸切脉又望气后,火大地吼道:“治不了!多半是被贺大将军给逼疯了!”
众人齐齐转头,敢怒不敢言地瞪向那个坐在雕花圆桌旁悠闲喝茶的鹰扬大将军。
韩灵越想越气,又对贺征扬声怒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说好的缓缓而治呢?非把人往死里逼!贺大将军,这可是你亲生堂弟!”
堂兄贺征答得云淡风轻:“别瞎说,不是我生的。”
齐大志等一干金云内卫全都握紧了拳头。
小少年吴桐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小声问:“若我打死了柱国鹰扬大将军,家人会受牵连吗?”
“不会,”贺征终于放下茶杯,起身行了过来,顺手在他头顶上拍了拍,“因为你打不过我。”
语毕,他站在床榻前俯视着眼神发木、双唇紧闭的堂弟。
“贺渊,当初你决定揭榜进内卫时我就告诉过你,若选这条路,无事时风光显赫,凡国有所需必定率先将自己往死里送,”贺征道,“而你的下属同伴,他们个个与你我一样清楚自己的责任担当。又不是柔弱小崽子,谁要你护?!”
“你自己带出的人是什么样你不清楚?邻水的事,即便无你下令,他们照样会‘以命换命’!松原一战你没有下达过‘必死令’吧?当日开城门的人全在这里,你自己问问他们,那时是不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再问问,倘若当真捐躯殒命,会不会怪你没护好他们?你问问这损了一臂的齐大志,问问十五六岁就破相的吴桐,可曾有片刻责怪过是你没护好他们,自己倒全须全尾?!”
众人听得贺征连连喝问,才懂了自家贺大人半年来是如何煎熬自苦。
憨厚的齐大志瞪大双眼,连连摆手澄清:“我损一臂,贺大人全须全尾,那是我技逊一筹的缘故,没怪谁啊。”
吴桐揉着泪眼对床榻上的贺渊笑道:“柳杨姐说这是豪迈气概,光荣勋章,总有姑娘会懂得欣赏的。”
贺征上前两步,抬手在贺渊脑门上轻弹两下:“你对下属同僚重情重义,这不是坏事。可我带兵征战胜多败少,都不敢狂言能将下属同伴一一护得周全。就凭你也想将所有人都当做责任扛在肩上?这么厉害,索性我这家主让给你做得了。”
*****
在驿馆滞留两日后,虽贺渊还是一言未发,但韩灵诊断他心脉已渐趋稳,贺征便命仪仗开拔,一行人继续踏上进京接受嘉奖的路。
仪仗车队行了一日后,负责照料贺渊的侍者向贺征禀报,说他终于开口说话,要求面见大将军。
仪仗前的贺征调转马头,来到贺渊车驾的窗下。
“找我有事?”
车帘被掀起,露出贺渊冷淡的面庞:“哥,我想明白了。”
他的嗓音有些哑,却并不压抑,话尾还隐隐有点上扬的意思。
贺征挑眉:“想明白什么?”
“你夫妇二人懒怠族中事务已久,也不舍让你家小姑娘小小子将来烦心这些琐事,早想寻个冤大头将家主令脱手,”贺渊淡声笑哼,“做你们贼夫妇的春秋大梦去吧。”
贺征手中马鞭一扬,不轻不重敲在迅速放下的车窗帘子上,遗憾笑斥:“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瞎想。”
可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