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5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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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伏笔。
“师傅说的是。”太子深以为然道:“这件事多说无益,就不提了。只是这样一来,我和两个弟弟,便再无寰转的余地了。”
“恕臣直言,恐怕这正是王仲德他们想看到的。”杨士奇幽幽道:“上次钞法案,殿下叫停了他们的行动,他的人就很不甘心,后来他和徐真人被俘虏,在北镇抚司上下看来,正是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恶果,难免有推动殿下彻底下定决心的企图。”
这话就诛心了,听得太子一愣一愣的,半晌方道:“不至于吧?”
“也许是臣多心了,只是北镇抚司的行事,让臣感觉和纪纲别无二致,才有所担忧。”杨士奇缓缓道:“总之殿下不要太过放纵他们,以免一个纪纲倒下,另一个纪纲又起来了。”
“孤……知道杨师傅是为社稷考虑。”朱高炽想一想道:“不过仲德不会是纪纲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杨士奇知道,以太子对王贤的信任,想给他上眼药,不是一次两次能奏效的,便见好就收道:“殿下心里有数是最好。”
“嗯。”朱高炽打住这个话题,闭目好一阵才开口道:“孤这个太子,处境其实尴尬的很,我那两个弟弟怎么折腾,父皇都睁一眼闭一眼,我若是有什么举动,就是容不下他们,必遭重罚……”
“殿下说的是。”杨士奇点点头道:“不过汉王现在闹得确实太过分,臣想皇上也不会一直容忍下去。”
“父皇真要动他们,总会有旨意。没有旨意,便是还没有下决心。”朱高炽沉吟道:“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殿下所言极是。”杨士奇顺着太子的话说道:“臣总有个感觉,这几个月来,京里闹成这样,皇上不会不知道,以皇上的性子,也不会真的不闻不问,可能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定然有好些颗人头落地。”顿一下道:“以臣对皇上的了解,陛下八成是在冷眼旁观,看殿下兄弟俩,还有纪纲王贤,能闹成什么样。等牛鬼蛇神都现了形,才会一网打尽。”
“应该是这样。”太子点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臣以为,当下的情况,还是‘后发则制人,先发则很可能受制于人’。”杨士奇沉声道。
“那我们继续按兵不动?”太子看着杨士奇。
“不是按兵不动,是后发制人,后发也是要发动的……”杨士奇缓缓道:“殿下忘了我们早先说的掌故了?”
“你是说……郑伯克段?”太子恍然道。
“对,郑庄公想不想杀公叔段这个弟弟?显然是想的。”杨士奇道:“但他不能杀,因为那是他的亲兄弟,而且两人的母亲还健在。当日庄公的被动,和殿下如出一辙,那庄公是怎么做的?他只是表面上被动,其实一直在暗地里创造除掉公叔段的条件。他将公叔段封在京邑,使其愈加狂妄。又坐视公叔段暗中控制郑国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让公叔段自觉可以和他平起平坐,滋生出篡位的野心。再任其将领地一直扩展到廪延,彻底坚定他造反的决心。”
“因为庄公的软弱,公叔段肆无忌惮的修整城墙、操练兵马、聚敛粮草、打造兵甲,这时全郑国人都知道他要造反了。而其母后也准备在公叔段攻打京城时打开城门做内应,这时候天下人都认为庄公必须要反击了,他等待的时机终于成熟,便果断派兵讨伐公叔段,公叔段猝不及防,人民纷纷倒戈,叛乱很快被平息了。”杨士奇接着道:“庄公表面的示弱,其实是为了制造可以讨伐公叔段的条件,而他暗中也一直在厉兵秣马、制定计划、安插奸细,方能在时机成熟时一举成功。臣以为,古人可法。”
“嗯……”从那次提过‘郑伯克段’后,朱高炽都快把这篇《春秋》给翻烂了,对这段掌故早就了然于胸,叹道:“庄公还是太心急了,要是等公叔段发兵京城,怕就没有那么多骂名了。”
“凡事岂能尽如人意,”杨士奇道:“对方一旦发动,局势就不在己方的掌控之中了,所以庄公的做法是可取的。”
“庄公是一国之主,孤却还有个父皇。”朱高炽幽幽道:“对他可取,对孤却不可取。”
“呵呵,殿下多虑了。”杨士奇笑道:“我们只是效仿庄公诱导公叔段造反的法子,真正兵戎相见的可能性很小,就像您所说,大明朝还有皇上呢。”
“哎,只能这样了,”朱高炽叹气道:“孤真不希望出现手足相残的惨剧……”
“不过……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杨士奇沉声道:“万一皇上没及时赶回京城怎么办?或者汉王在皇上回来之前狗急跳墙怎么办?无论如何,目前都应该一方面设法诱导汉王以为时机成熟,一方面让京城上下都知道汉王要造反,同时我们还要做好准备,就算要让汉王开第一炮,也要在我们选定的时间和地点开,保证能战而胜之才行!”
第703章 站队
“未算胜先算败,杨师傅真乃良辅,”朱高炽点头道:“都听师傅的就是了。”说着脸上流露出思念的神情道:“这些事仲德最在行了,他要是在京城就好了,也不知他现在什么样了,平安否?”
“殿下无需担忧,王仲德当然平安了。”杨士奇淡淡一笑道:“他没在通州出现,就说明他已经不受对方控制,徐真人又安然返回,就说明他也安全了。”
“真如杨师傅所言,那可就太好了。”朱高炽面露欣然之色,旋即又问道:“他若是脱险,为何不跟孤禀报?”
“应该是做戏做全套吧,”杨士奇还巴不得太子和王贤龃龉呢,自然不会替他解释。“他现在在暗处也有好处,相信该他出现的时候,他会露面的。”
“但愿如此吧。”朱高炽叹息一声,也不知是在担心王贤的安全,还是为他不跟自己联系而难过。沉默好一会儿,太子殿下放道:“对了,真人既然回来了,那个人也该放掉了。”
他说的是那黑衣首领,那家伙浑没有做人质的觉悟,这半个月来在东宫作威作福。因为还要求着他放了王贤,太子对他是无可奈何,只能任其把个太子府折腾的乌烟瘴气。现在既然徐妙锦回来了,杨士奇又断定王贤无事,太子自然要送瘟神了。
“这种敢羞辱太子殿下的狂徒,必须要消失在这个世上!否则殿下的权威何在?”杨士奇却沉声道:“就算不能明着杀,等放走他也要暗中杀掉。”
“这,不好吧。”朱高炽摇头道:“孤保证过他的安全。”
“殿下无须多虑,”杨士奇笑道:“根本不用太子府的人动手,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到北镇抚司,那些人自然会收拾他。”
“哎。”朱高炽叹气道:“好吧。”他本能的排斥这些黑暗的东西,但却又是自己通向皇位必不可少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太子忧心忡忡的回了东宫,那边汉王也气冲冲的回了王府。
汉王回到府中,一大群人早在等着了。朱高煦的部将王斌、朱恒、韦弘、韦兴、王玉、李智等人,并纪纲和庄敬,还有几个铁杆勋贵都在,满满的坐了一屋子,有的在捧着茶杯吃茶,有的在小声说话,也有像纪纲那样的闭目养神。但听到那一声‘王爷回府’,众人一下都站起来,齐声躬身道:“恭迎王爷!”
朱高煦却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临起茶壶咕嘟嘟饮上一肚子凉茶,然后把那把北宋官窑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
众人本来要七嘴八舌上前搭话的,但让汉王来这一下子,全都噤若寒蝉,哪个也不敢开口了。
“朱高炽丧心病狂,羞我辱我!我与他势不两立!”朱高煦咆哮起来。
此言一出,座众人无不变色,虽然汉王殿下想干掉太子取而代之的心思,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司马昭也没当众说过这种话,现在汉王殿下这样一吼,无疑就是宣战!
不过众人倒也明白,朱瞻圻那件事,对汉王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若这都能忍得住,他就不叫朱高煦了。
纪纲和庄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他和汉王早就达成了造反联盟,但之所以迟迟没有大动作,就是因为两边都想让对方当那个出头鸟,自己跟在后面放冷箭。在纪纲这边,理由十分充分,他姓纪不姓朱,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没法为主。汉王却说你当然不为主,但可以打先锋,你把王贤搞掉,再把太子杀了,其余的事情我兜着……纪纲当然不能答应。
道理很简单,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不管是除掉王贤还是对付太子,无疑都会触怒皇帝。而朱棣是那种绝不肯忍气吞声的君王,他的怒气自然会发泄在那个出头鸟身上,而另一人则可以摘桃子捡便宜,还不用惹一身麻烦。
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僵着,不过虽然两人心里都挺着急,但毕竟汉王是有退路的,至少整天挂在嘴上,说大不了自己就去就藩,以朱高炽那个爱惜名声的尿性,总会给他一条活路。但纪纲就不一样了,他不放手一搏,只有死路一条。
所汉王一直只自顾自的扩充实力,却一直按兵不动,但这次王贤的人竟让汉王丢光了脸,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出手了。
纪纲和庄敬是铁了心要造反的,朱高煦的部将也一样,可那些个平素与朱高煦往来密切的勋贵武将心中就叫苦不迭了……他们今天其实是被汉王请来喝酒的,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又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交情,自然想都不想就来了,只是没想到竟碰上这一出,不禁都面面相觑。
但汉王请他们来,就是要逼他们站队的,是以他那双刀子般得目光,一个接一个扫过这些勋贵的脸!
这群勋贵中,为首的是三个侯爵,而且都是朱高煦的亲戚。头一个永春侯王宁,尚太祖皇帝第六女怀庆公主,乃汉王的姑父,因此坐在正位上;紧挨着他的是西宁侯宋琥,功臣之子,尚汉王同母胞妹安成公主,乃汉王的正牌小舅子,其实论起来,和汉王的关系比王宁亲近的多,但辈分在这里,他只能屈居次席。第三位富阳侯李茂芳,则是汉王同母胞姐永平公主的儿子,是朱高煦的外甥,自然只能敬陪末座。
听了汉王的话,富阳侯李茂芳十分兴奋,他这个爵位还有后军都督府都督的官位,都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来,从没上过战场,所以虽然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却一直被那些参加过靖难之役的功臣嘲笑,对此李茂芳深以为恨。他很是崇拜自己这个舅舅,早就盼着能跟朱高煦大干一场,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统统闭嘴,登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西宁侯宋琥和朱高煦,那是光着屁股玩到大的,感情自然没的说。但他不像李茂芳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曾经在朱高煦的力荐下,佩前将军印、出镇甘肃,可惜搞得一塌糊涂,还得别人给他擦屁股,第二年就灰溜溜回京了。宋琥自此知道打仗不是纸上谈兵,凶险至极,尤其是要干掉太子,形同造反,就更加危险了。所以他不可能像李茂芳那么兴奋,但以他和朱高煦的关系,那是跑也跑不了的,所以他只是认命似的暗叹一下,便点点头表示同意。
最郁闷的是永春侯王宁,他已经五十多岁一大把年纪了,造反这种惊心动魄的事,他年轻时就经历过,当时靖难之役,他因为给朱棣报信,被建文帝抓到锦衣卫诏狱,差点没给折磨死。虽说朱棣入京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个妹夫放出来,十余年间对他圣眷有加、荣宠备至。其实以他的资历,封个公爵绰绰有余,可他的胆量已经被吓光了,皇帝多次出征,他都主动要求留守,因此爵位一直停留在侯爵上。
说白了,王宁王驸马的关系是在朱棣身上,和朱高煦这样的晚辈,毕竟隔了一层。况且说起亲进来,他跟朱高燧的关系要更好,两人都喜爱诗词书画,很有共同语言。和朱高煦这个武夫,王宁实在尿不到一壶里。
其实他今天是被宋琥和李茂芳软磨硬泡拉来的,也怪他一时大意,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来了,有道是宴无好宴,这下可好,还没见着酒席呢,就先霸王硬上弓了。
王宁想打个马虎眼过去,可朱高煦紧紧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只好干笑一声道:“殿下,怎么说你和太子也是手足兄弟,有什么误会解不开?消消气,消消气……不如改日我做个东道,大家坐起来开诚布公谈一谈……”
朱高煦黑着脸,听他越说越语无伦次,终于忍不住刷得拔出宝剑,喀嚓一剑便把黄花梨的茶几砍下一角,咬牙切齿道:“姑父,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与朱高炽那厮势不两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