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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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了一把刀出来,使了内力切下一块。银皮里面裹着一坨铅。
“如果户部拨去修河堤的银都是这种灌铅银。银两再使用需重新融铸。那时侯侯知府才发现库银全是灌铅银。银已入库,他若上报,也无证据。只好暗中变卖家财向富户借银补了亏空。那三十万两灌铅银都应该还在淮安府银库里。侯庆之保留一锭有什么用?能当证据吗?”穆澜疑惑地问道。
“三十万两银子造假,幕后之人权势不可小觑。普通人做不到。侯家担心连那三十万两假银都保不住。这锭银子是送进岳家保存的证据。沈郎中金殿撞柱自尽。这锭存在通海钱庄的灌铅银就给了侯庆之。他一时热血上头,以死将事情闹大。自尽前遇到你,把提银的信物就交给了你。”林一川分析完叹道,“话说,朝廷上下除了东厂,我还真想不出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两种可能啊。一是东厂干的,被人发现了,于是毁河堤揭穿此事。二,不是东厂干的,幕后之人想嫁祸谭诚。没想到侯知府暗中筹银把河堤修好了,所以把河堤毁了,将事情揭破。”穆澜随口一说,不知为何想到了珍珑。
她心里没来由一紧。也许穆胭脂所组的珍珑是所有那些被东厂所害的家族。杜之仙隐居十年,他是否在暗中联络他的门生弟子呢?这些世家门阀虽然被诛族灭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起来的力量绝不会小。如果真是珍珑所为,为了复仇嫁祸东厂毁掉河堤水淹了一县百姓。这是什么样的复仇?毁天灭地都不惜吗?
“先留着吧。侯知府夫妇差不多也该被押解进京了。将来若有需要,我们再交上去。现在我们也没办法查。”林一川将银子放回了木盒。
“好。我走了。”
说完事就走,林一川眼珠转了转:“小穆,其实上次我挨八十大板是假的。我请假那个月跟着丁铃去了趟山西,查到了灵光寺梅于氏的身世。”
眼前又出现了梅于氏房前的那株红梅。穆澜想起陈瀚方,心里叹了口气,再次被他留了下来。她望着林一川英俊的脸有点生气。她是鱼吗?怎么林一川每次都能准确抛出她想要的鱼饵?
见她不走了,林一川心头阵阵窃笑:“小穆,咱俩是挺有缘份的。你看,连今天答题写的故事都一样。”
他终于将山西一行细细说给了穆澜听。心里一块石头搬开了。他不想瞒她。还是那个想法。穆澜不愿对他坦诚,那他就对她坦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林一川相信,水滴石穿,穆澜终会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意。
“进宫的采女。于红梅。”穆澜记住了这个名字。又和宫里扯上了关系。
“奇怪的是。锦衣卫在宫里没查到这个人。掖庭档案中就没有运城采女于红梅这个人。”林一川摆了摆手,“线索就此断了。”
“你们在山西查到,于红梅是二十八年前以采女身份进宫。时间太久远了。”穆澜又想起无涯身边的素公公。历经三朝元老,他或许记得这个神秘的于红梅,记得十年前先帝驾崩那晚发生的事情。
怀里绣着丹桂的荷包又隐隐发烫。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系在穆胭脂身上。也不能把无辜的核桃牵进来。她只能自己戴着这只荷包进宫。
“小穆,今天的考题你写的是什么故事?我写的是红梅姑娘被姑姑一手养大,然后指婚嫁给了某位贵人。进宫前她有个相好,不想被她姑姑知晓内情,坏了大好前程,于是派杀手杀了她姑姑。”林一川坏笑道,“这种情杀最吸引人看了。你说呢?”
穆澜笑道:“我啊,我写的是灵光寺的老妇做了外室,生了个儿子被大妇抱走。结果她儿子不想身世被暴露,夺了家财,于是狠心把她杀了。她死之前,在地上写了个血字。衙门根据线索,将她儿子捉拿归案。”
两人都是凭空想象。林一川或许是想起了山西的经历。而穆澜却想试探陈瀚方。她一直对那个踩模糊的血字耿耿于怀。
林一川终于没有事能绊住穆澜,只得遗憾地送她离开。
穆澜想着这几天自己要做的事,停住了脚步,正色道:“我这几天有事要办。你莫要来找我。你的心意我知道,但你若真想帮我,就离我远点。”
“你要做什么事?我帮你放风……”
“林一川!”穆澜的脾气终于被他磨出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他知道自己很烦。但他却没办法将让穆澜知道他的心思。一声叹息从林一川嘴里逸出。他突然伸出手,将穆澜抱进了怀里。不待她挣脱便松了手,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小穆,你记得有需要时,定来找我。”
穆澜怔住了。
她要做的事情,绝不能让林一川牵连进来。这一刻穆澜的心硬如钢铁,她淡淡说了声谢,转身离开。
就连一丝留恋都没有吗?林一川盼着她回一回头,哪怕回头看自己一眼,对自己展开一个笑容都好。
然而最终穆澜头也不回消失在他视线中。
林一川站在五月的艳阳下,只觉得这灿烂的阳光也晒不进他的心。他喃喃说道:“终归是你不够强。所以她不肯连累你,不肯依靠你啊。”
夜色来临,御书楼顶的灯光又一次亮起。
守卫的禁军营地中,胡百户抬起了头,眉心不自觉地蹙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字。这楼里的杂书在这两年间已被他换得差不多了。陈瀚方要把御书楼里的书全部拆完,主子手里却没有这么多书可换了。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他还要再去一趟。
今天陈瀚方没有拆书钉书。他在书里找不到答案了。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摞试卷。他一张张看过。什么梅林遇仙,种梅异人被他略过。他的眉毛突然急促地扬起,挑出了一张试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显然心情份外激动。陈瀚方用更快的速度阅过试卷,又一张卷子被他颤抖的手挑了出来。
他又从中选出许玉堂和谭弈的卷子,诧异地发现上面的故事不是他想看到的。他的目光落在另两张卷子上。
试卷上写着林一川和穆澜的名字。
陈瀚方沉默了下,拿起两人的试卷仔细看了起来。
透过窗户的缝隙,穆澜穿着夜行衣倒挂在角替上,目不转晴地盯着陈瀚方。
第171章 迷雾背后的光
守了御书楼两年,今夜是个例外。
胡百户望着御书楼顶的灯光往楼下移动。脑中自然想象着陈瀚方的行为。祭酒大人没有停留,提着灯沿着楼梯下楼,平静地离开。
他的目光扫过陈瀚方胳膊里挟着的试卷。以他两年来的观察,祭酒大人批阅的试卷显然很特别。胡百户可以偷换书籍,却不能公然抢走这些试卷。这让他有些焦虑不安。然而想起主子的叮嘱,胡百户忍住了偷试卷的冲动。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不住这几十张试卷的内容。
胡百户默默地想,这事很重要。
没有灯光,淡淡的夜色玻璃窗透进来。穆澜站在御书楼顶层,认真观察着陈瀚方的这处私密空间。
借着夜色,室内光线不亮,也足以让穆澜看清这里的布置。
大书桌后方墙上悬挂的中堂让她微微有些吃惊。这幅字迹苍虬有力的墨书题写的正是今天考试的题目: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陈瀚方光明正大的将这句诗词悬挂在了这里。
很多读书人的书房里挂着静字之类的警戒,随时提醒自己。陈瀚方此举看似于众人无异。
“越是大方,越不容易引人怀疑?”穆澜喃喃自语。
这句诗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穆澜此时想不明白。她走到那张极阔的书案前。陈瀚方离开时已将书案整理过了。文房四宝,一摞书贴,几本古籍。又是极寻常的布置。
她站在书案前,眼睛亮了亮。
跟杜之仙读书的时侯,穆澜所用之物皆是精品。读书人对文房四宝的狂热如商人见了金银,酒徒遇到美酒。她凑近了看着书案上的那方砚。装砚的木盒引起了穆澜注意。她轻轻揭下了盒盖。木盒中的砚是普通的砚。木盒也极普通。与精致的越窑笔洗,紫檀笔架放在一处,极为醒目。
手指抚过木盒上刻着的花纹,穆澜想,她找到了想找的东西。盒盖上刻着一枝梅花。
读书人喜欢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很寻常。但陈瀚方用就不寻常。穆澜将盒盖放回原处,肯定了对陈瀚方的怀疑——他一定认识梅于氏。
天明后,监生们踏着晨钟上课。教室外已经贴出了此次六堂招考的录取结果。
穆澜挤进人群。正看到谭弈一行人与许玉堂一行人两方对峙着。
榜单上率性堂录了两人,正是谭弈与许玉堂。
靳小侯爷找了半天,没看到林一鸣的名字,心里平衡了。
林一鸣仔细看完名单,没看到林一川的名字,哈哈大笑:“甚是公平!”
打了个平手?谭弈看到大多数人名都是自己相熟的举监生,瞥了许玉堂一眼,却对穆澜笑了起来:“杜之仙的关门弟子也不外如是!”
林一川挤进人群,还没看名单就听到了这句话。正想反唇相讥,林一鸣就跳了出来,兴高彩烈地说道:“堂兄,你落选了!”
“你不也落选了?”穆澜说完,悄悄扯了扯林一川的衣袖。林一川没有说话。
墙上不仅贴着录取名单。还将录取者的答卷贴在了墙上。负责张贴的小吏高声说道:“为示公平,祭酒大人允许落选者向他提出疑问。”
这就是她和林一川落选的原因?陈瀚方不想把他们的试卷张贴出来。而他看到故事后却有话想问?穆澜笑了起来。
上课的铜铃声摇响,学生们陆续进了教室。
这是穆澜第二次进国子监后面的院子。陈瀚方正在等她。
年过四旬,陈瀚方依然风度翩翩。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那双睿智的眼睛和蔼地望着穆澜:“对本官的录取有疑?”
穆澜拱手见礼:“学生的先生是国之大儒。学生总要为他老人家的颜面着想,是以请祭酒大人解惑。”
她瞄了眼祭酒大人日常处理事务的房间。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陈设。话里的意思是因着杜之仙的名声而来。然而目光触碰,两人心知肚明,是为了灵光寺的梅于氏。
陈瀚方离座而起,缓步走出厢房:“随本官走走吧。”
两人走进了院子旁边的树林。一直走到那棵著名的柏桑树下。
“多年以前,本官也是国子监里的一名监生。”陈瀚方望着树轻叹,“后来考取功名,留在了国子监。一步步走到今天。”
穆澜沉默地听着。
林中清静,阳光安静地从枝叶间洒落。她不知道陈瀚方想给自己讲一个什么故事。
陈瀚方话锋一转:“你师父过世前曾给本官写了一封信。嘱本官照拂于你。”
穆澜猛地抬起了头。
陈瀚方微笑着望着她:“杜先生是我的恩师。你,从某种意义上讲,应该是我的小师弟。”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穆澜。封皮上的字迹很熟悉,穆澜看了十年,太过眼熟。她取出信看了。信写的很简单,告诉陈瀚方,他的小师弟会进国子监,请他多为照拂。无他。
“灵光寺一案锦衣卫尚未结案。小师弟若写别的故事,本官录你进六堂并无顾忌。国子监终是读书的地方。牵涉到命案,终究不好。是以,我没有录取你。”
“学生明白了。”
一个口称小师弟,一个自称学生。两种不同的称呼代表的意义明显不同。
陈瀚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进过梅于氏的厢房?所以心有疑虑?”
“师兄也进过厢房,难道真没看到梅于氏临死前手指蘸血写下的字?”
听到这声师兄,陈瀚方眼睛亮了亮,温和地说道:“当时我心急,带着两名监生一共入内,是真没有看见。也许慌乱中将那个字迹踩模糊了。小师弟误会我了。”
穆澜腼腆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师兄。我以为……”
“你以为我没有录取你,是因为你故事里的那个踩模糊的字迹?”陈瀚方爽朗地笑了起来。
穆澜的脸似乎更红了,羞愧地朝陈瀚方拱手行礼,以示歉意。
陈瀚方很好奇:“你看到梅于氏写下的是什么?可以告诉查案的锦衣卫。”
穆澜犹豫起来:“师兄才说过,最好不要牵涉命案。我看到的也许是梅于氏挣扎时无意画出的指痕,并没有确切的意思。她毕竟得了健忘症多年……”
“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认真读书方对得起先生的教诲。”陈瀚方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明年还有机会考进六堂。有我在,小师弟前程定无忧。”
“谢大人提携。”穆澜感激地行礼。
陈瀚方满意地离开了树林。
此地无银三百两!梅于氏写下的十字很重要。
从前因邱明堂案,老头儿列出一堆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