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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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下官拿获一干人犯后突审的结果。”魏知县赶紧双手奉上。
周新接过来,一页页看得仔细,看完后,他递给了何观察。
何观察早就如坐针毡,接过来看了几页,豆大的汗珠便淌下来,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后面看的是什么。
待他看完,周臬台面无表情道:“你怎么看?”
“看来真的……别有内情……”何观察艰难道。
“嗯。”周臬台点下头,对魏知县道:“你呈上的卷宗,按察司会即刻发往南京,请朝廷决断。”因为是分巡道出了错案,按察使司也不能擅自处理,必须要上报刑部。
“全凭臬台安排。”魏知县恭声道。
“你公务繁忙,赶紧回去吧。”周臬台点点头,竟起身将他送到衙门口。
魏知县受宠若惊,连连请臬台回转,周新淡淡道:“本官只敬好官。”
魏知县闻言激动的鼻子发酸,深深一揖道:“臬台谬赞了!”
“你当得起。”周新冷硬的脸上,绽出难得的笑容。
魏知县再次施礼,拜别了周新,又去知府衙门回话,虞知府留他用了午饭,席间和他说了许多从政心得,过晌才放他回去。
永乐年间,官场还未有颓靡的风气,繁琐的规矩,魏知县拜见了三回上官,竟还能当日返回富阳。
回到县里,倍受鼓舞的知县大人,便一面着手整顿政务,一面日盼夜盼,等待朝廷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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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日盼夜盼的还有王贤。
从三山镇回来,他便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每日看书复健,生活又恢复如常。
唯一有变化的,是银铃的态度。她现在知道,二哥是为了给父亲翻案,才被打伤的。一颗小心肝直接被愧疚和后悔给淹没了,小丫头哭得淅沥哗啦,非要让王贤打她一顿,以惩罚自己冤枉好人的罪过。
又从林清儿那里,听说是二哥坚持认为,她大嫂还活着。又巧施妙计,从何员外家里,将赵氏挖了出来……好么,让林清儿一说,都成了王贤的功劳。不过也难怪,因为她不知道王老爹那封信的存在。
无论如何,银铃对她二哥的感观,是彻底大转弯了,从原先的瞧不起,到现在刮目相看,甚至有点小崇拜。看着王贤的目光都闪闪发亮……
就是有一点,她最近老是拿着根门闩,朝自己脑袋比量,琢磨着这么来一下,会不会也让自己开窍呢?
“唉……”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下狠心,突然听到二哥一声叹,赶紧把门闩一丢,小兔子似的蹦到西厢房,殷切道:“二哥,你渴了么?还是闷了,妹妹给你唱小曲吧?”
“咳咳……”王贤这个汗啊,苦笑道:“银铃,你转变这么大,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以前是妹子不懂事,让哥哥受委屈了,”银铃大眼睛眨呀眨道:“你就让我对你好一点吧,不然都要内疚死了。”
“我先被你给肉麻死了。”王贤把头埋在桌上,无奈道:“出去,我需要安静。”
“遵命。”银铃赶紧闪出去,王贤刚抬头,又见她探头探脑。两人目光一对,银铃眯眼笑笑道:“最后一件事,中午想吃什么?”
“有的挑么?”王贤翻白眼道。家里一天三顿都是糙米饭、青菜汤,他现在也没了优待,吃得肠子都细了。
“当然,你可以选择米饭是稀一点、还是干一点……”小妹殷切道。
“出去!”王贤直接把书丢到门口,银铃才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串清脆的声音:“那就不干不稀吧……”
摊上这么个聒噪的妹妹,可让人怎么活啊?王贤摇头苦笑,扶着桌子站起来,缓缓走到门边,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登时一阵阵头大。
其实可怜的银铃是撞枪口上了,王贤刚才正烦躁着。而他烦躁的原因,就是手里这本《论语》,这是他问林清儿要的。
找到赵氏的兴奋劲过去后,王贤便感到了迷茫。作为一个习惯了快节奏、目的明确的生活的人,王贤分外受不了漫无目的、无所事事的日子。
原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给父亲翻案上,现在赵氏找到,翻案已成定局,王贤发现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读书当然是最好的,虽然现在年纪大了点,但哪怕用十年时间,半工半读,考个秀才出来,也是极好的。
王贤已经初步体会到,什么叫做等级社会,这大明朝就是个一级一级的金字塔。你站高一层,就会享受到一层的特权,再往上一层,地位便上升一层,特权亦全方位的增加。而处在下层的人,竟将被上层踩在脚下,视为理所当然,自然各种盘剥压榨也是理所当然了。
王贤不想欺压谁,但他更不想被谁踩在脚下。现在他家里,可以从最底层的罪民挣扎出来,恢复了平民身份。虽然平民百姓依然是被踩的对象,但至少有了追求更高层级的权力!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感谢隋炀帝,为平民子弟打开了一道进阶之路。实现它的途径,就是读书科举!
虽然永乐朝武将的地位比文官高,但当兵是军户的特权,他就是想去‘收取关山五十州’,人家都不给他‘男儿何不带吴钩’的机会,徒之奈何?
对于平民子弟来说,科举是至高无上的金光大道。而且王贤知道,日后读书人的地位会越来越高,再过几十年,甚至会骑到武将脖子上去!
有此正途,王贤自然会先考虑读书。按他的想法,王二虽然不学无术,但自己上辈子好歹读了十几年书。就算不是一回事儿,从头学起也不至于太吃力吧。
于是他兴致勃勃的弄来一本《论语》,准备束发读书,来一场华丽的逆袭。
谁知道看着看着……呃,书湿了一片,咦,我怎么睡着了?这才看了几页?不行不行,赶紧继续看,‘子云:吾不试,故艺。’呃,这话什么意思?‘子云,吾不是故意?’莫非我看的是言情小说?
终于某个时刻,他才想起自己当年高考,语文才考了一百零五分……满分是多少来着?一百五十分好像。
这个么,基本上,很难……
第一卷富春山居图 第二十三章 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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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又被人反超了,但我说话算话,三更,不过得明天了,因为我今晚上一直怒火中烧……算了,不提了,明天三更。)
“这句话的意思是,孔子说过,‘我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有去做官,生活比较清贫,为了谋生才学会了许多技艺’。”
那江南女子的婉约声线中,带着世事磨砺后的坚韧淡定。不用抬头,王贤便知道是林清儿来了。
“莫非,我也得走这条路?”王贤苦笑道:“可我会的东西,现在都用不着……”
听了这话,林清儿摇摇头,感触良深道:“不做官,日子太难。”‘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固然高洁,可遇到点事便任人宰割,又能自在到哪去呢?
“我还不知道么?”王贤抬起头,见林清儿一身白色的衣裙、提个竹篮,人淡如菊的立在门口。打从三山镇回来那天,这还是她头一次登门。“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清儿虽然依旧消瘦,但面色已经不那么苍白,闻言面色微红道:“重阳金风。”说着举举篮子道:“给大娘送点糕。”
“重阳节了啊……”王贤轻叹一声,自己醒来整一个月了:“怎么没见七叔?”
“他,他家里有事。”林清儿的脸更红了,螓首微低道:“这点东西,我自己来送就行了。”
“进来坐吧。”王贤转过身来:“尝尝我娘自制的荷花茶。”说着去提茶壶。
“我最爱花茶了……”林清儿说完耳垂都红了,见王贤要泡茶,她赶紧放下篮子道:“你歇着吧,还没好利索呢。”
王贤便松开手,大爷似的坐定,待林清儿将茶斟好,端起一杯道:“京里有消息么?”
林清儿也端着一杯,望着淡绿色的茶汤,轻声道:“没有,但不会有太大问题,因为有周臬台在。”
王贤恍然道:“原来你当初,找到周臬台门上了!”
“不是周臬台答应,我也不会放心。”林清儿飞快的瞥一眼王贤道:“当初咱俩不熟,所以没告诉你……”
“那应该没问题了。”王贤喝口茶水,叹气道:“赶快结束吧,大家好安生过日子。”
“嗯。”林清儿轻轻点头,过一会儿问道:“日后,你准备做什么?”
“没想好呢,”王贤苦笑道:“我觉着读书是正路,可惜你给我那本《论语》,看来看去,还有好些不懂的地方。”
‘噗……’林清儿闻言,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赶忙捂住小嘴,轻咳了好几下,才顺过气道:“你一共才看了几天,就只有一些地方不懂,要还不知足的话,天下读书人,都要找块豆腐装死了。”
“呃。你误会了……”王贤颇为尴尬道:“我也不完全是白丁来着。”
“那你读过什么书?”
“呃,”王贤想了想,实话实说道:“《百家姓》、《千字文》、《论语》……再就没了。”
“怪不得……”林清儿以为,王贤是老爹出事前,读过几天书,便很认真的盘算道:“你能开读《论语》,定已经读完蒙学。如果能坚持苦读,再有良师指点,差不多十年后,就可以考县试了。”
“这么久?”王贤张大嘴巴,苦读十年,怎么可能?
“没办法。”林清儿道:“咱们浙江读书人太多,考个秀才比别处中举人还难。据我所知,再聪明的天才也得十年寒窗……像我哥哥用了十二年。你现在连字都不会写,我说十年,已经是……”顿一下,她小声道:“把你当天才了。”
“我可不是天才。”王贤摇头苦笑,他自家事自家知,自己念书时十分用功,却依然无法名列前茅,不得不承认资质有差别。
“骐骥一跃,不能千里,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林清儿似乎很高兴见他上进,为他打气道:“就是三十岁考上秀才,也是不晚的!”
“……”王贤这个汗啊,“要是三十岁考不上呢?”
“那就比较惨了……”林清儿小声道:“不过到时候,至少可以给人写写字、算算账,也能养活自己。”
王贤不跟她搭腔了。
林清儿想说点什么,但实在羞于开口,只能也闷头坐着。
“还有没有别的路?”王贤问道。
“也有的。”林清儿如今也算见多识广,为他出谋划策道:“国朝选官三途并举,正途之外,还有荐举和吏员两途。遇到皇帝下旨地方贡举人才时,咱们县便会有个名额,推荐到京里考试合格,就可以授予官职了。不过当今永乐皇帝登极九年,统共下旨令地方州府举荐过两次,远不如洪武年间多。”
“再就是吏员升迁了,吏员三年一考,三考满后,即可获得出身,有资格参加吏部铨选了。”
“哦……”听了林清儿讲解,王贤才知道,原来明朝在这个时代,选官任官还是三途并举的,虽然已经有重科举的苗头,但贡举和吏员出身的官员,仍能获得正常升迁。
这让他松了口气,问道:“举荐很难么?”
“但凡被贡举者,无不是才学兼优之辈,因为是要天子亲试的。如今永乐皇帝英明神武,没个十年寒窗苦读,你是过不了关的。”林清儿看看他道:“有这功夫去考科举多好,何必要担个侥幸之名?”
“……”想想前世的保送生,王贤对举荐也没了指望,叹口气道:“看来我只有吏员一途可走了。”
“你怎么会瞧不起吏员呢?”林清儿不解的望着王贤道:“王大叔就是吏员啊?”
“没瞧不起,只是老听人家说,小吏小吏的……”王贤是受前世影响,总觉着当小吏不太体面。
“只有当官的才会这样称呼,真不知你为何也这样想。”林清儿却觉着不可思议道:“吏,百姓在官者也。元朝和国初时,朝中大员大都出身吏员,哪怕如今不复当初盛况,但任侍郎、布政使的仍比比皆是!”
说着她看看王贤,轻咬下唇道:“况且你想当还当不了呢……”
也不知是幻听还是怎着,王贤感觉她像在撒娇似的,不禁一阵恶寒,老子也太自作多情了,人家怎么会对个无赖撒娇呢?
他有些不服气的问道:“怎么当不了?”
“凡佥充吏役,例于农民身家清白无过,年三十以下,能书者选用。”林清儿看看他道:“前两条不说,单说这第三条……”
王贤这个汗啊,第一他写不了毛笔字,第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