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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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翠娘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把野草,笑道,“我去采了些艾草,雨夜风凉,阿梨不能生病,熬些艾草给她喝对身子好。再说了,你不也是着凉了,都吃一吃。”
胡安和头发一缕缕黏在脸上,像是个落汤鸡,眼睛却越来越亮,直到韦翠娘招招手道,“走罢,该回去了,要不他们就都等急了。”
胡安和拼命点头,抱着脑袋就往伞下钻,刚才一股劲儿憋在心里,他浑身燥热,觉不出冷,现在就显出来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韦翠娘抹一把他脸上的水,关切几句,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往回走了。
薛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燃起一团火,暗暗骂道,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回去的一路上,任凭胡安和怎么腆着脸讨好,薛延都一句没搭理他。
胡安和心里也苦,他当时是一时冲动,话不走心便就都说了出来,将薛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也后悔。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似注定了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好不容易贴热了一个,一转眼,又来了一个冷屁股。
又过小半个月,一路顺风,终于回到了家中。
出去两个月有余,家里早就积满了灰尘,阿梨和冯氏忙了几日才终于打扫干净。鸡鸭临走时便就都卖掉了,冯氏看不惯空荡荡的院子,又买了两窝崽儿,一个个不过巴掌大,唧唧呀呀的满院子乱跑。
原本逃难的人们陆陆续续也都回来了,街上渐渐又成了热闹样子,颇有万物复苏之景。
表面虽然祥和,问题却不容忽视,现在青黄不接时节,粮食本就紧张,再加上经了战事,卖掉了不少,许多百姓家中都吃不起饭了,只能熬些菜汤喝,日子过的苦巴巴。
薛延未雨绸缪,攒了大批的粮食,装满了半间酒楼,一时间成了陇县最大的粮店,百姓拥挤着来买粮,薛延也趁机赚了一笔。但这样下去到底不是办法,百姓再怎么买,粮食也是卖不完的,这样陆陆续续地卖,不知要拖到多久才能卖完。
阿梨本来有些担忧,但看着薛延淡然自若的样子,又把那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薛延是敢闯敢做的性子,但他并不鲁莽,每个决定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阿梨信任他。
新朝建起,百废待兴,而胡魁文也再次回到了陇县县令的位置上。
胡魁文上任的第三天,接到朝廷旨意,要求各县官府公款买粮,后发放给当地百姓,以解燃眉之急。
第80章 章八十
胡安和将这个消息告诉薛延的时候; 神情激动; 捏着公文的手指都在抖。
他还带了个算盘在身上,颤颤巍巍地拨珠子,嘴里念念叨叨的; 等算出个总数之后; 傻傻地愣在原地,“薛延; 我们要发财了……”
薛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淡淡“嗯”了声。
胡安和拽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道; “我们要赚钱了,那么多钱,你就不高兴吗?”
薛延翘着脚倚在椅子里头,点头道; “还行吧,毕竟意料之中。”
胡安和反应了半天; 才缓过神来,问,“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薛延还生着他的气,不肯给好脸儿,不耐烦道; “要不然我为什么倾家荡产屯那么些粮食,真为了吃一碗倒一碗?”说完,他见着胡安和嘴张张合合又想说什么的样子; 赶紧拦住,问道,“公文上说价钱了吗?”
胡安和摇头道,“没有。”顿了顿,他又补充说,“这是要靠衙门与粮商自己议价的,所以各个地方都不一样,但大多数粮商都会抬高价。据说源县那边有个陈员外,将家里的积粮卖出去,斗米三钱!但是没办法,源县被战火波及,房子都烧没了大半,老百姓饿都要饿死了,官府没办法,也咬着牙买了。”
原来时候,一斗米大约能卖到一钱七十文的价格,斗米三钱,几乎翻了一倍,再加上买的是成千上万石,其中利润让人咂舌。
胡安和现在的内心极为纠结,站在胡魁文的立场考虑,定是希望价钱能越低越好的,但若是站在自己立场去想,又期盼也能如同陈员外一样,一夜之间赚个盆满钵满。可若是从更高一点的层面来想,他又唾弃那个想要抬价的自己,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贪图毛利,实在有辱斯文。
胡安和思来想去下不定决心,便偏头问薛延,“那,咱们卖多少钱?”
薛延沉声道,“按原先的价钱卖,斗米一钱七十文。”
听着这个回答,胡安和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不解,问了句,“为什么?”
薛延说,“我若是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粮食的重要性的时候,将所有粮食买下,再等人们需要的时候原价卖出,这是我看准了商机,有眼力。但若是老百姓都吃不起饭了,官府想要做好事,我却从中高价牟利、囤积居奇,这是不义之举,是恶贾,要遭报应的。黑心钱,咱们不能碰。”
胡安和笑了,抚掌道,“真没想到,你竟还信玄学。”
薛延搓了搓指尖,缓缓道,“命运捏在自己手中,我不信佛家道教,也不信谁能操控我,但我相信道义。”
胡安和赞成地点点头,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这人真奇怪,折腾了那么久就想要赚钱,但是能将利润翻番的时候,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又还不做了,明明就算你提价也没关系的。真是弄不明白,你到底是图财呢,还是不图财呢?说你善良吧,这俩字我还真的说不出口,但若说不吧,你又是真的好心肠。”
薛延瞟了他一眼,轻飘飘道,“老子爱钱,但老子任性。”
买粮放粮一事刻不容缓,第二日一早,薛延便就操持起这件事,怕他忙不过来,阮言初也跟着一起去,家里就只剩下冯氏与阿梨两人。酒楼里全是囤积的粮食,已经许久都没有开张了,家里条件好起来,也不需要她们做绣活之类卖了换钱,阿梨便也闲下来,安心养胎。
城门口搭了个粥棚,每日放粥一千碗,凭粮票前往。
这主意还是阮言初提出的,防的就是那些家中有余粮,却还是想要沾官府油水的人。官差按着往日的典册记录按户去核实,凭借以往的家庭条件和现状综合考虑,按条件发放粮票,贫苦人家优先,每半月重新发放一次。
薛延屯下的那些粮食够一多半的需求,胡魁文又东拼西凑地再买下一些,便就足够支撑到七月份的第一波稻谷丰收了。虽然刚播种后便就离家,田地里已经草盛豆苗稀,但到底还是能过日子的。
胡魁文在城外搭建了个简易的大粮仓,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将粮食称重后运到粮仓去,几千石粮食,实在是个大工程,耗时耗力。薛延每日早出晚归,不过五日,便就瘦了一大圈。
阿梨心疼,最开始时候每日守着他回来,准备好宵夜,再陪他洗漱好才睡。但两日后薛延便就不肯了,装模作样发了一次火之后,阿梨才不等他,将吃食放到锅里温上,而后早早睡下。
不知是因为孕事关系,还是被照顾太好,一路奔波回了家,阿梨反而更白皙圆润了些,笑起来时候,颊边的梨涡更深了。
这日天气晴好,薛延和阮言初早早出门,阿梨收拾好碗筷之后,和冯氏一起坐到房檐底下,说说笑笑地绣给孩子的小衣裳。小孩子皮肤嫩,绣的要更仔细些,把线头都藏好,免得划着皮肤,孩子会起小疹子。
小鸭子还是黄绒绒的,但已经可以跑得很快,冯氏抓了把谷子撒过去,鸭子一个个都和疯了一样往前冲,院里一片唧唧嘎嘎的声音,吵闹得不行。阿黄趴在院当中,圆圆胖胖的一大坨,被鸡鸭从脑袋上踩过去也懒得动,只顾着眯着眼晒太阳。
赵大娘来的时候,阿梨刚绣完前襟上的小老虎。
因着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做衣裳选颜色的时候就有些为难,干脆便就做双份。阿梨小时候身子便就不好,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小老虎活泼健壮,她便在每件衣裳上都绣一个,也算是代表着一种祈福。蓝色灰色的布料上绣这个,瞧着倒还好,但水粉色的上面绣一个虎头,看着滑稽又违和,实在引人发笑。
薛延还曾笑话过她,阿梨很少不听他的话,这次却执拗地坚持,薛延无奈,也只能听从。
赵大娘是刚刚才回到家的,连衣裳都没换,便就急匆匆地跑过来,站在门口冲着冯氏喊,“巧儿,巧儿,你家薛四有大出息啦!天呢!大出息啦!”
冯氏大名叫冯巧容,赵大娘就总爱唤她巧儿,听起来蛮好听的一个名字,可冯氏今年都六十多了,还这么唤,就有些别扭。以往时候,冯氏总是纠正,但现在老姐妹之间久别重逢,她也没在意这个称呼了,忙忙站起来去迎,两人手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坐下。
阿梨把线头咬断,又搬了个凳子来,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听。
前断时间战乱,大多数人都往南跑,只有赵大娘一家独辟蹊径,直直往北上了大行山。山里闭塞,没法及时收到消息,比人家晚了近一个月才到家。
冯氏给赵大娘倒了杯水,赵大娘草草抿了一口,便就着急道,“我那会进城,瞧见城门口长长一条队伍,都是去领粥饭的。我好奇,一打听才知道,那粮食竟是从你家薛延那里买的。大家都夸,说你家薛四良心好,是个大善人!”
冯氏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道,“哪呀。”
赵大娘说,“你就别谦虚了!都是你教得好,你看薛四之前那个混不吝的样子,后来开店开酒楼,现在却成了个大商人了,成了员外郎!要是我家儿子有薛四一半的出息,我都要做梦笑醒咯!”
冯氏看着一边的阿梨,笑着道,“那都是因着我们家有个好媳妇儿。”
赵大娘羡慕道,“恁家阿梨怎么那么好,长得好,脾性也好,我家儿媳日日火爆得很,成日里与我儿吵,我烦都要烦死。”
冯氏笑笑,到笸箩里换了根颜色的线,没说话。
赵大娘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冯氏说,“阿梨有孕了,我们娘俩正做针线,待孩子生下来,好穿。”
赵大娘愣怔道,“怎么说?你孙儿都有孩子了,要做太奶奶了?”
冯氏高兴地点头道,“可不是,再过几个月,我们家就能四世同堂咯。”
赵大娘也笑起来,连连说着恭喜地话,但笑着笑着,又有些苦闷,一拍大腿道,“酸死咯!都是爹生父母养,怎么就差那么多呢,你瞧你这日子过得,再瞧瞧我,哎哟!”
闻言,冯氏赶紧安慰着,又说了一会话,赵大娘想起家里有许多未做完的活计,匆匆就想走。
到了门口时候,她一摸脑门,这才想起来还有件未说的事,回头道,“巧儿,我前段时间在大行山,买了堆可好可软的棉花,待会让我儿给你送来,做两条被子盖。”
冯氏笑着道了句谢,又给她拿了袋子樱桃来,要她带会去吃。
赵大娘拎着樱桃欢欢喜喜走了,没过多一会,棉花便就送来了。阿梨和冯氏摸了摸,果真极为优质,柔软蓬松,还带些淡淡乳红色,是上好的棉花。冯氏爱不释手,摸摸看看好一会,才存放到箱子里,准备等秋日的时候做成棉被好过冬。
薛延回来的时候,家里刚做好晚饭。
他许久没回来的这样早了,阿梨瞧见他后分外惊喜,赶紧跑过去,踮脚抱了抱他肩膀,笑着问,“怎么回来了,是活儿都做完了吗?”
薛延点头,一把将阿梨抱起来,走几步放到炕上让她坐好,而后神神秘秘从袖里掏出了个红木盒子,轻音儿问,“猜猜这里头是什么?”
阿梨双手捧过来,咬唇问,“给我的?”
薛延说,“给我媳妇儿的。”
阿梨又笑起来。
盒子很精致,上面的锁都是纯金的,阿梨便就更好奇里头到底是什么。薛延将钥匙掏出来递给她,阿梨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待看到里头的东西时候,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对红珊瑚耳坠子,极为漂亮鲜艳的红色,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阿梨呆呆问,“薛延,你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不多。”薛延轻轻亲吻她的指尖,眯眼道,“一千三百五十两。”
第81章 章八十一
阿梨家以往便就是做生意的; 爹爹是个茶商; 她自小就是衣食无忧的,算是小富即安,却也没有过这么多钱。
闻言; 她惊讶高兴; 又有点不敢置信,拽着薛延的袖子急急问道; “真的?你没骗我?”
薛延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梨微张着唇,呆了好半晌; 终于相信。她搓了搓手,眼睛弯成一弦月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梨涡里甜的似是成了蜜; 薛延看着她笑,比知道赚了那么多钱的时候还要愉悦; 掐掐她的脸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