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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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劲摁下去,但听一阵扎扎作响,那神龛竟然像大门一样翻转过来,露出一个可容人进出的洞口。
众人争先恐后的瞧时,只见里面是糯米灌浆石壁夹道,尽头还有亮光。
许是听到响动,里面传来怯生生的女声:“爷,是你么?”
“是我啊。”张麻子哈哈大笑,下去片刻,便擒了个身材窈窕、面色惨白的美貌妇人上来。
“嫂子!”“赵美娘!”见到那美妇人的刹那,林清儿和田七都瞪大了眼睛,一齐脱口而出:“你真的还活着!”
“哈哈,果然被何员外金屋藏娇……”胡不留笑着看一眼何常,才发现他趁人不备,已经溜到门口。
笑声戛然而止,胡捕头大喝道:“别让他跑了!”
见被察觉,何常拔腿就跑,但是好死不死,门口还躺着个王贤。方才所有人都去看热闹,只有他动弹不了,只能在门口干着急。
现在又成了何员外的绊脚石……
“小子,去死吧!”何常对他早就恨之入骨,手中多出一柄短刀,揉身朝王贤扑去,他要杀了这个害惨他的小子,然后夺路而逃。
“住手!”众捕快赶紧追上去,但都已经鞭长莫及了。
“死吧!”何员外弓腰一刀,往王贤胸口插去。
“不要!”林清儿失声尖叫,两腿一软,便跌坐在地。
帅辉已经恐惧的闭上眼睛,刘二黑却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王贤仰躺在地上,双手护胸,双腿蜷缩,然后猛地蹬了出去!
那一蹬竟带着风声,堪称迅猛!何员外猝不及防,被他正中小腹,短刀脱手而出,擦着王贤的面颊划过,斩断几根发丝……
何常踉跄着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刚要爬起来,数把钢刀加颈,已被捕快拿住!
“好一招兔子蹬鹰!”胡捕头定定神,朝王贤竖起大拇指道:“好一个扮猪吃老虎,你比你爹,还狠!”
“你小子,原来你已经好了!”惊魂稍定,帅辉和刘二黑赶紧跑过去,使劲蹂躏王贤道:“装得可真像啊,害得我们白担心了!”
“这是预先计划好的罢了,”王贤一边招架一边苦笑道:“再说我确实还没好利索,刚才来这一下,两腿到现在没知觉……”
“瞎说,没好利索能把姓何的踢倒?”两人坚决不信。
“他以为我是个瘫子没防备,一弯腰下盘不稳、空门大开,”王贤笑道:“其实跟踢个麻袋没区别……”
“话说,你刚才那招叫兔子蹬鹰?怎么以前没见你用过?”
“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真不要脸!”两人骂一声,再不管他,便大步走掉了。
“你们别走啊……”王贤无奈的唤道,他其实真没好利索,方才生死之间亡命一击,现在从腰到腿又痛又麻,根本站不起来。
“臭小子,”这时田七走过来,板着脸道:“去绍兴那次,你是故意让我背你吧?”
“绝不是。”王贤矢口否认,“当时确实走不动道。”其实他是报复田七上船时,摔自己那一下。
“哼,你的话,得反着听……”田七叔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不管真的假的,我背你回去!”说着抄起他来,背在背上,低声哽咽道:“多谢……”
山一眼的汉子,眼泪肆意流淌下来。田七却不在乎,他只想放纵自己一次,好好流一场泪,庆祝从长久的噩梦中醒来。
林清儿跟在一旁,更是早哭成了泪人,她得用手捂着嘴,才能不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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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人犯离开何府时,又遇到状况了,原来临近的农户听闻粮长被抓,全都涌了过来,把他们的去路生生堵死。
但胡捕头应付这种状况,可谓得心应手,但听他暴喝一声道:“何守业、李瘸子,立马给老子滚过来!”
这两个人是三山镇的正副里长,本来躲得远远的,没想到胡捕头眼睛雪亮,早看见他们了。只好挤过人群,来到胡捕头面前。
胡捕头骑着匹大青骡,阴着脸道:“你们这是想造反么?”
“不敢不敢……”何守业赶紧解释道:“只是何公正素来深得民望,大家听闻他被拘,一时都有些激动。”
“激动个**!”胡捕头啐一口,从袖中掏出勾票道:“这是县尊大人朱笔点勾的拘票,老子奉命拿人,违者以造反论处!都让他们滚蛋,不然你两个就等死吧!”
他骂人的时候,只对准两个里长,吓唬人的时候,却是无差别攻击,对付老百姓的功力,已经十分高深了。
“总得给大家个说法,”何守业小声道:“到底公正犯了什么罪?”
“杀人、拐带、教唆、诬陷、还有杀人未遂……”胡捕头如数家珍,冷笑道:“够了么?”
“够了够了……”两个里正吓坏了,要是乱套起来逃了罪犯,掉脑袋的可就是他俩。赶紧连哄带吓,把百姓驱散开,放官差押着何员外回城。
路上,一干捕快自然谀词如潮,奉承胡捕头大智大勇,临危不乱、勇擒恶犯、震慑刁民……把个胡捕头捧得晕晕乎乎,像喝了半斤老酒似的。
后面大车边上,帅辉却直撇嘴道:“主意是哥出的,地道是哥发现的,姓何的也是哥擒住的,这下倒好,全成了他的功劳。”
王贤枕着双臂,舒服的躺在大车上,望着秋日的长空。只见天高云淡雁南飞,但觉心怀无比开阔,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放松。听了帅辉的话,他摇头笑笑道:“难道不是这样么?”
人最怕贪心不足,既然已经达到目的,又何必得陇望蜀呢?
“是这样么?”帅辉看看二黑,“我怎么不觉着?”
“因为你是笨蛋。”二黑咧嘴笑道。
“我总比你聪明一点!”帅辉怒道。
“笨蛋也这么想。”二黑怪笑起来。
两人说笑着打闹在一起,跑离开了大车。
王贤笑望着他们的身影,忽然嗅道一阵清香,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林清儿,那个栀子花般柔弱坚强的女孩子。
“那个……”林清儿的眼通红通红,脸也通红通红,声如蚊鸣道:“你渴么?”
“你有水么?”王贤看她一眼,笑道。
“没有,不过有这个。”她捧出一枚金灿灿的橘子,灵巧的剥去外皮,又细心的扯去白丝,将金黄色的橘肉送到他面前。
王贤还以为她会喂自己呢,但想想自己都兔子蹬鹰了,再没有被照顾的理由,不由微微遗憾。将那橘子一分两半,还给林清儿一半,林清儿哪好意思吃他过手的东西,摇头表示不要。
王贤也不理她,送一瓣入口,呲牙道:“真酸啊……”
“啊。”林清儿赶紧拿过来,也尝了一瓣,只觉甘甜如蜜,哪有一点酸头,不禁娇嗔道:“骗人!”
王贤撇撇嘴,悠然自得的吃着蜜橘。
林清儿也低下头、红着脸,斯斯文文的品着蜜橘,但觉口中甜丝丝的,心里也一样甜丝丝……
骡车吱呦吱呦行在乡间的大道上,王贤看着一旁女孩儿开心的样子,不禁也开心的笑了。尤其他想起老娘炖了鸡汤等自己回家,笑容就更灿烂了。
归去,夕阳正浓。
第一卷富春山居图 第十九章 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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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捕头回到衙门复命时,已经是申时末了,魏知县仍在焦急的等候着。得知他们马到成功,县太爷大喜过望,马上命人前去逮捕赵美娘的父兄。
待疑犯押到,天已擦黑。魏知县却片刻不耽误,命人掌灯点火,他要夜审这个扑朔迷离的奇案!
这一场闪电般的行动,真叫人眼花缭乱,县里的百姓也闻讯赶来,隔着栅门远望大堂,眼睁睁瞧着知县大人,看他如何剖断此案!
‘咚咚咚……’升堂鼓响。
‘威武……’两排皂隶用水火棍捣着地砖,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啪’地一拍惊堂木,魏知县断喝道:“堂下所跪,可是赵美娘!”
“民女张菱花。”那花容失色的美妇人颤声答道。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魏知县冷声道:“你既然不是赵美娘,为何要藏在地道里,到底有何见不得人?!”
“这……”美妇人早被堂上这般威势吓坏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女人的心肠,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魏知县继续发力道:“你私自潜逃,害得你丈夫家破人亡,如今他眼看要被问斩,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么?!”
“什么?”美妇人闻言如坠云雾,惊奇道:“逃跑的是我又不是他,他怎么会被问斩?”
“现在承认自己是赵美娘了?”魏知县哼一声道。
“是,我是赵美娘。”美妇人终于点头道:“但我没害我丈夫。他打我骂我,还到官府告我与奸夫捐款潜逃,我怕被官府抓住要骑木驴,所以才藏在何员外家,可从头到尾都没害过人……”
“我让你见一个人。”魏知县冷声道:“把他带上来。”
于是两名狱卒,将受尽折磨的林荣兴扶上堂来。昔日玉树临风的林秀才,如今已骨瘦如柴,浑身是伤、一头乱发直披到胸前,人不人鬼不鬼,把赵美娘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挪。
“你仔细看看他是谁?”魏知县止住她,下令道。
赵美娘这才定下神来,睁大眼睛端详半天,才认出他是自己的丈夫林荣兴,登时哇的一声,抱着他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问道:“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这样子?”
林秀才却神情木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此情此景,哪怕是那些铁石心肠的胥吏也不禁动容,有人暗叹有人掉泪……
魏知县强捺心情,一拍惊堂木道:“赵林氏,还不将经过从实招来!”
赵美娘此刻自然不会隐瞒,抽泣着一五一十招供……
原来,两年前她失踪前一天晚上,林秀才邀同窗到家中饮酒,赵美娘陪着饮了几杯,便忘形放浪起来。林秀才窝了一肚子火,待散席后便骂起她来。赵美娘向来不吃他这套,跟他对吵起来,继而扭打在一起。还是她公公和小姑子听到动静,把两人拉开,才算告一段落。
赵美娘越想越气,翌日一早便挽着包袱出门了,因为她有吵架后回娘家的先例,林家人也没在意。
但赵美娘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林秀才的一名同学。那人叫冯念,生得魁伟倜傥,两人原先便眉来眼去,早有**之意。现在见她幽怨独行,冯秀才自然不会放过大献殷勤的机会,力邀她到自己家做客。
赵美娘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亦对俊俏可人、风趣温柔的冯秀才很有好感,觉着他比自己那木头脑瓜的丈夫,简直好一百倍。于是半推半就,跟着来到冯念家住下。
当时她想的是,玩一阵子再回夫家,谁知道两人勾搭成奸后,竟如胶似漆、乐不思蜀,一下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后,冯秀才说要送她回娘家,结果用轿子把她送到了何家。
到了何家,冯秀才便消失不见,她见到的是何员外和她父亲。
两人告诉她,林荣兴已经告到官府,说她与奸夫携款潜逃,现在县里正在悬赏缉拿她。只要她一露面,就会被抓起来,起木驴游街,然后被凌迟处死。
赵美娘信以为真,吓得浑身筛糠,问该如何是好?
何员外便笑道,你安心在我家住着别露面,谁能找到你?
她爹也说,是啊,何员外这里深宅大院,离着县城也远,安全得很,你就安心住着吧。
虽然觉着不能出门太闷,但还是小命要紧,赵美娘于是答应下来。不久,便沦陷在何员外的温柔攻势中,彻底断了回家的念想,一心一意做起了金丝鸟……
待她供述完毕、签字画押,魏知县便命把她父亲带上来。
见赵美娘已经招供,她父亲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招供说,当时以为女儿被林家打死,悲愤之下告女婿杀人。结果不久之后,冯秀才便登门坦白,说美娘并没有死,而是在他那里。
听闻女儿还活着,赵老头是又喜又怕,喜不用说,怕是因为诬告要反坐,还得罪加两等。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的老朋友何员外来做客,主动问起美娘的事情。赵老头知道何员外见识广、注意多,忍不住将真相说给他听。
何员外听了说,你们不去官府坦白是对的,不然就得反坐,是要掉脑袋的。何常是堂堂粮长,说出话来自然可信。这下可把赵老头吓坏了,央求何员外给想个办法。
何员外想一想,便说既然如此,就让美娘先住我那,你们还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