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芜姜-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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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厚厚一叠银票把萧孑的衣襟鼓起,萧孑在风中立了稍许,忽而勾起嘴角叱一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咒儿子的?爹且宽心等待,早晚叫那小妞带一群小崽,在你跟前叫不够阿爷……走了!”说着一袭青袍翩飞,大步将将往大门边走去。
戒食正坐在门槛上偷吃鸡腿,见状赶紧往身后一藏,嗫嚅道:“师、师哥,大、大早上抢媳妇去啊……”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萧孑搡了一屁股:“死胖子,须得把我爹当成你爹照顾!”
……
宫墙下的空旷场院里,三千精兵整装待发。萧孑扫了一眼,但见左右两边贾高和赵桧各乘一辆舒适马车,其余跟随人等一个不识。
十几步外的敞篷马车上托着一口漂亮的琉璃棺,梁皇癸祝正匍在棺木旁哀哀啜泣。见萧孑跨马而来,便千般不舍地抬起泪眼,指着里头沉睡的美丽的燕姬道:“爱将切切替朕将她仔细安葬。今生一场阴阳缘,虽短暂却叫朕刻骨铭心,但愿来世有缘再结为帝后夫妻,我定待她千般恩宠、一世荣华——”
泣不成声,桃花眼下滴滴泪痕。
“吾皇放心,微臣定然赴汤蹈火!”
可不是赴汤蹈火么?想起分开时芜姜那不情不愿却千娇百媚的回眸一剜,萧孑略微勾唇,撩开袍摆,单膝跪地打了一拱。却不动声色,命士兵用素缟将棺木捆绑扎实,然后一跃跨坐上马背。
“驾——”巍峨厚重的城门大开,风雪萧萧兮,一切繁华便在身后逐渐远去,开启了孤寡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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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腊月,越往北走风雪越甚。
许是天也怜红颜之怨,为了给忍辱多年的美人在投胎前洗去旧尘,临行前一天还是晴空万里,隔日却一片雪飘如絮。那厚雪把世间颜色覆盖,放眼望过去天际下只余黑白。三千兵马在城廓外行走,早先脚下的雪不过指头高,渐渐变作半掌厚,再后来一脚踏下去,脚踝骨都没得看不见了。
癸祝怕战营里的官兵与萧孑有旧交,此次派出的全是他身边的羽林军。这些年萧孑在边关领兵打战,梁国境内一片太平,久在京中安逸惯了的官兵哪里吃过这样苦头,走不过三五日,士气就渐渐松懈下来。
贾高和赵桧两个佞臣,早先还沉迷这“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的景致,频频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吟首诗唱个曲儿。待那风雪渐大,却裹着厚重的褥子躲在车厢里瑟瑟发抖,吱都懒得再多吱一声。
实在是冻得耳朵都快要掉了,这要人命的天气!羽林军们为了隔寒,一个个哪里还管什么提神戒备,干脆把遮雨的油布包裹在脑袋上,光剩下两只眼睛看路。
萧孑早先也只着一袭鸦青镶毛领冬长袍,后来亦把戎装换上。他行在队伍的正前方,此刻头戴红翎盔,身着银铠甲,手握铜雕长剑,道不尽武将的飒爽英姿。
贾高和赵桧窝在岔路口的阴影里蹲解,仰头看见他年轻冷俊的脸庞,心里头就忿忿不平——巴心巴肺盼着这小阎王战死沙场,几次都没叫他死成,今朝一趟死活都要把他送走!
大雪封山,几滴尿下去立刻就结了冰,脱一次裤子要一次命。
两人系着腰带,怨声载道地往回走:“狗日个晦气!老天爷这么不给好脸色,怕不是美人没火化,老子倒要先冻死在半路上。”
“还不是你,我都没张口,你拖着我来做什么?”贾高啐赵桧。
气得赵桧嗓门一扬:“主意不是你想的?你还怪我喽?老子巴不得在醉红楼里抱美人!”
“敢情你不想他死,你脑袋结实?”
互相推诿怪罪着,忽而一抬头,看到萧孑冷睨过来的眸光,连忙打了个寒颤双双闭嘴。
哼,两个蠢货。萧孑轻哼一声,修劲指骨扯紧缰绳:“继续赶路!”
三千队伍往岔路旁的大道上走,赵桧看着地图不对,连忙招手把他喊下:“诶诶,我说萧将军,你当我们是傻的是不是?明摆着走那边一条路更近,你走这边做甚么?”
“赵大人恐怕不知,行军者看地图,除却考量线路长短,还要看山形地势。右边一条距离虽远,然则路面宽而平坦,易于行走;左边虽近,却是鬼谷荒山,沿途山石陡峭,倘若途中厚雪不化,必是比走右边来得更慢。”萧孑勒马在原地打转,嗓音淡漠,似懒于搭理。
贾高最嫉恨就是他这股睥睨一切的高冷气。小子,占着有点军功,十三岁起就在宫中横走,上朝可佩刀,见了皇上也只要单膝跪拜,真他妈有够嚣张。
当下存心想叫萧孑难堪:“嘢,萧将军也别把话说死喽。此行我与赵大人乃是主事官员,决策上不能光凭你一己之见。都要听你的,万一走岔了道,出了事谁来承担?别的不说,就拿这次和逖国打战,您不也说万无一失嚒?最后怎么着,可好,五千旧部一个都不剩。”
他说着,瞅见萧孑果然两道剑眉微蹙,不由得意地冲赵桧挤眉弄眼。
这会儿周围三千兵全是皇上的人,小子他就是个瓮中之鳖,反正今日是死定了。那赵桧便也不要命地嘁嘁笑道:“贾大人您这就不懂了。古有越王勾践赠美人西施,遣范蠡相送,两个郎情妾意,只恨路途不够遥远;今萧将军怕太早与凤仪公主相见,也是一个道理,见了就要拱手相送,不如不见,彼此惦念。贾大人,你怎好这样不体恤人家?”
“嗤嗤~~有缘无分,你说这叫个甚么冤孽?真个是造化弄人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唱和着,那屙不出尿来的痛苦便似纾解了不少。
“呱——”苍茫天际下掠过一只苍鹰,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峰上空打了个转,又隐去不见。
萧孑抬头睇见,便按捺着由他二人说个痛快,扯了扯嘴角道:“那么悉听尊便,倘若误了约定时辰,两位大人负责便是。”
“嘿嘿~~误不了,萧将军只管走着~~”见他入了套,赵桧暗自窃喜,答应声好不荡漾。
队伍改往左侧的山道穿行。荒郊僻野的幽谷,一旦入冬下了雪,便几无谁人造访。正应了那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此刻正直日暮时分,只见山路两旁怪石料峭,直耸云霄,阴压压叫人莫名心惧。
天越来越黑,寒意越来越渗,呵出去的气也似能结成冰。羽林军显得很疲惫,双脚麻木地向前走着,无人愿意开口说话。许是厚靴踏雪声惊扰了神灵,时不时便遭遇山顶滚落下来的大雪团,把养尊处优的士兵们砸得狼狈痛叫。
忽而到得一个三岔路口,那方才隐去的飞鹰又在空中盘旋,隐隐见到数百暗影在半山腰上迅速移动。
萧孑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便挥缰快行几步,沉声吩咐道:“过了这个峡谷天明就能到。沿途地形陡峭,弟兄们多长点精神,预防雪崩。”
“哈嚏——要人命嘎~”一直缩在车厢里的贾高闻言冒头出来,向赵桧递了个眼色。
“咳!”赵桧会意,便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小铜箭,对准萧孑的背心瞄了瞄。
士兵们见到暗令,脚步声渐渐停止下来。
萧孑蹬蹬打马,听身后忽然寂静,不由回头看。但见三千兵怔怔不动,似与他站成对峙,便蹙眉问贾高:“路是二位大人选的,如何却半途不走?此刻若要退后,只怕为时晚矣。”
天际下迅速昏黑,光阴已酉时过半,鬼谷的寒意尤其渗人。贾高却似一瞬间不怕冷了,兜着袖子站到车辕上,嗤嗤歪嘴笑:“退后是晚矣,不过说的不是我等众人,而是萧将军。奉皇上旨意一路送将军到这里,此处便是你的尽头了。”
“恕在下听不太明白,贾大人在说甚么?”萧孑有点听不懂,修劲长腿箍着马腹在原地打转。
小子,死到临头了你还嚣张!贾高磨牙,指着他背后的一块崖石:“鼻子上边长倆眼睛,将军难道不懂看字嚒?”
萧孑顺势眺去,这才看见暗影中的山石上刻着几个红字——“萧狗死于此”。
天下间胆敢这么叫自己的除了那个小妞,还未有第二个人。他心绪略沉,不由挑眉:“大人不妨直说。”
赵桧好色贪欢,因为忌惮萧孑镇日在京都大街上打马闲逛,这些年不知少去多少乐趣。此刻看着他夜影下年轻而孤立的身影,心中便都是快意。
三千羽林包操,反正今夜必死无疑,就是说了也无妨。想了想,阴声笑道:“看在朝中同僚一场的份上,不妨便与萧将军直说。八年前因为你,害得燕姬悬梁自尽,小公主亦流落边塞,皇上为了她们母女费尽多少心思,结果可好,好容易找到人,竟然又被你提前染指。你贯日嚣张也就算了,皇上对你诸多隐忍,但你不知悔改,反倒屡屡挑衅君威,皇上再是有容人之德,也终究被你耗尽了耐心。自古佞臣终无好下场,将军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说着冲羽林军们挥挥袖子,示意他们动手。
☆、『第四四回』黄泉
前排士兵拉开长弓,数百只锋利冷箭瞄准过来。萧孑睇一眼,却不慌不忙。一早就看穿此行必有猫腻,若非因着那小妞临行前爱怨交织的回眸一望,他根本懒得掺和。
萧孑勾着唇,冷长的眸底掩一抹狭笑,复又问:“那这么说,先头与逖国的联盟,也是皇上与大人们的主意了?既是早早以前就想杀我,又何须等到现在,徒劳让你们担惊受怕这许多天。”
“嘢——”赵桧扯了扯嘴角,莫名有些没底气,骨头软。怎么死到临头了,看这小阎王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嚣张样,别出什么乱子啊。
“出息!他一个再能打,能以一敌三千?”贾高鄙夷地觑了赵桧一眼,腆着西瓜肚子接过话茬:
“萧将军非要问得这么清楚,那就让你死得再痛快点好了~~原本皇上仁慈,念你多年军功,只要你肯娶妹殊便对你网开一面。但这回可没办法。这回人凤仪小公主点了名要叫你死,皇上想讨美人儿欢心,又如何能不应?不过你也别不高兴,好赖那李屠户家的水痘婆娘还在地底下等你。女人嚒,脸盖住了都一样,将军去了总不会太孤单……”
“噗嗤——”一席话听得士兵堆里爆出低笑。早前慕容煜把烧焦的脑袋送去与癸祝换城池,萧老大人在祖宗牌位前哭了三天三夜,之后便隔三差五地去宫里讨抚恤,讨完了儿子的讨自己的,讨完了自己的又弄了个阴婚讨儿媳的。那李屠户又是个大嘴巴子,如今谁人不晓得将军与他家死姑娘的那档子事?
……花芜姜,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她!
萧孑高坐在马背上,眼前又浮起芜姜清嫩娇羞的小模样——“连从不近女色的萧将军,都肯为了我花凤仪频频破戒,又何况一个色欲昏心的皇帝?你且走着瞧好了。”
哼,好个恶毒的小辣椒,只不过是骗了她一个身份而已,竟要闹到取自己性命来解恨。
他的目中便镀上了杀气,左手持弓,箭在弦上重重摁下。
“是极,是极!将军与那痘婆娘洞房之后,记得托梦给老大人,皇上已许诺届时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将军虽与小公主无缘,总不至因此吃太多亏……”那边厢赵桧还在嘴上痛快,半句话没说完,脖子却忽地穿出一个血洞。看到萧孑垂在手腕上的弓空了箭,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整个儿便已从车辕上栽下。
“他妈的,狼心狗肺!白白替他癸祝打这许多年江山,全当喂狗吃了!”
寂静的山谷忽然响起一声粗吼,紧接着头顶上方飞来数不清的雪团与利箭。早就困顿不堪的士兵们哪里能应对,见状纷纷捂首逃窜。却来不及多跑几步,顷刻间便已身中数箭,被滚落的雪团轧去了黄泉。
…… ~ ……
杀戮渐停,夜空已黑透,只剩下稀稀朗朗几点星光。
阴狭的山谷下横尸三千,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新鲜的死气。四周清悄,那一具具或匍匐或扭拧或惊惧的无魂之躯外,只见一骑汗血宝马临风而矗,马背上年轻的将军容色冷郁,一袭银色铠甲在雪夜下闪烁着凛冽寒光。
又过了不多久,暗处里陆陆续续走下来数百个弟兄。
大李走在最前头,翻出车板下不停哆嗦的贾高,揪着衣襟拖到萧孑跟前:“妈了个巴子的,白养这群酒囊饭袋,一点也不经打!”
贾高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哪里想到这小阎王暗地里还有布置,他带的兵自然是能打的,现在三千羽林死绝,只怕自己也没甚么活路。
拼命磕头哆嗦:“求、求大将军饶命……这、这实在不是小的主意啊……实在是凤仪小公主与皇上谈条件,说用将军的命抵她母妃的尸身,不但帮皇上清了君侧,报了她的仇,还能省下三座城池换将军的脑袋。哦,我这里有证据,将、将军您请过目……哎唷!”话还没说完,脑门便被踢了一脚,吓得顷刻尿失禁。
“空口白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