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不慕-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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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临床实验还是书本上的知识,都表明着一旦感染上爆发性鼠疫的患者病发率高达百分之百,然而眼前这个中国女人竟然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伊藤奈良走过空旷的长廊而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来不给她一点教训,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不,肯定有病愈的人!肯定有活下来的人!”落旌狼狈地退后一步靠在黑板上,如果没有那么能够活下来的人,那么她是什么,她又会是什么?她捂住脸颊,有些无力地说道:“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放弃一个人?怎么可以轻易而毫不犹豫地判下死刑?”
外面传来刺耳的关闸门声,落旌惊得踢翻了脚旁的水桶,污水哗啦地溅了一地打湿她的裤腿,又顺着她的裤脚滴答滴答地淌了一地,落旌惊慌地抬起头看向墙壁上的钟面——明明还有五分钟可是现在整座实验楼都关了!
她想起了临走时伊藤奈良嘴角嘲讽的笑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下一秒,电铃声响彻教学楼,伴随着刺耳的铃声,实验室所有的灯光电源自动断开,整间实验室被笼罩在黑暗中,而空气里浮动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落旌的双瞳猛地一缩,她惊慌失措地想朝门走去,可是她一动整间实验室却回荡着脚步声,恍若鬼魅。
落旌吓得两手胡乱在面前挥着,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玻璃器械,骨碌碌地从桌子上滚下来,碎片的声音为阴森的房间平添了几分诡异。慌张地摸到墙角,落旌死死地咬着唇靠着墙角蹲下,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小腿,泪珠从她睁得极大的杏眼里滚落,带着温热。
她害怕。
是的,她承认她在没用地害怕。
她不停地逼着自己拿起解剖剪子和解剖刀,逼着自己忘记从前噩梦般的画面,然而黑暗像是无情的导火线,把她盛放着所有害怕担心与惊惶的盒子完全打开,就那样鲜血淋漓地摆放在自己面前,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所有人都以为败血症鼠疫的患者是百分之百的死亡率,曾经她也是这样认为的,一定会死而且死得痛苦又难看。然而现在,她还活着,还有着温度地好好地活在这个冷漠的人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 ①格兰染色阴性短小杆菌:鼠疫杆菌属于耶尔森氏菌属,革兰染色阴性短小杆菌。据我所查的资料,鼠疫大概分三种:肺鼠疫、腺鼠疫以及败血型鼠疫(黑死病),而在侵华细菌战中的烈性传染病主要是鼠疫霍乱伤寒炭疽。
其实,整部小说对我来说,最困难的地方还是医学上的常识以及老鼠。天知道我有多怕耗子,以至于在寝室吓得嗷嗷地叫。不过,小说就是小说,大家没有女主光环,还是远离老鼠珍爱生命吧。
另,非常重要的事情!!!
从下一章(男主上线)开始入V,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下去~~
预告:你剩多少时间我陪你多长时间,一秒或者一生,我段慕轩都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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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34阎王赌命
然而现在,她还活着; 还有着温度地好好地活在这个冷漠的人世上。
泪水滑进紧抿成一条线的嘴角; 落旌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疤,她脱力疲惫地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双眼放空地盯着漆黑的半空,而她的鼻息间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多年前只有她一个人的‘病房’——
在暗无天日的黑屋中等死; 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而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赶快死掉,又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当她代替了刘婶成为最恐怖的存在; 所有人都认定,那个少女一定会像刘婶般一样难看地死去。周掌柜费尽心力想去治疗落旌; 几乎用尽了中医里所有对付鼠疫的办法,然而只是推迟她身体里病菌扩散的速度; 同样地; 也让少女在病变里煎熬着、痛苦着,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恶化下去,然后……数着一分一秒等待着病痛夺去最后一口呼吸。
当年靠在冰冷墙壁上的落旌觉得; 很快; 她就会死了; 会和刘婶一样被人拿去火化,尸骨无存。她紧闭着眼睛; 昏昏沉沉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紧接着被锁了很久的铁门被人一下子撞开了——
“阿落!”
那样熟悉的声音; 焦急又心疼的语气,像极了沙漠中走了很久的人看见海市蜃楼时发出的欢呼。打着寒颤的落旌以为自己烧得已经出现了幻听,可是下一秒,她便被人卷进了一个携卷着风雪但依旧炙热温暖的怀抱。
落旌蓦地睁开烧得发红的眼,而喉咙干得厉害,苍白瘦削的脸颊衬得一双眼又黑又亮。她发着高烧疼了那么久,就连周掌柜她也不曾向他说过一句委屈的话,可此时当她巴巴地望着满眼焦急的少年,不知怎地,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着——
这是梦吗?是她在临死前绝望了太久,上天赐给她的一场梦境吧。
段慕轩将身上裹着的军大衣脱下来紧紧地罩在她的身上,少年的头发因为出汗而结冰,然而冰又因为他身体的温度化成了水,滴落在落旌的脸上。慕轩摸着少女的脸颊,这才发现她烧得那样厉害,少年将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一遍又一遍地说道:“阿落别怕,我来了,我赶回来了!”他摘下口罩露出脸庞,低沉的声音带着哽咽,而眼角发红得厉害。
门外刮进来的猛烈寒风让落旌打颤得更加厉害,她猛地惊觉不是一场梦,于是慌乱地拉紧了衣服深怕血液粘上少年的皮肤,又焦急地将他的口罩戴了回去:“咳,没用的,这是瘟疫。”少女红着眼睛,摇头哀求道,“慕轩,咳咳,快离开这里!这是,咳咳,是会传染的!”
段慕轩仍紧揽着她,扇形般的眼睛携卷着浓墨般的风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她凌乱打结的长发上:“但是那些人……他们把你关起来便置之不理,他们根本就是想让你等死!阿落,我带你去找医生,一个不行就换一个!咱们总能找到办法的!”说完,少年不容置疑地打横抱起落旌往外走去,“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被抱出了房间,落旌才看到那些被打晕在房门前的士兵。北平夜里的寒风猛烈地刮过来,雪花融在脸颊上,一阵冰凉。
她烧了许久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她靠在少年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慕轩,没用的。我……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你别再管我了,我不想……你有事情。”落旌嘴角抿着一丝笑,可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强自压下的失望。她再没有理由坚持下去,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人世,她几乎是数着一分一秒熬过那么多天,而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忍受着那份难言的疼痛。
闻言,段慕轩的脚步一滞,抱着落旌的手越发大力地收拢。正值深冬,北平夜里的风雪如同烈酒刀子,刮在人的脸上仿佛不需费力便能刻出伤痕。少年狼狈地抿着嘴角,已经生出冻疮的手指倔强地抱着落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落旌被他抱得有些疼,少女吃力地抬起头,借着月光与雪光,她清楚地看见少年的下颌线一下子咬得很紧很紧。段慕轩的头发眉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碴,而他那双好看的扇形眼里明明灭灭浮动着的,是毫不修饰的水光。
段慕轩似悲似讽地勾起唇角,他今年便满十八——明明是最该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却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家族没落、讲武堂除名,然而最无妄的却是因他的迟来,他喜欢了一整个少年岁月的女孩被病痛折磨了那么久……久到亲口对他说出这样绝望的话语。
他抱着落旌站在大雪地里,满天风雪迎面而来,是从未有过的心疼,也是不曾感受过的绝望。
感觉到落旌发烫的额头抵在自己脖颈间,慕轩蓦地一笑,眼泪狠狠砸下时,他却深吸了一口寒气,笑了起来:“你剩多少时间我陪你多长时间,一秒或者一生,我段慕轩都奉陪到底。”少年低头像是安慰,可语气却无比郑重,“所以阿落,那些人不管你,你总还有我的。”
落旌将脸颊埋在他肩窝处,委屈像是迎面的风雪,而眼泪便滑落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落旌想起每逢过年,段慕轩骑着他那辆自行车载着她去买的糖葫芦,为了防止落旌把所有的糖葫芦留给君闲,慕轩会亲自盯着她吃下去。
那个时候,山楂很酸,而外面裹着的琥珀很甜。就像现在,落旌感觉到心跳一点点地迟钝下去,而心脏仿佛因山楂的酸变得很软很软,却带着糖琥珀的甜香。
而如今,在眼前这一片黑暗中,落旌抬手捂住眼睛,掌心下是通红的鼻尖,顺着空隙一行泪快速地滑落下来打湿了绣着素白木槿花的衣襟。落旌嗓音里难掩着崩溃,抽噎着:“慕轩,我想你。”她不敢轻易去翻动这一段记忆,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在其他人面前哭出声来。
在刚来日本的时候,落旌自我催眠般地将这段记忆尘封,可当她一个人被遗留在阴森黑暗的实验室中,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便会从记忆的缝隙中一点一点逸出来,她甚至能想起融化在少年眉梢鬓角的细雪——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证明……证明自己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被白纸黑字下了定义早该死去的野鬼孤魂。
段慕轩带着落旌去找医生,不知是她命不该绝抑或是少年天性里不肯服输的狠劲,竟真的被他找到了刚回国的远东热带病学会副主席,亦是当年北平中央医院的院长。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属于最严重的败血型鼠疫,而且病人对药物排斥性很大,又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除了血清我想再给她注射一种我刚从国外带回来的新抗生素,只是……”伍连德看着眼前狼狈的少年,有些不忍,“这种抗生素从未应用过实践,很有可能只用血清会死,用了抗生素也会死。慕轩,你最好想清楚。”
隔着玻璃,段慕轩红着眼睛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女,过了很久,少年才发狠地捏紧了拳头,咬牙说道:“那就拜托您了,伍叔叔。”
伍院长这样说,原本是想让段慕轩知难而退,毕竟抗生素从发现到现在没有经过任何临床实践,更何况那个姑娘对药物的排斥性是那样大,即便注射了抗生素也只会成为一个试验下的失败品。但听到段慕轩类似于破釜沉舟般的话语,伍连德叹了一口气对护士和助手说道:“穿好防护服,准备血清和我带回来的抗生素,给病人消毒时千万注意别沾上病人皮肤上的鲜血。”
“院长,我可以进去陪她吗?”少年趴在监护室的玻璃上,声音轻得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阿落胆子小,我怕她……就一会儿,我就想再陪她一会儿。”
换上防护服的院长刚想出声拒绝,可见到段慕轩那双扇形眼里微弱却又倔强的光亮,不由得叹了口气:“慕轩,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早年受过你父亲的恩惠才能出国留学,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接受这个病人的。当年东北大鼠疫死了多少人你年纪小不了解,但是我却是从亲眼见过的。这个姑娘身上的病菌一旦扩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防疫署将她隔离这种做法一点错都没有。所以,慕轩,你不要再让我为难。”说罢,他便和已经准备好的护士走进了隔离病房。
仔细地检查完落旌身上的黑绀和化脓的伤口,伍连德一翻手掌,便见手套上沾上了浓黑的鲜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继续擦拭皮肤上鲜血的粘液,她这是败血症。”
护士们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吩咐做起事来,伍连德看着昏迷的少女不由得摇头,按照他的经验,这样的病人不可能能撑这么久的。等到护士清理完落旌出血的皮肤,院长便将血清注射进少女的血管中,意料之中的是石沉大海般毫无起效。
伍连德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少女,一张脸小得还没有他手掌大,而那紧抿的嘴角让人见了便心生怜悯。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安静放着的抗生素上,觉得也许她撑到现在,是天意——
“准备肌注抗生素。”院长冷静地说道。
身旁的助手惊愕出声问道:“老师,不做测试吗?”要知道,这次带回来的抗生素只给动物做过实验,效用撇开不谈,过敏反应便是各种药物中最高的。见伍连德沉着脸不说话,助手犹豫地将准备好的针管递给他,目光同情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女——
这样贸贸然将抗生素注射给患者,几乎是拿命跟阎王爷作赌。
院长冷静地将药剂打入落旌的身体,声音从他口罩中传出来听不出什么情绪:“患者现在皮肤出血严重,不能再做皮试也没有时间去犹豫了。”助手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他只记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