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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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中那几个舞妓,就是从永巷里头出来的,那些罪奴女眷的后代。
“其实以前,永巷并不是关押罪奴的地方,也没有现在这么萧条。”
宁王指给她看,“你看看,这里的宫殿,其实和其他的宫殿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年久失修,看起来才格外破旧荒凉。”
他说起这里的宫殿,如数家珍,好像十分熟悉。
“我小的时候,就是随母妃住在这里的。”
他说着,走到一处落了锁的宫殿前,看着那铜锁久不开口。
铜锁上头蒙了厚厚的一层灰,想来许久没有人进去过了。
沈风斓忽然想到,宁王的生母,那个传说中的宁才人。
母子共用一个封号,这件事想着就颇为诡异。
更何况那一位,还是早就逝世了的。
沈风斓道:“殿下想进去看看吗?”
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上前,取下了头上的一根珠钗。
细细的钗尾落入锁孔之中,绞弄了片刻,大约就弄明白了里头的构造。
随后轻轻一挑,铜锁应声落地。
宁王惊讶地挑了挑眉。
“殿下不必这么看着我,这铜锁一看就十分老旧了,随意用什么尖利的东西,都能把它打开。”
说着想把珠钗戴回头上去,发现自己两手都是灰尘。
帕子是掖在衣袖里头的,这要把手伸进去取,少不得把衣裳也要弄脏。
她摊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
“不介意的话,用我的吧。”
一方素色手帕递了过来,折叠得整整齐齐,带着他的体温。
沈风斓有些不好意思,待要拒绝,想着自己双手脏兮兮的不像样。
只好接了过来,将双手和珠钗抹净,又随意插回了头上。
“殿下要是不介意的话……”
沈风斓有些无耻地笑了笑,“这个脏帕子可以现在就还给你吗?”
宁王:“……”
“我介意。”
“哦……”
沈风斓把帕子收回了广袖之中。
她只是不想平添误会而已。
帕子什么的,这种东西最容易说不清了。
吱呀一声,宁王上前推开了宫门,厚厚的一层灰落了下来。
他很快地闪了开来,顺手用宽大的衣袖,替沈风斓挡了灰尘。
待那一阵烟尘慢慢消散,两人走进宫中。
这座宫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屋宇楼阁,隐约能看出当年的富丽模样,只是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罢了。
从门扉上繁复的绣花中,还能看出当年住在这里的人,是多么深受宠爱。
宁才人。
沈风斓忽然思忖了起来,一个育有皇子的嫔妃,传闻中又深受圣上宠爱。
怎么会只是个才人的位分呢?
这个位分在后宫嫔妃之中,算得上是末流了。
一个区区才人,住这样好的宫殿……
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宁王踏进了正殿之中,里头的陈设既陈旧,又像是崭新的。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为什么这些座椅陈设,看起来倒像是从来没用过似的?”
难道宁才人死去之前,正好这宫里换了一批新的陈设?
宁王忽地笑了起来。
“看来真的没有人和你说过这些,你不知道吗?我的母妃是活活烧死的,当时这正殿,整个全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什么都没留下,一片灰烬。父皇又命人复建了原来的模样,建完之后彻底封锁了宫殿,不再让人进去。”
沈风斓还真的从未听说过这些。
“是谁放的火?”
“有人说,是萧贵妃做的。也有人说,是母妃畏罪自焚。”
沈风斓一惊,不相信萧贵妃会做出这等事来。
“那殿下认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也觉得是萧贵妃做的,所以想利用那只吃了五石散的大黑熊,要了她性命?
宁王道:“我那时还小,事发的时候我不在宫中。等我回来的时候,只看到母妃在一片火海之中,倒下的身影。”
他苦笑了一声,将手靠在桌上,深深地抹去了灰尘。
“当时宫中最得宠的嫔妃,除了我母妃,就是萧贵妃。所以人人都说是萧贵妃的嫌疑最大,越是如此,我越不相信。”
“你猜猜,萧贵妃烧死我母妃的传言,是从哪里开始的?”
沈风斓眸子微眯,有了一个很恶毒的猜测。
“贤妃?”
宁王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贤妃就住在那里——”
他指向了正殿左边的偏殿,那里在大火的时候没有受到波及,不过事后圣上还是封锁了整座宫殿。
又将他送到了贤妃膝下,一起挪到了掖庭宫居住。
沈风斓嗅到了某种阴谋的气息,以贤妃的心计,如果萧贵妃想越过她对宁才人下毒手,她不可能不知道。
两个人同住一宫,只有宁才人的正殿着了大火,贤妃则安然无恙……
“所以你明白了吧,当时如果萧贵妃真的死在熊掌之下,我是绝对不能出手相救的。我要让贤妃以为,她的谎言我信了。”
从小到大,贤妃从来没有正面告诉过他,他的母妃是被萧贵妃害死的。
却总是若有若无地暗示他,让他去仇恨萧贵妃,和萧贵妃所出的晋王。
年幼的宁王的确被她蒙骗到了,一度仇恨萧贵妃,仇恨晋王。
再看到他们母子在圣上面前得宠的程度,越发憎恨。
直到他慢慢长大,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才开始派人去调查那桩陈年旧事……
沈风斓不可置信,这才明白,为什么贤妃对宁王非打即骂。
认贼做母这件事,宁王一开始不知道,但是贤妃自己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
她也会心虚,也会害怕。
所以她要百倍地欺压宁王,那个小小的少年……
让他不敢反抗自己的话,不敢质疑自己的命令。
可惜,宁王并不愚蠢,没有就此成为她的傀儡。
这大约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殿下既然知道,当初之事是贤妃所为,为什么不向圣上讨回公道?”
宁王看着自己满手的灰尘,那一层厚厚的灰,把时光埋藏得太深。
也把真相一点点消弭。
“没有用的,父皇未必不知道真相,他只是不想说而已。母妃在死之前,被人诬陷与一个侍卫有首尾。父皇下令软禁之后,当夜宫中便起了大火。”
“她至死也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父皇不信,没有人信。甚至在她死了之后,连葬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京郊那座荒山之上,一座孤坟,便是一个女子的一生。
无法想象,一个少年寄养在自己的杀母仇人膝下,要如何强压住心中的仇恨,对她毕恭毕敬。
还要任她打骂,不能还口。
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子,只有宁王一个人苦得令人不忍述说。
这天家尊荣,不要也罢……
沈风斓几乎有些哽咽,她转过了身去,假装去看椅背上的花纹。
“殿下别太伤心了,如果宁才人泉下有知,一定希望殿下能够快乐地活着。”
“不。”
宁王道:“母妃一定希望,我能够拥有更多的权势,能够越来越强大。直到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为她报仇!”
“这就是我在贤妃身旁,一直隐忍的原因。为了给母妃报仇,不管是活得像条狗一样狼狈,还是像条蛇一样冷血无情,我都得活着。”
他活得太不容易,好在走到了今日,贤妃或是平西侯,都得忌惮他三分了。
沈风斓也是今日才明白。
“原来殿下一直汲汲营营,在朝中结党争利,都是为了……”
她忽然有些自责。
一直以为他是天生好利之人,又或是被贤妃教养成了一个面目。
原来他的初心,只是为自己报杀母之仇而已。
“你以为我是为了争夺皇位,是吗?”
宁王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想争,哪个皇子会不想要那个位置?皇位我要,贤妃和平西侯的命,我也要。”
“还有你。”
沈风斓转身看他,“殿下要的太多,就不怕最后掌控不得,一无所有吗?”
如果他能放下对皇位的执着,放弃对平西侯府势力的渴求,也许他早就能杀了汪若霏,杀了平西侯。
可他没有那么做。
归根到底,他还是放不下权力。
宁王道:“失去的太多,所以想得到的,也就多了起来。”
这话竟让沈风斓无力反驳。
“不必急着拒绝我,你还年少,终有一日,你会知道到底谁更适合你。”
他一点都不介意,等她想通的那一日。
沈风斓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叹了一口气。
“殿下若是不想娶妻,谁都逼迫不了你。不过我今日是奉贵妃的命来劝你的,你可别说漏了嘴,一定要说我劝过你了。”
宁王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只听沈风斓又补了一句。
“还是苦口婆心的那种劝!”
“放心吧,苦心婆心,用心良苦,几欲涕下……”
他说得一脸不正经的样子,沈风斓连忙解释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只是不想逼迫殿下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并无其他心思。”
“真的没有吗?哪怕是一点点?”
宁王笑意越发深了起来。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在误会解释开的瞬间,沈风斓眼底的疏离,一下子如阴霾驱散。
在她心中,还是对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
他不介意,慢慢来。
“殿下快走吧,若是让贤妃知道你来了此处,定会疑心于你。”
贤妃此人用心歹毒,令人胆寒。
相比之下,宁王只是争权夺利罢了,并没有坏到那个程度。
“来不及了,她早就疑心于我了。”
两人慢慢地走出了宫殿,又将那只早已败坏生锈的铜锁,扣了起来。
“殿下说的,难道是汪若霏的事情?”
“嗯。平西侯和贤妃都不是等闲之辈,我再如何隐瞒,也难保分毫破绽都不露。他们已经有所怀疑,只是找不到证据罢了。”
沈风斓心中暗惊,此事主要是由南青青下的手,宁王不过是配合。
这样都逃不过平西侯和贤妃的眼睛……
幸好,她让南青青把汪若霏杀了。
若是留她性命,后患必定无穷。
“那他们可曾疑心到青青的身上?”
宁王一面走,一面压低了声音。
“这个倒没有,南青青身怀有孕,终日待在福王府中。她从前性情又柔弱,谁能想到,她敢做这样的事?”
他一开始找到南青青,也纯属偶然。
而后发现,眼前的女子与从前判若两人,早就不复怯弱模样。
她就像死过一次般,脱胎换骨了。
“不过,她现在的性情,连我都有些担忧。她那般憎恨汪若霏,大约也知道,汪若霏此举是在为我和贤妃办事……”
“不!”
沈风斓很快反驳了他,“青青没有那个能力,也不会去那样想。汪若霏已死,她不会再迁怒到别人头上。更何况我告诉过她,是贤妃指使的汪若霏,与你无关。”
她盯着宁王,正色道:“青青不会对你怎么样,也请你不要因为一丝怀疑,就去伤害她。”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宁王看着她,像是一只被占了领地的小猫一样,炸开了一身毛刺。
她待南青青,是真的好。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放心吧,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希望我伤害她,我便不会。只是若有朝一日,可能受到伤害的那人是我,你会这样维护吗?”
沈风斓想也不想,便道:“那是自然。你救过我性命,我岂能见死不救?不论你与晋王之间谁胜谁负,我都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伤害对方的性命。”
见宁王沉默不语,她又补了一句。
“你的仇敌是贤妃,是平西侯,晋王并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便是萧贵妃也没有。同是兄弟,你不会做那等泯灭人伦的事的,是不是?”
这一回,宁王却没有回答她……
得知了宁才人真正的死因之后,沈风斓愈发明白,为什么萧贵妃和晋王都如此忌惮贤妃。
同时又对宁王感到深深的同情。
宁王给她的那方帕子,她命浣纱拿下去洗净之后,送去了宁王府。
因其中的原因不便说明,沈风斓也没有告诉底下人,那送去的东西是宁王的帕子。
没想到送帕子的人回来,又带了一样礼盒回来。
“宁王殿下说,多谢沈侧妃馈赠,他也有一样事物要送给您……”
莫管事带着礼盒来回话的时候,脸都绿了半茬。
他大概是以为,晋王殿下头上绿了。
沈风斓为了表示心怀坦荡,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礼盒。
这一打开,她就恨不得赶紧合上。
里头竟是一对玉搔头,是闺阁女子喜好放在枕下,头痒之时瘙痒之用。
这东西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