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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妾身由己不由天-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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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看来,不见一见他口中这位师叔祖,倒是白来一遭了。
  她绕过佛像,跨过一道小门,向着古寺后院而去。
  入眼是一株巨大的菩提树,枝干粗壮,茂盛的云盖压得厚实。
  一旁有个胖大老者坐在井边洗脚,宽大的裤管高高挽起,认真得像是许久未洗过脚了。
  沈风斓随口问道:“老人家,京城之中,怎会有生得如此繁茂的菩提树”
  菩提是天竺神树,随着佛教传入中原地区,倒是引进了些。
  可惜此树喜热不耐寒,无法在中原地带长存,种在两广一带反而存活了不少。
  她进来前就看到了几株稀疏菩提,没想到在后院之中,竟还有这么茂盛的一株。
  真是别有洞天。
  老者转过头来,揭下头上盖的一块破布,露出溜圆的光头。
  他眼亮如星,鼻若悬胆,阔口大耳,朝着沈风斓一笑,恰似座上的布袋和尚。
  “你问我,我却问谁去不如我去问问它。”
  他抬起脚来,那双脚大如蒲扇,趿着草鞋站了起来。
  自他揭开头顶破布时,沈风斓就猜测到,他大约就是小僧说的师叔祖了。
  再听他这一句听似荒诞不羁的话,就更确信了。
  他说的“它”,难不成是这株菩提树
  胖大的和尚走到菩提树底下,叽叽咕咕了一会子,又走了回来。
  沈风斓一时兴起,饶有兴致道:“敢问山人,它是如何答的”
  胖大和尚瞥了她一眼。
  “它说,它乐意。”
  沈风斓竟然没憋住,噗地笑出了声。
  “山人莫非,就是方才殿中小僧所称的师叔祖”
  这样一个荒唐不羁的胖和尚,当着她的面洗脚,还要把她的问题向菩提树发问。
  一句它乐意,至情至性。
  若他就是小僧口中,有先知之明的师叔祖,那就有意思了。
  胖大和尚这才行了一个合十礼,低头的时候下颌有三层下巴,“正是贫僧。施主这边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一架葡萄藤下的石桌石椅。
  不等沈风斓抬脚,他自顾自走了过去坐下,又翘起一只脚来。
  用方才盖在头上那块破布
  擦脚。
  沈风斓强忍住没有问他,那块布是做什么用的。
  到底是擦头的,还是擦脚的。
  胖大和尚擦干了脚,又提起桌上的紫黑色吊壶,朝大瓷碗里倒了两碗茶。
  “来喝茶。”
  他随意招呼着沈风斓,好似两人是久别重逢的故人,而非初次相识。沈
  风斓心中升起一丝惬意。
  如果说沈风楼和陶氏她们,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待她最好的人。
  那眼前的胖和尚,就是让她最轻松自在的人。
  所有的恩怨情仇在这里,似乎都化为了轻云。
  她缓缓地坐上石椅。
  一股独特而又沁人心脾的清香,慢慢从大茶碗里溢出。
  粗糙的大碗里,饱满的茶叶舒展开来,茶汤金黄浓郁。
  沈风斓端起碗来,在面前晃了晃,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一个山中古寺,一个邋遢的胖和尚,竟有这样好的茶
  哪怕放在晋王府里,也是难得的上等茶叶了。
  啜着清茶,听着耳畔山间鸟鸣,望着远山层峦叠翠。她感受到了难得的清闲。
  “若要问山人这古寺有多少年头了,山人可还要问问寺墙”
  这回胖和尚也不耍她了,只道:“听闻有数百年了,你瞧,那边的矮墙老得受不住雨水,上月就塌了。”
  说着又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贫僧还小,哪里知道这许多。”
  和尚看面貌有四十上许,可方才的小僧称他师叔祖,想来实际不止这个岁数。他怎么可能还小呢
  “山人高寿”
  沈风斓一路走来是有些渴了,喝了半碗茶,毫不嫌弃地又给自己添上。
  胖和尚瞥了她一眼,见她自斟自饮甚是悠然,眼底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贫僧自己也忘了。”
  说着站了起来,朝着空旷的后院大喊道:“无法,给师叔祖拿些茶果来”
  这世上竟有人连自己的岁数都能忘记么
  沈风斓吃惊不已,一转头,看到方才见过的小僧捧着食盒走来。
  想来胖和尚口中的无法,就是这个小僧。
  这是什么怪法号
  “小师傅法名无法”
  小僧放下食盒,朝着沈风斓双手合十。
  “正是小僧法号。”
  说罢打开了一层食盒,里头铺着几个小巧的草绿色团子。
  “这是小僧亲手做的青草团子,配上清茶是最好的,施主请尝尝。”
  胖和尚有些不耐烦,径自伸手捏了一个团子,送到宽阔的口中。
  “咕噜。”
  一个青草团子下了肚。
  无法涨红了脸,“师叔祖,这是请施主吃的”
  他都压榨自己给他做了多少青草团子了,怎么还没个足厌
  眼看无法要恼了,沈风斓也捏起了一个团子,凑到嘴角咬了一口。
  青草淡淡的甜味,配上团子软而弹性的口感,十分可口。
  她赞道:“嗯,很是香甜。”
  无法白净的面皮终于褪下了恼怒的红。
  他再行了一个合十礼,转身离开了后院。
  沈风斓看着他背影,随口问道:“无法的法名是山人起的罢”
  胖和尚正抓着两个青草团子,一起往嘴里塞,声音呜咽含糊。
  “就是贫僧起的。这样好的法名,他还不喜欢。你说说唔,这法名好不好”
  “金刚经中有一句极妙,无我像,无人像,无众生像,无寿者像。既然万法皆空,无法又有何不好”
  沈风斓啜了一口茶,“就是乍一听,有些”
  胖和尚吞下两个团子,“有些啥”
  “无法无天,有些放荡不羁,倒像是山人你的法号。”
  “哼,”胖和尚气得连青草团子也不吃了,“我倒想,偏我师父那个老秃驴,给我起了个俗名。”
  沈风斓差点笑喷了茶水。
  头一回见着,有和尚自己说秃驴的。
  “是什么名”
  “法源。”
  这个法号让沈风斓感到莫名地熟悉。
  到底是在哪听过呢她飞快地在脑中回忆,终于想了起来,试探道:“此处是法相寺”
  法源连自己的年岁都记不清,哪里还记得这寺叫什么名字
  他挠了挠头,“大约是罢,从前门上挂了那么个牌匾,好像是写的法相寺。”
  “牌匾呢”
  “有一年冬天太冷了,劈了当柴火烧了。”
  “”
  宁王给自己引荐的,就是这么个不靠谱的胖和尚沈风斓甚是不解。
  宁王那样的天家贵胄,会跑到这种小破庙来吗
  还说法源是大师,她看法源就是个邋遢随性,又贪吃又胖的老和尚。
  嗖的一声,法源又捏走了一颗团子。
  沈风斓朝食盒里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盒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团子,孤零零地躺在里头。
  法源边吃边含糊道:“今日是怎么了,又来了一个抢团子的。”
  说着把食盒朝沈风斓推了推,“快吃吧。”
  她就吃了一个,剩下的都进了法源肚里,故而最后一个他让给了沈风斓。
  沈风斓侧耳细听,并未听到寺外有什么动静。
  鸟鸣依旧。
  她看着法源眼馋兮兮的样,又往回推了推。
  “君子不夺人所好。”
  法源一喜,“那贫僧就不客气啦”
  待那最后一颗团子也下了肚,微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依稀听见无法的声音。
  “在后院,殿下请。”
  随后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清楚地在耳边响起。
  沈风斓这才相信,法源的确有先知佛法。
  隐约感觉到,有个人站在她身后,目光正落在她后背上。
  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法源大师。”
  音如其人,温润如玉。
  “你来得真不巧,无法新做的青草团子,刚被这位施主吃光啦。”
  法源抹了抹嘴角,带下一小块可疑的草绿色污渍。
  沈风斓:“”
  他说的出口,也得宁王殿下信才是。
  轩辕泽衣角一拂,坦然在一侧坐下,“不妨,有茶足矣。”
  他自顾自拿了一个大瓷碗,朝里头倒了半碗茶,对沈风斓道:“太师府一别,久未见沈二小姐了。”
  “当日在太师府,殿下给我那张烫金佛笺,想不到今日会在此处相遇。”
  法源一笑,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线,像极了座上的布袋和尚。
  沈风斓忽然有种感觉。
  他是知道的。
  轩辕泽转向法源道:“大师,本王带了几个匠人来替你砌墙。”
  后院有道矮墙塌了,法源说顺其自然,轩辕泽却以为应该砌上。
  果然一听这话,法源哼哼唧唧地站起来,朝后头跑了去。
  边跑边大喊,“你们住手,别弄坏了贫僧的墙”
  胖大的身形敏捷地奔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二人眼中,看得沈风斓目瞪口呆。
  这是她见过的,最灵活的胖子。
  法源这一跑,只剩下沈风斓和轩辕泽,两人对坐在葡萄架下。
  沈风斓笑道:“法源大师说他有八十春秋了,我瞧着怎么不像”
  轩辕泽有些诧异,“他是这样说的”
  “那他怎么对本王说,他记不清了呢。”
  沈风斓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瞧他的神态不像作假。
  “殿下是如何识得法源大师的”
  “本王少年之时,在这山林隐蔽处迷了路。天下着大雨,找不着亲随和侍卫,正巧遇见了法源大师。”
  “他邀本王到寺中小憩,闲暇中一番谈话,方知佛法奥妙。”
  沈风斓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是知道轩辕泽信佛的,只是不知道原来他初近佛法,竟是因为法源。
  “沈二小姐又是如何到此处来的本王来此那年,寺门上牌匾就已经不见踪影了,现下知道此处名为法源寺的人并不多。”
  沈风斓知道他是误会了。
  “我并非是为着殿下给的帖子而来,只是在山脚南海寺觉得无趣,信步走来罢了。”
  轩辕泽倒没有自作多情的羞恼,仍是一副谦和温润的神态,“如何无趣”
  沈风斓随口道:“处处透着俗气二字。”
  轩辕泽示意她继续说,一边举碗喝茶。
  粗糙的大瓷碗在他手中,仿佛金樽玉爵般精致。
  他修长的指节肌肤白皙,却有几处冻裂的红疮,显得格外突兀。
  沈风斓忽地想起,他在正月初一那日被派去安抚灾民之事
  代天子抚恤灾民。
  她心中一动,嘴上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
  “分明是佛寺,偏叫几个世俗眼的女尼迎客。处处周到,比高门府第的大丫鬟还有眼力。”
  只看那两个女尼,沈风斓就没心思往殿中去了,一并连佛像也懒得一见。
  想也知道,必是金玉满身的高高座相,半分仙气也无的观音。
  轩辕泽抿着茶,对沈风斓的随口一言,格外上心。
  想不到堂堂太师府的嫡小姐,竟然有这番超脱世俗的眼界。
  “南海寺香火鼎盛,世俗之人来来往往,自然只能以世俗眼相待。”
  沈风斓自嘲一笑,“也是。那些高门贵女有求于神佛,这些尼姑僧道自可以有求于她们,很公平。”
  你要神佛为你谋事,我便要你囊中金银为我所用。
  神佛沦为交易的工具,还谈什么灵验不灵验呢
  她忽然觉得,让浣纱她们在寺中替柳烟点海灯,真是多余之举。
  “佛本慈悲,人的交易或不交易,不会左右佛的意志。”
  这话说得极有佛心。
  沈风斓瞥他一眼,“那殿下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殿下的意志是什么”
  那句你心所忧,亦我所忧,究竟是何意
  轩辕泽道:“说了这么多,还未恭喜你平安诞下龙凤胎,此事沈三小姐功不可没。”
  她眉头一皱,“沈风翎是你”
  “是我。”
  怪不得沈风翎年初一就敢到晋王府来挑事,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带上了卫玉陵。
  完美地避开了轩辕玦进宫参拜的时间,这样的缜密又大胆,不像沈风翎的行事作风。
  她一直没有工夫理会此事,没想到竟是轩辕泽的手笔。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宁王殿下感谢殿下为我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这个大麻烦,就是卫玉陵。
  原本在长公主府,她挑动卫玉陵对她出手,而后顺势落水,就有些对不住她了。
  轩辕泽倒好,把害她早产这个锅又甩到了卫玉陵头上。那她岂不是要恨死自己了
  “只要你一日不和晋王撇清关系,这个麻烦你就甩不掉,有没有早产那一出都是一样。若不借她的手,你还想用什么法子早产”
  “不论什么法子,都洗不清那层,隐隐约约的污水。”
  沈风斓很想反驳他,却找不到理由。
  他说的没错,以卫玉陵对轩辕玦的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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