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4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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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信的。”王贤却突然冷下脸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等着出考题再看吧。”
“是……”熊概见王贤突然变脸,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小声问道:“莫非大人认为……有人泄题?”说后头几个字时,他喉头剧烈的抖动着,十分艰难才完成。
“等出考题再说吧。”王贤显然不会在这时候下结论,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这件事。
会试和乡试一样,都是九天三场,三天一场。一般第一天用来进场,第三天出贡院,真正用来应试的,主要还是第二天。不过往年因为搜检都是走过场,所以举子们通常第一天下午就全都入场就坐,然后便能发考题了。
至于会试的考题,自然是由主考大人出题,这也是梁主考为何提前半个月就被关进贡院的原因……就是让他安静的开动脑筋出题,当然也为了隔绝和外界的联系,以免泄露考题。
此刻本次春闱的考题,便安静的躺在至公堂的一口木箱子里,箱子上贴满了封条,四周围又有锦衣卫看守,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这次会试因为碰到王贤这个****的搜检官,以至于到了黄昏时分,所有举子才都入了贡院,领了考卷,进到那一个个好似蜂巢似的考号内坐下,此刻虽然孔孔露头伸足,都在向外张望,整个贡院内却一片鸦雀无声,单等至公堂上的主考大人颁发考题。
不过等待的过程中,举子们自然将王贤这个耽误他们宝贵答题时间的恶人,问候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这时候已经完成搜检任务的王贤和熊概,却没有回住处歇息,而是与举子们一样,望着至公堂方向,静等主考大人颁发考题。
此时天色已经微暗,至公堂上的梁主考也不敢再耽误,先在铜盆里洗净了手,又向锦衣卫拱卫中的考题深深一躬,才在纪纲的监督下上前,小心翼翼撕开封条,又从怀中摸出钥匙,打开了楠木匣子,将静静躺在里头的会试考题取出。
在堂下,负责刻印考题的人员也凝神提笔,单等主考大人颁布考题。
“第一题,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其实题目就是梁潜出的,此刻的做作不过是走个形势,展开黄绫,他装模作样的宣读了第一题。
主考大人一宣布,负责抄写的人员马上将考题写出,然后由工匠现场刻板,须臾而成,火速印刷考题……本来很从容的事情,却让王贤搅合的,不得不加紧赶工。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印刷出来,将带着油墨香味的考题,分发给贡院中的考生。
王贤和熊概虽然不是举子,但想要份考题看看,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肯定比举子们拿到的还要早。
当新鲜出炉的考卷送到王贤手里时,他只扫了一眼,就递到熊概手里。熊概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彻底惊呆了,原来那考卷上的三道题,与白日里搜出来的那百余份只有三道题的小抄的题目只字不差,只是顺序发生了变化,从‘一二三’变成了‘一三二’,仅此而已!
熊概呆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已经是汗如浆下,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这样?”
“还能怎样,考题被提前泄露了!”王贤咬牙道。他此刻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将之前想不通的地方照得透亮!
“不,不可能吧……”熊概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惊恐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也想替主考大人开脱,但事实在这儿摆着,铁证如山,叫人无从分辩。他分明看到一场科场大案就要案发!
王贤摇摇头,尽管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显然还不到发表高见的时候。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熊概茫然看向王贤。
“立即上报主考大人,由他老人家定夺。”王贤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道。
“那就闹大了,这场科举肯定要延后,”熊概大摇其头道:“到时候不知多少人乌纱落地,不知多少人的人头落地?”说着说着,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嘴巴也不结巴了,死死盯着王贤道:“大人,我们只负责搜检,至于搜检出什么内容,就我们的职责了!”很显然,他希望王贤不要声张,让考试继续下去。
“没记错的话,元节兄是御史啊,竟说出这种话?”王贤的语气中不乏讥讽道。
“大人。”熊概被说得老脸通红道:“我们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立即就将引起朝野震动,也立时就会牵扯大局,这是血海般的干系,不可不慎啊!”
“那依你的意思,咱们就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王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语气中的凛然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熊概一个激灵,这才想起王贤本来的身份,那可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锦衣卫特务头子,自己跟他说这个,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么?
“该怎么办怎么办。”王贤倒没有跟他算账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既然有人泄露考题,自然要立即禀报主考大人,请主考大人定夺了。”
“是是。”熊概听出王贤语气中的缓转之意,忙不迭点头道:“方才下官是被吓住了,确实应该立即禀报主考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王贤迈步向至公堂走去,熊概只好紧紧跟上。
至公堂上,王贤和熊概请主考大人屏退左右,然后呈上了搜到的物证。梁潜先是不明所以,但看到那间坎肩上写的字后,一下就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只有四个漆黑的大字‘东窗事发’!
按规矩,官员自从被点为主考起,便必须立即入贡院禁闭,再不能踏出贡院一步。其余人等也是只进不出,别说人,就是一片纸,一个字都不许流出贡院,为的就是防止考题泄露,毁掉朝廷的抡才大典。
赣党虽然势力强大,但在歪门邪道上并不在行,所以哪怕梁潜担任本次会试主考官,也没法子向外传递消息。但如果他在入考场之前,就把自己要出的题目告诉外人,就另当别论了。事实上,赣党也正是采用的这种方法,因为会试是一国抡才大典,虽然规格上比不了殿试,但殿试并不黜落考生,所以真正的抡才大典其实还是会试,殿试不过是确定取中者的最终名次而已。
是以担任会试主考官的条件很苛刻,首先要是翰林出身的文学名臣,其次品级要高,再就是从未受过朝廷处分……别小看这第三条,宦海浮沉十几年的官员,哪个没遭受过处分?再扣除掉已经担任过主考官的官员,那么真正具备担任会试主考资格的官员,其实两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而且十有**是江西人。
过年时,大学士胡广便趁着同乡相聚,将这些有希望担任春闱主考的人物请到家里,让他们每人想了三道四书题。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大伙都心知肚明,要是其中哪位有幸被点为主考,这就是他所出的三道四书题!
梁潜便幸运或者说不幸的,被点为了本次会试的主考!他自然也遵守承诺,将自己过年时所出的三道四书题,直接当成考题,只是调整了下顺序而已……
第562章 坑爹
“主考大人,主考大人……”王贤和熊概的连声呼唤,依然没法将梁潜从呆滞状态唤回来。梁主考只觉着天都要塌下来了,满脑子嗡嗡直响,根本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那考题应该是他之前交给胡广的无误。但当时胡广拍着胸膛保证,只会给最多不超过十个赣党的核心子弟,他这才放心的。
然而现在看来,胡广似乎没有遵守他的承诺,扩大了泄露的范围。更悲剧的是又碰上王贤发了疯一样非要严加搜检,一下子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都搜了出来。这要是捅开了,自己死路一条不说,还会牵连到家人。
想到这,梁潜好容易才从惊恐万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先把这两个人糊弄住,待会试过后再找胡广想办法,他忙干笑起来道:“竟然还有此等高人,能把三道考题都猜中,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我们不信呐!”
熊概看看梁潜,又看看王贤,心说主考大人,您这说法我已经用过了,根本不顶事儿呐!
王贤却没有马上发作,只是静静看着梁主考道:“大人的意思是?”
“会试是国家大典,好在这些夹带都搜出来了,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就不要声张了吧。”梁主考想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两人看到的,却是一脸可怜巴巴的乞求相。
“主考大人想让我们封口?”王贤冷然道。
“仲德、元杰,”梁潜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了王贤和熊概的手臂,双目满是乞求之色道:“还求你们不要声张!”
“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主考大人却怀侥幸之心!”王贤失望的叹口气道:“难道你还没发现,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别人挖好坑,就等我们往里跳了么?”
“怎么讲?”梁潜呆呆看着王贤。
“大人应该知道,我和纪纲已经是不死不休,他却亲点我为搜检官,这分明不是什么好心,而是在给我挖坑!”王贤冷声道:“若是我按照以往的惯例,搜检只走过场,那么这些东西都会被夹带入场。若是纪纲在开考之后突击搜检考场,必然会搜出这些罪证,到时候不仅大人跑不了,我这个搜检官也要一起倒霉!”
“你是说纪纲早就知道考题泄露了?”梁潜惶恐的看着王贤道。
“他当然知道了,不然他为何放弃将我逐出贡院的机会?不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等案发后殃及池鱼么?”王贤沉声道:“我想,纪纲这次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大人和你身后的江西同乡,他处心积虑设这个局,就是想用这场科场弊案,置你们于死地!”
“啊……”梁潜登时汗如浆下,他被王贤的推断吓住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那我,我该怎么办?”
“大人必须当机立断,宣布考题作废,然后向皇上请罪!”王贤一字一顿道。
“那我岂不死定了?”梁潜惊恐道。
“大人休要迟疑!”王贤喝道:“纪纲随时都可能发动,你只有抢在他前头,才有可能活命!若是让他抢了先,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是啊,大人。”熊概也完全明白,王贤是出于一片好心了,忙从旁劝道:“让纪纲抢先的话,你就是泄露考题的最大嫌疑人,到时候百口莫辩,谁也救不了你!”
“不错……”梁潜也不傻,知道这种时候,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争取主动,才有一线生机。他朝王贤深深一揖道:“多谢仲德搭救,在下若能过去这一场,必有厚报!”说着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来人!”
话音未落,便听外头一名长随,急匆匆跑进来道:“主考大人,总监官带兵封了贡院,要重新搜检!”
“啊……”梁潜登时变了脸色,从前他对王贤的推论还有些怀疑,这回是确信无疑了。忙求救般的望向王贤道:“这下怎么办?”
“不去管他,赶紧宣布这科考试中止,然后进宫向皇上请旨,按皇上的旨意办!”火烧眉毛的时候,王贤只好替他拿主意道:“到时候我们替你作证,大人一看到证据便宣布中止考试!”
“好!”梁潜应一声,忙慌慌张张奔出考场,大声喊道:“考试中止,考试中止!”
停止考试的钟声响彻薄暮中的贡院,考生们彻底无奈了,今天还真是诸事不宜啊!考个试遇到这么多状况,这下好了,彻底停考了……
那厢间,纪纲站在贡院东南角的瞭望塔上,目光阴沉的望着薄暮中骚乱的一排排号舍。王贤猜测的没错,这是他筹谋良久的一盘棋,当时谋划时,王贤还不在他的视线中呢!
其实纪纲盯上赣党已经许久了,赣党原先是******的主力,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就是解缙一手推上去的,是以朱高炽对解缙感激不尽,对江西的官员格外关照。同样道理,朱高煦对解缙恨之入骨,将江西帮视为太子的最大臂助,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当汉王将他的想法讲给纪纲,后者也是格外动心,他深知自己是皇帝的爪牙,只有皇帝的敌人一直存在,他的存在才有意义。但这些年来,敢跟朱棣作对的势力都被剪除干净,纪纲已经许久不做大买卖了,这让他陷入深深的危机感中,总是担心皇帝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新的猎物,独领风骚若干年的江西文官集团。尤其是他弄死解缙之后,已经和这群江西佬势不两立,自然要尽快将其一网打尽!
在纪纲眼中,别看这群文官整天耀武扬威,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干掉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关键是要让皇帝对这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