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香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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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陆云仙翻了翻白眼,“且不论你昨儿特意去寤寐林办差是什么目的,总归如今看来,你确实是得了贵人的亲眼。你要明白,那位景公子即便不是长香殿的人,但对长香殿来说又称得上是举足轻重。我知道你也看着香使那个位置,在这个地方,没有个靠山,你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就能爬得上去?即便你侥幸爬上去了,你能保证站得稳?”
安岚沉默片刻,才开口:“那位景公子,也只是为我说了句话。”
陆云仙笑了:“有的人花上千金,都难买那等人一句话,难不成你还觉得那句话分量轻了!”
安岚不语,陆云仙又道:“不过你眼下的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王掌事什么心思,这里没几个人是不清楚的,原本我是不愿管你的事,不过……”
王掌事,一想到那个男人,安岚就觉得脊背微微发凉。说起来王掌事从不曾为难过她,亦不曾强迫过她,甚至每次她为给安婆婆请医看药时,不得已去求王掌事开恩,他都很爽快地应允她的请求。但是,每一次,他都会让她知道,他给她的这些东西,将来有一日,是需要她还的。
去年,一位被王掌事看上的香奴就是不愿顺王掌事的心,私下让家里寻了好人家,并托人直接求到白香师跟前,求得白香师开口让王掌事把那香奴的身契还给那家人。王掌事倒无异议,及是爽快地给了,并且连赎身的银子都没收。她记得,当时那香奴特别高兴,以为自己终于脱离魔掌,走的那天还来跟她告别。
谁知数日后,王掌事特意找了她过去问安婆婆的身体,就顺便告诉她,那香奴当日刚离开源香院,就被人劫走了,三日后才被人找到,但找到时人已经疯了。
王掌事说完后,直道可惜,她当时浑身寒凉,她知道,王掌事是在警告她,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安岚攥了攥拳,抬起眼,看着陆云仙道:“陆姐姐的意思是?”
陆云仙打量了她一眼:“王掌事什么脾性我很了解,所以有几个事我得跟你说明白了,你也得把意思老老实实跟我说个明白,否则我可不愿白忙活一场,最后反还惹一身腥臊。”
安岚道:“姐姐请说。”
陆云仙直接道:“王掌事早两年就看中你了,只是那会儿你还太小,反正人在他眼皮底下,他也不怕跑了,就没太着急。现在两个过去了,你又一日比一日出落,他的胃口被吊了这么久,哪还有放弃的道理。你这些年估摸也识了不少字,怎么都能读会写了,单这一点就不知把多少香奴给比下去。所以如今你若是顺了王掌事的心,那这香使的位置,用不着我帮忙,也该是你的,日后你将他伺候得舒服了,那香使长的位置多半也是你的。”
安岚脸色微白:“既然陆姐姐有这个担心,那我今儿也将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放在这。这香院里,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我自当不是在装糊涂,亦不是在拿乔自抬身价。安婆婆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卧病在床,我宁日日自责,事事小心,也未曾想要拿自己的身体去换半日安稳。不是我自诩清高,而我想要的,凭他王掌事,还给不起!”
陆云仙愣住,怔怔看着安岚,她没想到,这丫头竟有这般大的野心。
安岚说出那番话后,又垂下眼,平静得似自己什么都说过一般。
陆云仙这才真的被惊住,难怪早上在院子里,面对那番审查,这丫头一点不见惊慌。有这等深沉的心,又藏得那么深,平日里一点不显,怎么会轻易表露自己情绪。
如今,这丫头也是看到了机会,所以才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陆云仙怔然许久,安岚丝毫不见焦急不安,陆云仙终于笑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机会,让她找对了人。
陆云仙走到安岚身边,低声道:“日后,王掌事那边,能帮你挡的我会帮你挡住,不过你自己也该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
安岚点头,见陆云仙再没什么要说了,便欠身退了出去,源香院的结盟初成。
第013章 主动
安岚回到拣香场时,已是午饭时间,桂枝自然是离开了,金雀则被掌刑婆子喊去马厩干活。安岚脸色有些苍白,找到马厩那时,便瞧见金雀正有些愣怔地站在马厩前,阳光直直照在她身上,她却似浑然无觉。此时马夫们都去用中饭了,夏日的空气里夹着着青草和马粪的味道,炙热的阳光晃得人眼晕。
见金雀安然无恙,安岚松了口气,她不知道金雀站在这多久了,直到她走近时,金雀才回过神,然后转过脸,先关心地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安岚摇头,将金雀拉到屋檐下:“脸都晒红了,怎么不知道躲一躲,那婆子罚你了?”
金雀摇头,目光又投向马厩里那几匹马身上:“只是忽然想起我爹,他做了二十多年的车夫,特别爱马。我还记得有一匹老马因岁数太大,拉不了车了,马府的管家便将那匹马卖给屠夫。当时我爹本想买下的,但凑不够银子,只得眼睁睁得看着那匹老马被牵走,那天我爹回家后,还在屋里哭了。”
夏日的风卷着干草和马粪的腥臊味拂来,不难闻,但也不好闻。安岚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陪在金雀身边,如之前许多次,金雀这么陪着她一样。
片刻后,金雀才从回忆里出来,然后有些歉意地道:“又让你想到那件事了吧。”
“没事。”安岚淡淡道,去年,她就是在这里,差点被一个院侍给强暴了。
生活给了她们许多磨难和坎坷,但她们现在还是好端端的站在这,这就足够了。既然无法避免,那就一一踏过去,踏过了,再回头看,自然不再觉得可怕。
金雀深呼吸了一下,面上重新焕出活力:“走吧,耽搁了这么些时间,厨房那怕是没剩下什么了。”
安岚同她一块转身,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机会来了,我们会让他得到报应的。”
金雀明白她说的是谁,却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底气何在:“嗯?”
安岚道:“日后,陆香使应该会经常让我外出办差,总有碰上马贵闲的时候,你拿的那张香方,如今有更好的用处。”
金雀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安岚往两边看了看,才道:“你说,今日香房被搜查了那么多次,都查出丢了沉香饼,怎么却没有人说那张香方不见了?”
金雀一愣,随后道:“你的意思是……王媚娘和桂枝故意瞒着这事?”
安岚微点头:“多半是这样,既然是白香师给的,如今丢了,王掌事为免责罚,自然是不愿声张的,但私底下却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金雀想了想,低声道:“你想……把这事弄到马贵闲头上?”
“有了今儿一早这事,现在谁都知道马贵闲跟陈露私下做买卖,而陈露今日能领着马贵闲进来香院,虽是得了王掌事的首肯,但实际上还是从王媚娘那得了方便。”安岚略显稚嫩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坚毅和决绝,“王媚娘和桂枝已经盯上咱们了,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香房里存放香方的那几把钥匙,除了王掌事外,就王媚娘有,昨晚桂枝却从王掌事那取了钥匙进了香房。这事王掌事要真追究起来,她们谁都脱不开关系。”
金雀心头直跳,好一会后才抑住砰然而起的激动情绪,悄声道:“王掌事会怀疑到她们身上吗?”
安岚道:“不管会不会,若是惹恼了白香师,王掌事是定要给白香师一个说法的。”
“这倒是。”金雀还是有些激动,因激动而有些紧张,因紧张而使得声音微有不稳,“你打算怎么做?”
安岚看了一下周围,然后付在金雀耳边低声道了几句,末了又交代一声:“这事儿千万别跟婆婆说漏一个字。”
金雀点头:“我明白,只是你可千万要小心。”
安岚低低应声:“嗯,你也是。”
金雀想了想,又道:“但是那张香方,我原是留给你的……”
“我已记住那上面的内容。”
“你能合出来吗?需要的香材我想法子给你准备,香房里应该都有。”
“有一味龙脑,源香院的香房里没有。”安岚想了想,就道,“这个慢慢想法子,先把能拿的都拿了,你要小心,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放心,我知道的。”
……
傍晚,王掌事从外归来,整个源香院即罩在一层紧张压抑的气氛当中。
此时安岚正给安婆婆揉腿,金雀则坐在一边给安婆婆缝补衣衫,外头不知谁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叫了一声。金雀被惊了一下,针就刺到手上,安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金雀即吮了一下指尖,然后笑着道:“好些日子不弄这针线活,手都生了。”
安婆婆本觉得精神不济,只是这会儿似察觉出点什么,就看了她俩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对金雀道:“凡事都要小心,要沉得住气,别人家只是虚张声势,就把你给吓到了。”
安岚一愣,只觉安婆婆似乎是话里有话,金雀也察觉出来了,于是询问地看向安岚。安岚迟疑了一下,便问:“婆婆……怎么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
安婆婆坐起身,将金雀也叫过来:“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却一个字都不说,真当我腿脚不便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岚怔了怔,才道:“是荔枝她们告诉婆婆的?总归也没出什么事,便不想让您替我担心。”
安婆婆摇了摇头:“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多少年头可活了,你们一日比一日大了,能多替你们着想一些就多替你们着想一些。以后这等事不可再瞒着我,说到底,只要我不死,那王掌事多少也要卖我几分薄面。”
以前安婆婆可从未说话这等话,安岚和金雀对看了一眼,都有些不解,正待要问,却这会儿有人在外头敲门:“安岚可在里头?”
“在呢,谁找我?”安岚起身去开门,见敲门的是同院的一个小香奴。
那小香奴往里看了一眼,才道:“王掌柜叫你过去呢。”
安岚一怔:“现在?”
小香奴点点头:“是现在,你快过去吧,还是王掌事身边的石竹过来喊人的,都等着外头了。”
金雀忙站起身:“天都黑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吩咐!”
“我就是过来传话的,你去不去自己找石竹说吧。”那小香奴撇了撇嘴,跟着又嘀咕一句,“谁教你喜欢招人的。”
金雀耳尖,听到这句话听,即扔下手里的衣服要去撕她的脸:“你说什么!”
安岚忙拉住金雀:“行了,你跟这陪着婆婆。”
金雀拦住她道:“你不能去,这个时候叫你过去定是不安好心!”
“他是掌事,咱们只是香奴。”安岚低声道,“迟早会有这一日,我会小心的。”
“婆婆……”金雀顿了顿脚,就坐到安婆婆床上。
“你去吧,他既然这般正经的让小厮过来叫人,多半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安岚说的没错,他是掌事,你们只是香奴,若是不从,反会让他拿了错。”安婆婆轻轻拍了拍金雀的手,一脸慈祥地对安岚道,“别害怕,若是耽搁的时间太久,我让金雀去看你。”
安岚点点头,又笑了笑,就出去了。
第014章 暗诱
从香奴的住所到掌事的院舍,需穿过两个月洞门,走过两条青石板路,距离不短。所过之路,两边皆植草木,入夜后,草木的清香徐徐散出,较之白天多了几分寒凉。
静,静得只听到前后两人的脚步声,偶尔有几声虫鸣,却愈显清幽。
安岚看着越来越近的院舍,看着挂着院舍前面那两盏银盖雕花琉璃灯,晚风拂过,琉璃灯下的水晶坠儿闪着点点星光,流彩样的烛火将门口的台阶镀上一层暧昧的暖色。
将到院门口了,石竹放慢的脚步,安岚悄悄吁了口气,照常跟着。
要说一点都不担心,是假的,只是这些年,她就这么小心翼翼跌跌撞撞地过来的。一直以来,虽心里战战兢兢,但面上也定要装得从容淡定,装着装着,也就成了习惯。因她自小就明白,在这个地方,越是表现得胆怯,就越会受到欺负。关心友爱的情意,或是在亲人挚友之间,或是在没有利益相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石竹领着她进了院舍,顺着回廊走到王掌事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掌事,安岚过来了。”
安岚见石竹是领她到东厢房,心里又添几分不安,便问:“王掌事只叫我过来吗?”
不待石竹回答她的问题,屋里就传出王掌事的声音:“进来吧。”
石竹朝安岚颔了颔首,然后转身顺着那回廊往来时的方向出去。安岚看着石竹越走越远的身影,再瞧这附近竟一个丫鬟小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