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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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嫡妻陈氏病逝之后,因着沈风斓,这个陈徐行最为疼爱的外甥女,两府之间的走动也未曾疏远过。
偏偏是在他禁足了沈风斓之后送来鲜果,一向多疑的沈太师不得不问个清楚。
“是定国公府的容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和小厮送来的,就是一筐荔枝,那竹筐也不大,里头埋着用来隔晒的树枝还比果子多些。”
大管家用手比划着那竹筐的大小,“说是岭南结出的头一采的妃子笑,统共就得了这么点,还有些青涩。想着二小姐爱吃就都送了来,国公爷自己也只留了两碟子请客罢了。”
妃子笑是岭南荔枝中的上品,传闻当年唐玄宗的杨贵妃最喜爱这种荔枝,果肉肥厚,味香汁甘。
算算时节,妃子笑要到六月才会大面积成熟,如今不过是五月初,能得一小筐已是难得。
他陈徐行巴巴地,送了一点子还有些青涩的荔枝给沈府,还指明是给沈风斓的,其用心不得不叫人多思。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那容妈妈还想亲自面见二小姐,说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想念得很,又听说二小姐病了,要探望探望才能放心。”
沈太师方才听这称呼便觉着十分熟悉,细思了几回,道:“这容妈妈,可是昔时在国公府中伺候夫人的,那个丫鬟容儿?”
他口中的夫人,便是他早逝的嫡妻陈氏。
“正是这个容妈妈。她原是伺候咱们府上夫人的,奴才也要给她三分面子。只是老爷吩咐过,因此奴才只说二小姐要静养,不宜打扰。”
“没想到奴才这样一说,她也并不坚持,又说见见古妈妈也好。”
古妈妈原是陈氏带来的陪嫁丫鬟,年轻时和这个容妈妈是一同伺候陈氏的。
只是陈氏出嫁时容妈妈恰好得了伤寒,所以没跟着陈氏陪嫁到沈府。
她两是旧相识,难得有机会见一次说说话,于情于理都不该阻拦。
好在事情发生之后,古妈妈就一直没能进得去桐醴院,容妈妈也问不出什么来。
沈太师听到此处,已经可以断定陈徐行是知道了什么了。
明知道沈风斓重病,陈徐行还送荔枝。
荔枝可口,然而性热生火,对养病毫无益处。
陈徐行不会不知道这个,唯一的解释便是……
——他知道沈风斓没病。
第19章 太平和合
陈徐行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他瞒得密不透风,就连沈府的亲信家仆,也只知道他大约是恼怒沈风斓,不知道是为何恼怒。
而陈徐行这般大的动作,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了,怕他要了沈风斓性命,所以特地派人来示威警告。
一筐不合时宜的荔枝,含着陈徐行隐忍的威吓之意。
沈太师浓眉皱起。
圣上已经决定将沈风斓赐给晋王为侧妃,旨意很快就会传到沈府,他已没有必要对她下手了。
——只要她不妨害自己的仕途和官声,还是他的亲骨肉。
何况有陈徐行插手,但凡沈风斓有何不测,陈徐行都会把帐算到他头上。
定国公府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这也是他两年多来不肯续弦的原因,为的就是维持和定国公府的姻亲关系。
他因不肯结党深受圣上器重,也正因不肯结党,对他虎视眈眈之人也不少。
有陈徐行这个姻亲的支持,让他大展手脚的同时后背有靠,他才能在朝中屹立不倒。
借今日之机正好再讨好定国公府一番,沈太师当即道:“把荔枝给桐醴院送去吧,再请古妈妈去看二小姐,要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取用,不必来回报我了。”
“还有,告诉二小姐,让她派古妈妈去定国公府道谢。去之前挑两样礼物带去作为回礼,若要开库也不必报我了。”
让她随意取用吃穿用品不过寻常,沈风斓是府上唯一的嫡小姐,动用之物一向是顶好的。
可连开库挑选回礼都不要禀报,这可是从前没有的特权。
沈府的库房之中各色珍宝堆积如山,就算夫人陈氏在世之时,也没有随意开库取物的道理。
大管家隐约觉着,沈太师似乎是忌惮定国公府,所以又对沈风斓好了起来。
不论是为什么,他只需知道,沈风斓又恢复了从前在府中的地位。
他躬身应是,而后退出了正屋。
桐醴院冷清了数日,仿佛被沈府隔绝了一般,静若废墟。
一处房舍齐整、花草繁茂,鸟兽闲游的美丽废墟。
这数日度日如年,让浣纱和浣葛她们惴惴不安,反倒是沈风斓这个正主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一日沉寂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残留五彩余辉,桐醴院反而热闹了起来。
先是大管家亲自拿来了定国公府送的妃子笑,又传了沈太师的话,最后把库房的对牌交给了她。
而后是厨房的管事妈妈紧随其后,亲自送来了晚膳的食盒,比先时多了几碗菜,菜色也好看了许多。
浣纱两人欣喜欲狂,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
浣纱向着院外探头,“怎么我妈妈还没来,她被拦在外头好几天了,如今能进来了怎么会耽搁呢?”
古妈妈姗姗来迟,带着好些药匣子,尽是人参燕窝等滋补的药材,原来是先去了库房。
“一听到老爷传的话,老奴就赶进来了,先取了这些东西来,给小姐补补身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沈太师为何忽然冷落起沈风斓来,只是一心惦记她的身体,怕她两度落水留下病根儿来。
她轻轻往沈风斓肩膀上一捏,只觉得那双圆润的肩单薄了许多,眼眶便红了,“小姐受苦了,这肩膀上都瘦得没肉了。”
古妈妈是真心疼爱她,但沈风斓还是不习惯,这动不动就哭的架势。
不光是古妈妈,浣纱浣葛、还有出去了的柳烟,她身边的女子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要落泪。
莫非这古代的女子,眼睛都是属水龙头的?
她被变相软禁在桐醴院里这么多天,也没有哭过一次,成天就只听浣纱她们躲着偷哭了。
她转移话题道:“二舅舅送了新鲜荔枝来给我,妈妈带些回去尝尝,让古管事也尝个鲜。”
古妈妈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地上有一只不大的竹筐,上头遮盖的树枝被撩开了一半,露出荔枝果儿红艳艳、水灵灵的可爱模样来。
古妈妈破涕为笑,轻轻呸了一声,“他是个什么东西,老爷都没尝的果子,哪里轮到他尝了?”
嘴上是这样说,甜蜜的笑容已显出言不由衷。
沈风斓道:“也不白尝的,还要请古管事送妈妈往定国公府一趟,送回礼过去。”
她手托香腮,送什么东西回礼好呢?
若按沈太师的意思去库房取什么珍宝回送,礼数自然不失,却不应景。
她俯首从地上的竹筐中采了一只妃子笑,用指甲轻轻掐开皮上的那道天然的纹路,饱满洁白的果肉便跳了出来。
“有了!”
她笑道:“就取库房里新制的,那一套十二把的泥金团扇吧,那扇儿虽不贵重,只是名字好听,好像叫做什么太平扇?”
浣纱想了想,“是有那么一套,叫做太平和合扇。”
“就这个吧,劳烦妈妈去库房取了送去定国公府,替我好好谢谢二舅舅。对了,禀报老爷一声再去。”
沈太师说是不必报他,那是他不愿得罪定国公府的态度。
她让古妈妈去禀报,也是一个态度。
——一个愿意乖乖听话,助两府永结为好,太平和合的态度。
古妈妈领命而去,一切看起来都恢复如常,沈府的气氛也如往昔一般其乐融融。
可她隐约觉着,还是有些不对劲。
定国公府这块招牌,真的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能让沈太师一下子就决定放过她了?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若是沈太师忌惮定国公府到这般程度,他一开始就不该对自己有所行动。
撵走丫鬟,不让自己看大夫,甚至隔绝了外界与桐醴院的联系……
她眸子微眯,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影响了沈太师的决断,只是她不知道。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刚刚离开的古妈妈匆匆跑回来,“宫里下了圣旨,传旨的内侍已经进了二门了。”
她望向沈风斓的目光尽是担忧,“还指名要小姐和老爷一同接旨!”
第20章 接旨
沈风斓莫名其妙地被冷落在桐醴院数日,此刻忽然来了道旨意,让古妈妈等人都莫名担忧。
浣葛想起了数日前沈太师和宁王在外室的对话,“难道这旨意是小姐和宁王……”
浣纱飞快地瞪了她一眼,浣葛连忙住嘴。
古妈妈瞧着她两个的神色,便知她们是知情人,她道:“小姐还是先去接旨吧,老奴陪小姐到前头去。”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事实如何,而是先应对眼前的旨意。
沈风斓微微一点头,“妈妈放心吧,你先去定国公府,让浣纱陪我去接旨便是了。”
这道旨意八九不离十,就是为她和宁王解除婚约的,她心结得解,这是好事。
古妈妈迟疑了片刻,瞧着天色愈渐暗了下来,到天黑了才至定国公府未免失礼,便勉强答应了。
沈风斓至前院大堂,沈太师正和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坐着,喝茶说话。
见她来了,那内侍眼光毒辣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起身笑道:“都说沈二小姐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风斓听着这尖利的嗓音十分不舒服,面上只淡淡地客气了一句,“公公过奖了。”
沈太师觉得这正妃变侧妃的旨意,不是什么光彩事,因而也没对他的夸奖表露出喜色。
那内侍讨了个没趣儿,为了掩饰尴尬拿起了端放在桌上的一卷明黄卷轴,“既然二小姐来了,就请二位接旨吧。”
沈风斓跪在沈太师身后,垂首蹙眉,强忍着不适,听那内侍尖利的嗓音宣旨。
“太师沈修文忠义仁德,其长女沈风斓风姿雅悦,淑德含章。今册封为晋王侧妃,宜令所司,择日册命。”
怎么会?沈风斓骤然抬头。
既然免了自己和宁王的婚约,怎么又会出来一个晋王?还是立侧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太师双手接旨,“臣谢圣上隆恩。”
他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惊讶,显见是早就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宣旨的内侍恭敬地将圣旨放到沈太师手中,又扶他起身,眼角觑着身后的沈风斓。
她听到旨意先是惊讶,又是疑惑,等一旁的丫鬟扶起她时,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不由心中赞赏,沈二小姐好气度。
若换了旁的女子,从宁王正妃变成晋王侧妃,怕是当场就要哭出来了。
一字之差,可就是嫡庶之分,妻妾之别,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何况,如今的晋王,已不是从前那个深得圣宠的晋王了……
“公公,不知成婚的时日圣上可有决议了?”
沈太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回神笑道:“定了定了,六月初二就是好日子。”
不满一个月的时间,这婚事定得可真够草率的。
沈风斓心中一沉,她和宁王的婚约亦是皇上亲赐,从圣旨下来到完婚要大半年。
其中要交换八字、庚帖和定礼,还要请有身份的公卿之家女眷作媒,更别说还有准备嫁妆、绣品和礼俗之物这些琐事了。
现如今娶妻变成纳妾,就给了这不到一个月的尴尬时间。
沈太师面色也有些难看,婚期定得这样着急,于他颜面上也不光彩。
又想着沈风斓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时日久了显怀了更难看,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也好。
他一面口中称“好”,一面将那内侍送了出去。
沈太师亲自相送,那是看在圣上的面上客气,那内侍自然不会不知好歹,送了两步就请他回了。
沈太师也没客气,转身回到正堂,沈风斓果然还站在那里。
方才站在一旁的丫鬟都不知所踪,堂中就只有他们父女两个。
显然是沈风斓有话要说,将那些下人都遣了下去。
“你想问什么就问罢。”
沈太师的口气不算温和也不算严厉,淡漠中显出一丝疏离。
从他知道沈风斓怀有身孕那一日起,就对她没有什么父女之情了吧?
沈风斓心底冷笑,一个视自己的官声如命、视亲身骨肉如草芥之人,也配得到圣上信赖、臣民称颂吗?
都说他沈太师一心忠君,是真的赤胆忠心,还是在一众结党的臣僚中另辟蹊径,以此获得圣上另眼相待?
还未可知。
她看着沈太师走到堂上,在上首的太师椅转身坐下,顿时面上露出了戚容。
只见她盈盈上前,对着沈太师福身一拜,“女儿多日未曾给父亲请安,心知父亲为女儿的事伤神,是女儿不孝。”
她心中不满沈太师的狠戾,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