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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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小陈氏在新婚当日,还要执妾礼对已故陈氏跪拜,便可知继室的地位。
让沈风斓在此后的年年月月,都要受这等羞辱,这就是圣上所谓的补偿吗?
李照人道:“沈侧妃,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继室又如何?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妻啊!你今日若是抗旨不尊,别说继室了,性命都保不住!”
他替圣上宣旨十来年来,从来没有遇见过,敢抗旨不尊的。
可他今日看着沈风斓,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
似乎能够预见,沈风斓会成为第一个……
沈风斓却笑道:“册封小郡主为晋王妃,这等大事,岂是我一个侧妃能够接旨的?李公公怕是找错人了,应当把这旨意送到晋王殿下面前才是。”
这份旨意,圣上只命人往长公主府送了一道,晋王府送了一道。
圣上说轩辕玦远在北疆,路途太长来往不便,就不必再多宣一份旨意了。
其实李照人心里清楚,圣上只是怕轩辕玦会拒绝罢了。
只要说服沈风斓,迎了卫玉陵的灵位进府,轩辕玦回来木已成舟,想阻止也阻止不住了。
李照人面色一僵,沈风斓很快便明白了。
她伸手扶着浣纱的手,款款站了起来,带着了然的笑意。
“晋王府的主子是晋王殿下,妾身做不得主。还请公公把这道旨意传给晋王殿下,若是殿下同意迎灵位,妾身绝无二话。”
李照人不禁睁大了眼睛,捧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
“沈侧妃,你这是真的要抗旨不尊吗?圣上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你这样做,对得起圣上隆恩吗?”
沈风斓丝毫不惊,反倒笑得更加自在。
“李公公切莫胡说,妾身不敢抗旨不尊,只是自知没有资格接旨罢了。只要晋王殿下接旨同意,妾身一定会让府中人等全都配合。”
倘若轩辕玦真的同意,那便是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她会让府中众人配合,奉迎卫玉陵的灵位入府,而后——
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究竟如何,一切只看他轩辕玦的抉择。
说罢,她转过头来,对浣纱使了一个眼色,“还不快请李公公下去喝茶。”
喝茶之语,便是送客的意思的。
李公公万万没想到,沈风斓不仅敢抗旨,还抗得如此冠冕堂皇。
无论他如何劝说,沈风斓都笑着给他打回来,油盐不进。
“沈侧妃,你……好自为之吧。”
李照人无功而返,最后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长公主府中,接到明黄圣旨的长公主,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谢圣上隆恩。”
她端端正正地跪地行礼,抬起头来,面上尽是泪痕。
玉陵,你看到了吗?
母亲为你请到了晋王妃的册封,待晋王百年之后,他便会葬在你的身旁。
你欢喜吗?
这也是母亲,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如果早知如此,她当初一定不会阻拦卫玉陵,对晋王的所有接近。
至少,那会让她走得更快乐些。
丫鬟连忙上前搀扶起长公主,“长公主,这是好事,小郡主在天之灵,一定会欢喜的。厨房刚熬好的鸡松茸粥,您快用些吧。”
趁着这个时机,丫鬟连忙劝她进食。
长公主已经好几日不肯用膳了,只是喝些茶水来,身子一下子消瘦了下来。
要是再不进食,只怕就要去陪小郡主了……
长公主被丫鬟扶着,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拿来吧,本宫正好有些饿了。”
她没有那么傻,卫玉陵的死带走了她所有生的希望,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轻易自绝。
这一出绝食的苦肉计,只不过是做给圣上看的。
若不是看她有饿死的危险,圣上怕担上不仁不义的名声,怎么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呢?
她心中冷笑,手里慢慢用银勺,拨弄着碗里的鸡松茸粥。
香气在灵堂偏殿溢开,长公主鼻尖轻动,嗅了一嗅。
她不仅要活着,还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不仅要让卫玉陵被追封为晋王妃,还要亲眼看着,卫玉陵的墓穴点在晋王正妃该在的位置。
更要让晋王以女婿之礼,此生不得不认卫家这个姻亲。
让沈风斓以继室的妾礼,年年岁岁跪拜卫玉陵的灵位。
只有如此,卫玉陵才真正成为晋王的原配嫡妃。
她舀了一小勺粥,慢慢地抬手,因为长久不进食,手不停地颤抖。
再如何颤抖,她也不愿丫鬟来代劳。
而是执拗地,要将那一小勺粥,送进口中。
就在她努力之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侍从,惊慌地回禀。
“长公主,不好了!晋王府那边……那边,没有接旨!”
银勺蓦然落下,掉到那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粥里,洁白的粥粒溅在长公主面上。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侍从,一字一顿地问他。
“你再说一遍,晋王府如何?”
那侍从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回长公主,晋王府的沈侧妃,抗旨不尊,没有接旨!”
“呵,沈风斓,又是这个沈风斓。”
长公主幽幽地冷笑起来,越笑越狂放,笑得几乎没了力气。
“她既然这么想死,那连晋王的继室也不必让她做了。就让她,去死吧!”
此时的晋王府,亦是一片愁云惨雾。
在这片抗旨不尊的惶恐之中,反倒是沈风斓这个正主,该吃吃该喝喝。
好像抗旨这件事,不是她干的一样。
云旗和龙婉,都在她屋里的榻上玩耍。
两个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照常玩闹得开心。
再过十几日,他们就要举行抓周礼了,越长大越发可爱。
云旗变得更加乖巧,处处谦让妹妹,对沈风斓也十分体贴。
龙婉变得更加活泼,在轩辕福昀面前,也更加霸道。
沈风斓则亲自动起手来,给他们两绣肚兜。
这是继轩辕玦的发带之后,沈侧妃第二次动手做女红,越发熟练了起来。
新年要穿新衣裳,外袍她实在不会做,只能绣绣最简单的肚兜。
“浣纱,这个折叠针法你上次说过,我有些忘了,你……”
沈风斓抬起头来,只见浣纱侍立一旁,面上愁云惨雾。
再朝不远处的外间一看,丫鬟们都是一个神情,怯生生地像是要抄家灭府了。
她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绣绷,无奈地看着她们。
“一个个都是什么神情?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我看着不舒服。”
她都这样说了,众人对视一眼,便涌了上来。
云旗和龙婉坐在榻上,小手鼓捣着王怪的毛,替它梳理着。
王怪难得顺从一次,卧在榻上打着盹,任凭他们两为所欲为。
乍一见众人都涌了上来,昏昏欲睡的王怪,震惊地抬起头来。
一见它这副被吓着的小模样,云旗和龙婉咯咯直笑。
众人却笑不出来,问沈风斓道:“娘娘,你今日怎么能抗旨不尊呢?李公公一回宫报信,圣上必定要大怒的。”
“是啊!您不愿意迎小郡主的灵位进府,那也不能抗旨啊!无论如何性命要紧,殿下又不在府中,万一出事他都保护不了娘娘啊!”
“是啊娘娘,万一一会儿御林军的人就进府拿人,那该怎么办啊?”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沈风斓听得耳朵都疼了。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沈风斓不以为意,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视一眼。
“不抗旨,你们希望我怎么做?让我这一辈子对着小郡主的灵位,执妾礼跪拜?还是让云旗和龙婉,长大后每提到小郡主,都要称呼一声母亲?”
最最可怕的是,在世人的眼中,卫玉陵才是原配的晋王妃。
她沈风斓,算什么?
轩辕玦对她的山盟海誓,又算什么?
她这一番问话,众人无法回答。
的确,这对沈风斓而言,太不公平了。
沈风斓见她们面色犹豫了起来,又缓了语气说话。
“更何况,我并非抗旨不尊。我说过,只要晋王殿下愿意,我必当遵旨而行。”
如果轩辕玦点头,这个晋王妃的位置,她就不必再计较了。
她会大大方方地让出来,而后——远离他。
浣纱咬了咬唇,低声道:“娘娘,你说,殿下会愿意吗?”
卫玉陵以命相救,这份恩情,能不能超过他对沈风斓的感情?
沈风斓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她还能笑得出来?
浣纱着急地绞着手帕,待要说什么,又恐沈风斓多想。
浣葛却说了出来,“那晋王殿下若是愿意,娘娘今日没有接旨,岂不是落人话柄了吗?到时候,圣上岂不是要怪罪娘娘?”
她这话一出,浣纱悄悄踩了她一脚,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我愿意赌一把,相信殿下。”
沈风斓说着,拾起榻上的绣绷,重新绣了起来。
“浣纱,上次那个折叠针法,你再给我演示一遍……”
她的注意力全都回到了刺绣上,不再谈论方才那个话题。
或许是她的镇定,将众人惶恐不安的心,也带动镇定了下来。
又或许是,她们同沈风斓一样,相信轩辕玦的决定。
好一会儿,众人目光平和了下来,各自分散开去做事。
这份平静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莫管事赶进了天斓居。
“娘娘,长公主府的人,捧着小郡主的灵位来了!”
才平静不久的人心,随着这一声通报,又紧张了起来。
沈风斓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长公主府的长史官,他是正四品的品级,老奴只能来回报娘娘。”
长史官,相当于长公主府的大管家。
不仅有总管府中事务的权力,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长史奏上。
这是一个,能代表长公主府门面的官员,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打发的下人。
长公主把他派来,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你去把他拦住,别让他进府,我随后就到。”
沈风斓没什么表情,只招了招手,让浣纱替自己梳妆。
莫管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看着沈风斓面色不惊,又把那话咽回了肚子里。
“是,老奴即刻就去。”
他心中暗思,晋王殿下离开前,曾经嘱咐过他们。
府中的一切事务,都由沈侧妃处置,他们这些幕僚管事,都得听从沈风斓的吩咐。
晋王殿下有此命,他不得不遵。
莫管事走出天斓居,咬牙发狠,对着府中的侍卫下令。
“快去大门外,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长公主府的人进府!”
他一声令下,两队侍卫飞奔而出,齐刷刷往府门外奔去。
沈风斓换了一身衣裳,是鲜艳的宝蓝色,又略上了些脂粉。
她的樱桃唇原就不点而红,再涂上些朱红的口脂,显得格外美艳。
在一片鹅毛大雪之中,格外光彩夺目。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唇角扬起轻笑,慢慢地朝着府门处而去。
府门外,一个身着四品官府的中年,双手捧着一个漆黑的玄楠木灵牌。
他身后带着一众长公主府的府兵,个个腰间佩刀,面目凝重。
而莫管事带着侍卫,正同这位长史官周旋。
在他身后是晋王府的侍卫,同样佩剑待发。
大雪纷扬,剑拔弩张。
仿佛下一刻,白雪覆盖的地面上,便会溅上鲜血。
见到沈风斓前呼后拥,从雪地里慢慢走来,那气氛才略松了松。
莲步轻摇,层层叠叠的裙摆,在雪地上开出灿烂的花。
一把淡黄色的江南纸伞,遮过她的头顶,挡住了纷纷大雪。
她身披墨黑的狐裘,狐裘底下,是一身明艳的宝蓝色。
那伞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方精致的下颌,和一双红艳的樱唇。
那唇畔,带着一丝绝美的笑意。
令人不禁猜想,那被纸伞遮住的半张面孔,是何等惊世?
那长史官一时看痴了,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是来送小郡主的灵牌的,而沈风斓盛装华服,红唇含笑。
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当即怒了,正要出言指责沈风斓,定她一个妾室不敬正妻的罪名。
却见她身形已经走到廊下,头顶那把纸伞顺势而收。
她素手纤纤,略一拂狐裘上的雪珠。
只见那墨黑的狐毛,尖端泛着莹润的白。
被她轻轻一拂,那几点雪珠很快落下,一点也没沾湿狐裘。
那是极品的墨狐皮。
沈风斓扫了他手中捧的灵牌一样,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东西,笑意掩都掩不住。
她也原不打算遮掩。
“晋王妃,卫氏玉陵之灵?”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笑道:“我只知道小郡主叫卫玉陵,何来一个晋王妃,也叫卫玉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