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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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沉默是金。我发现了,只要我说话,就漏洞百出。
“还真认不得了。”他只淡淡地用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借着烛火我看请了,竟是一根银针:“脖子后头疼得好些了?”
银针,后颈,再加上他这么飘渺的行踪,一联系便猜出个七七八八。
茗竹早上乱嚷嚷的戚大夫戚神医应该就是他了,我说一个不受宠的娈童怎么会得了怪病症还有神医给治愈,原来神医也是偷偷溜进来的,原来神医和这个莫念堇还有师徒这一层关系。
我于是摇摇头:“疼得都醒了,不过比昨天好多了。”
他又是淡淡地笑:“疼才是正常。”顿了顿又道:“你过来,我给你重新施针。”
我只得坐过去背对着他,一根冰凉修长的手指点去后颈上,有清淡的药香飘进鼻腔。
心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漏跳了半拍。
苏陌也是个医生,省中医院工作的,他的身上好像也有这样的味道。
我侧头偷眼瞥他,蓦地后颈一痛,宛如万虫咬噬,一身虚汗就这么出来了。
有人说食指是人身体最细腻的部位,这句话果然不错。
就连疼痛都拿捏得这么恰到好处。不是最细腻的地方又是什么。
“……还欠两日的火候。”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近在咫尺:“明日夜里我再来。”
我转过身,垂眼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他唇边淡笑未消,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只说了四个字:“受人之托。”
我听了,也就明白他不想说太多,当下点点头岔开话题:“夜深露寒,师父回去途中……衣服要嫌单就在徒儿这里拿几件披着吧。”
生平第一次叫师父,竟然意外地顺溜。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轻勾了勾唇,眼里这才算有了笑的模样:“你是明白人。”
明白不明白,也不是他说了算,还得我自己清楚。
我是无所谓他为什么帮我,总之我受益了。至于他的动机之类,我懒得揣测,那都是莫念堇的事情了。
“衣裳就算了,我穿不惯别人的。”他仍是那般泰然地起身,一头银发染了烛光,一层柔和的暖黄:“等你彻底好了,我再教你别的。”
我脖子后头疼得厉害,也说不出话来,只得冲他点头。
“听说八日后是你主子的诞辰,那时候你身子也该好了。”他甩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去了。
倒剩下我,呆立原地,瞠目结舌。
他说的主子想必就是那个后宫庞大的某皇子了吧,可是诞辰?什么诞辰?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赶紧追出门去,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那抹出尘的白影定了一定,头也未回地问:“还有什么事?”
我急忙问道:“那……主子的诞辰,我需要做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来,挑起的唇竟有些捉弄的意味:“问我?你不如问你主子。”
说罢,脚尖一点,掠过银杏枝头,就消失在墙根。
我再次大吃一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睡也是睡不着的,干脆晃悠到茗竹房间里,他正兀自睡得香甜,还屁颠屁颠地流口水。
我看着好笑,干脆过去捏他鼻子,果然不出十秒,他清秀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蝶衣死丫头……又是你……把你那猪蹄儿给我拿开……!……呃,十三公子?!”
他一下坐起身来,散乱着头发在月华下一脸惶恐:“呃呃……您怎么来了?”
我微微一笑往他床沿一坐,感觉到他赶紧往里一缩,举起自己细长的指尖放到月色下端详:“想不到,想不到,这巴掌还有猪蹄儿这个名称。”
茗竹惊得失了颜色:“奴才不知是公子……奴才……”
我不耐地打断:“我又没说怪你。”见他还是惶恐,和蔼慈祥地冲他笑了笑:“我就是有点儿事儿问你。”
“您问,您问。”他又往里缩了点,就要贴着墙根了。
我便再往里坐一些:“听说,咱家主子要过生辰了?”
他干脆贴到墙上:“嗯,没错。”表情却渐渐转为了疑惑,翻译出来便是——您大半夜的跑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事儿?
对了,这是半夜啊,我还是主子的娈童,跑到茗竹房间里,他能不害怕么。
不过我这小身板也不能把他强暴了啊。
我于是坐回去,不再逗他玩儿,正色问:“我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他听了赶忙道:“公子还是先把病养好再……”
我说:“我的病两日后就能好,师父他刚刚才来过。”
他不吭声,许久才说:“爷生辰时倒没什么事的,只是谁能在生辰时侍了寝,那便是天大的幸事。因为爷平时,是不怎么找男子侍寝的……”
我想到那位“师父”走前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禁大怒。
原来他在嘲笑我!嘲笑我这不堪的身份!既是如此清高,既是看不起我,为什么要帮我!还收我为徒?!
是了,受人之托。真是个无上的好借口。
我微微冷笑。
“公子?你怎么了?”茗竹见我脸色倏忽大变,颤颤问道。
我收不住冷笑:“没什么,只是叫人看轻了些,看贱了些。”
其实本来也是下贱,居然因为他身上曾经闻到过的药香就情不自禁地心跳。罢了罢了,谁叫这个身份令人尴尬。
“公子……”茗竹不知说什么好,斟酌着道:“这条路是公子自己选的……是公子要进这个府,别人怎么看,您也就别在乎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要来?不,应是莫念堇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问道:“我很喜欢咱们主子?”
茗竹磕磕巴巴地回:“您……确实挺喜欢的,而且……莫府被抄的时候,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跟着老爷夫人一同车裂,要么就,就……”
我长叹一声:“不必说了。”
贪生怕死乃人之本性,莫念堇才十六的年岁,也曾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也曾过过良辰无忧的生活,选了抛弃自尊地活下去,也断不能怪他。
既是这样,叫别人瞧不起,也是应该的。
四 冲突
早上的天色不大好,蒙蒙的岩石色里还带着丝蟹壳青灰。我起了床,觉得身子好了不少,四肢有了力气,后颈的疼痛也消了许多,闲来无事,便叫上茗竹,四处走走。
院落萧索冷清,一出门便是很应景地一片绿竹林。风吹过去飒飒索索的,听上去浑身还真有点凉。
竹子底下长着些粉白可爱的小花,点缀在泥土地里衬着大片的绿,倒是好看得很。
我蹲下身去看了几眼,笑着招呼茗竹:“快来,看看这是什么花儿。”
茗竹也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抿唇摇头:“还真没注意过,不知道。”
我指一指那六片连紧的花瓣道:“这种花,花瓣聚拢在一块儿,看上去是碗状,所以又叫打碗碗花。”
记不清小学几年级语文课本学过的,当时还特意去找来着,不想又在这看到了。
苏陌是和我一块去找的,两个人都邋里邋遢,拖着书包带子还用脏兮兮的手去摘它。
其实花摘下来,除了死就没别的结果,只可惜那时候我不知道。
茗竹一句话又把我拉回现实:“公子,什么是打碗碗花?”
我定神笑笑:“传说摘了它,吃饭的时候碗就一定会打。”
他很惊异地“咦”了一声。
话音未落,一只白皙优美的手横陈到眼前,“嚓”地一声,就把花折了下来。
我一惊抬头,只见一个少年,昂着脑袋趾高气扬地拿眼角看着我,漂亮妖媚的脸上不屑隐隐埋藏,金绡卷子束着头发,打扮得不胜华美,飞扬跋扈。
茗竹赶忙低下头去作揖,暗中却在拉我袖口,口中道一句:“五少爷。”
少年理也不理他,只挑衅地拿眼斜我,顺带把手心里的小花折磨得奄奄一息:“我说,你怎么不低头拜我?”
我又是微微一愣。随后感觉到茗竹拽我袖口的力度大了些,不解地看他,只见他焦急地给我使眼色。
“打碗碗花?”少年冷笑:“窝囊废才总琢磨这些!”
我仍是不知道他想干吗,听茗竹叫他五少爷,想是那个似极某公主而被三皇子宠着娇纵坏了的孩子。
“你是新来的,又老在生病,今日听说你身子好了些,这才来见你的。”他毫不避讳地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皱眉头:“怎么这么单薄伶仃的,也不知爷收了你做什么。”
原来是趁着我神智清醒的第一天给我下马威来了。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他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呢,为什么不拜我?”
我轻轻看了他嚣张的样子一眼,微微一笑:“忘了。”
谁都可以看不起我,谁都可以使唤我,唯独他不行。
同样是男宠,同样卑微的身份,只不过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而已。且不管受宠与否,都是不同层面的悲哀。
既是这样,我凭什么让他看轻?
他显然被噎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愤然起来:“你……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
我心平气和,不急不缓地回答他:“本是不敢的,可我这人心眼小,向来睚眦必报。别人都叫我‘镜子’。”茗竹在底下拽我拽得越来越狠。
他瞪大了圆圆杏眼:“镜子?”
我颔首:“嗯。反射各人言行。若是同个翩翩君子,在下说话也就礼节周至,若是同个说话如犬吠的,在下也不在乎和它互咬一嘴毛。……咦,茗竹,你拽我袖子干吗?”
这么一来,茗竹也不敢拽了,也把小五同志气得个抖如筛糠面色煞白。
他恼怒地扬手,狠狠一个巴掌就要下来,我不闪不避,“啪”地一声脆响,半边脸颊慢慢鼓了起来,红肿怕是三天难消。
“十三公子!”茗竹小声惊呼。
“你等着,等我禀报了爷,有你好看!”他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尖道,转身重重地跺脚而去。
我就知道他会来这招。所以也不必闪避,脸上的红肿,等真追究起来也好有个说法。
“公子!”茗竹伸手想碰我的脸:“你……”
我不着痕迹地往后一躲,淡淡笑了笑:“没什么,被野猫抓了一下而已。”
他却焦急地叹气:“您怎么这么放肆?您知道五公子是咱主子眼前的红人不?”
我回身往院子里走:“我知道。”
“那您还和他对着干……要被爷知道了……”
我打断他:“知道了又如何?公道自在人心。”我留着脸上的东西,干嘛的?
“您是不知道爷有多宠他……”他急急赶上来跟我齐肩走。
我斜眼瞥他:“你怎么这么怕事,马上他生辰就要到了,死不了人的。”
茗竹低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半夜,月朗星稀,昨天鄙视过我的白发魔男很守约很准时地又来了。
他一眼就看出我左脸颊高高的肿块,修眉微蹙:“你脸上怎么了?”
我冲他笑笑:“没怎么,拿锅底在脸上烙了个印儿而已。”
“……”我可以看见他头上的一串省略号。
半晌,才听到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原来你还有五指形的锅。”
我继续维持着笑的表情:“阁下好眼力,一日三餐的猪蹄我都是用它炖的,特别入味。”
这次我可以看见他头上是三个感叹号。估计是被我噎着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走近我,还没反应过来,火辣辣的左颊便感到一阵沁凉,原是他轻轻用五指搭上了表面。
“挨了谁的耳光?”他低眉问我。
我一甩头,话里有话地提醒:“您仔细着点儿,上午那锅灰还沾在脸上,小心脏了您干干净净的手。”
这当口,我特别怕别人对我好,尤其是像苏陌的人。要么说我这人就是贱。
他似乎一愣,手指在半空僵了僵,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转脸坐去古木圆凳上。
“过来,我给你施针。”
五 这该死的起床气
我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还是过去了。没必要和自己命过不去,死过一次的人,总会更珍惜性命。
他在后面,滑腻腻的指尖掠过脖子,眼角余光有时能瞥到他搭在桌上的另一只手,玉雕似的,像个假的。
我情不自禁觉得有点好笑。
施针完毕,他站起身来,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笑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师父,你觉得是人心假,还是人面假?”
他擦拭着银针的手顿了一顿,专注地看了我一眼:“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