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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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络长发披散,侧身坐在她的床头,垂头微笑。他穿着正式黑色十八曳撒宫装,双层的丹朱菡绸,下摆和袖口金银交织着密密的九爪正龙,每片鳞每根羽都纤毫毕现。鲜红的里衣在玄金色外袍的吞噬下露出一道细细的沿,像是有人用蔻丹尖描了一笔,细细一线荡人心魂的妖娆。
他微微侧过头去,清晨的光带着梨花白,轻轻贴着那对挺直优美的锁骨。
她的手挂在他的袖口上,而就在床沿十米外,站着两溜伺候梳洗的宫女,人人低着头不敢抬眼,周福全则堆着笑脸站在一旁。
……她是应该假装淡定呢还是假装淡定呢还是假装淡定呢?
皇帝衣饰整齐,而她还四仰八叉的趴在龙床上,被一众宫女和太监给看了个齐全……
江采衣的脸皮哪里禁得住这个,蹭蹭发红,连忙从床上滚起来下地……呃,这个时候再端贤德的架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信?
周福全在旁边直往肚子里叹气。嫔妃合该是要伺候皇帝的,哪有皇帝起床,嫔妃还睡得迷迷糊糊的道理?这也就是宸妃,换了其他人,早自动去暴室领板子了。
依着传统,九白之猎结束后,皇帝也该下场活动活动筋骨,今儿个,陛下就要和宗室们一同去狩猎。
大清早的,一众宗室的王爷、郡王、世子们五更不到就齐齐跪在皇帐外面等。哪儿知道一直等天儿亮到大白,也不见皇帝出来。
皇帝本来不想打搅宸妃睡觉,自己越过她轻轻下床,唤来宫人伺候。谁知道连衣服都换好了,宸妃突然打梦里头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口……这下子,皇帝连动也不动了。
皇帝不仅自己不动,还不许宫女太监们出声,整个皇帐里头掉下一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这样一个静谧的清晨,铜鎏金兽口无声喷着淡淡沉水香白烟,连窗前弧腿合欢枝架上养着莲花的清水都静静的。皇帐里,只能听到宸妃那蝶翼一般轻巧的呼吸。皇帝坐在床边任宸妃拉着袖子,悠闲的看着她的睡脸。宸妃不睁眼睛,皇帝就不挪身子。
周福全咂咂嘴……明明每天都能见到,怎么还看不够?
床上的女子枕在蜿蜒的长发上,猫一样蜷着柔软的身体,又懒又纤弱,像是个极为依赖的孩子。明明只是寻常姿色,和皇帝的绝世美貌差了十万八千里,可陛下就是爱看。
沉络的手放在江采衣侧躺的额头上,轻轻摩挲着她额角细细的绒毛,凤眸溢出春水连潮一般无边的温柔。
江采衣醒来就慌了,抱着被子差点跌下床,沉络伸出手臂一扶,她跌在他怀里,手指摸到一片寒凉冷硬的细鳞。江采衣这才注意到他穿了软甲,软金丝织成的金龙在日光下细密刺目。
“朕今日要和宗室们行猎,大约傍晚回来,”沉络牵着她的手下床,“来,朕陪你用早膳。”
周福全闻言吞吞口水,在旁边干笑,“陛下,王爷们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凤眸浅浅一掠,沉络侧头淡淡扬眉,“谁抱怨了,叫进来,和朕一起用早膳。”
周福全赶紧闭嘴。王爷们就算委屈也不敢当面抱怨啊!再差成色,也不会白目到把皇帝的话当真,真的跑进来和皇帝一同用早膳的好吧!
宫女们不用说、太监不是齐全人,剁了命根子才能进皇帐来伺候。若是真让哪个傻王爷进来了,瞅见宸妃衣冠不整的样……回头这眼珠子和命根子哪样能保得住?
江采衣又羞又恼,小小拽了两下沉络的袖子,“皇上既然有事,做什么还等我,忙正事要紧……”她这一睡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耽误了他的行猎可怎么办?
“说得好听。朕要真没声没息走了,有人还不得把帐子哭倒?”沉络戏谑,红唇在她的耳朵边低吻似的轻笑,牙齿轻轻合起咬她一下,舌尖像烫人似的触过。
采衣羞得跳了一下,“皇上!”
被他半抱半拉的坐在桌前,闻着香气扑鼻的奶酪,江采衣浑身精神都来了,把眼前的米粥、小菜都拨开,她伸爪子就去够那蛊羊乳膏。
……就知道她是这个德性。沉络微微眯起眼,筷子伸过来顶开江采衣的手。
“那东西顶胃,空腹吃了能烧死你,又一整天都用不好膳。”皇帝一个眼神过去,周福全赶紧把被江采衣刨开的粥菜给她重新堆了回去。
沉络自打管着江采衣吃饭以后,才发现她毛病大。喜欢吃的,哪怕是根草,她也能乐滋滋的去啃地皮;不喜欢吃的,就是凤凰肉摆在眼前,她也不蘸汤……明明不是被娇宠着养大的,怎么就长了这么一身歪骨头!
服侍过江采衣的人都说她好伺候,那是没人知道她的习性。她是典型宁肯挨饿也要挑食的毛病,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就干脆饿着肚子,不吭声也不埋怨,自己瞎扛。
为着这事,他不知道训斥了她多少次,可她永远都当耳旁风,拧巴起来别提多讨人厌。
沉络抿起嘴,从桌子另一头绕过来,直接把她强行箍在怀里,一口粥一口饭的喂。
周福全看着这样子,心里直叹气……苍天老子唉,真不得了了。
以前皇上用膳时,都是江采衣站着给布菜,现在倒好,换过来变成皇帝伺候她。
周福全在御前呆了十几年,哪儿见过这么温柔的皇帝?瞧瞧啊,把宸妃抱在膝盖上一口一口的喂,不许挑食不许贪嘴,喂一口饭还要哄上两句,比给雏鸟喂食还精心。
皇帝手臂箍着宸妃的腰,面前摆了一溜小菜小汤,不吃完不许她下地。明明一炷香就能用完的早膳,这么折腾着,怎么也得拖够两柱香,别人家头胎里养的金孙也没见这么惯着。
宸妃娘娘入宫也好久了,瞧着皇上的新鲜劲非但没过去,反倒越发喜爱,像眼珠子一样宝贝个没够……敢情皇帝这是着上魔了!
偏宸妃还不服管,挠心挠肺的就想去扒拉那碗梅子羊奶酥酪膏。宫里御厨做的早膳其实是很不错的,可是有更好吃的东西杵在眼前,其他的都变得不入眼了,再多吃一口都嫌。
沉络垂眸看江采衣一眼,瞧她脸皱成一团,饭嚼在嘴里就是不肯咽,冷冷撇唇,“去把那碗羊奶酥酪撤了!”
说罢乌金筷子往江采衣手背上狠狠一拍,“手缩回去!”
江采衣急着想要抢救她的酪碗,抽冷子来这么一下,顿时动也不敢动,乖乖任他又喂了几口,还喝了满满一碗谷粥,这才消停。
吃完饭,江采衣眼睛亮晶晶的瞅着沉络,皇帝这才扯了扯唇,不做声。
周福全会意,忙把梅子羊奶酪碗给重新奉上来。江采衣喜孜孜的刚想去接,沉络就先动手给倒掉了大半,“只许吃一半。酥酪里头羊油大,你克化不动。”
……暴君!!!
江采衣给心疼了个半死,委屈的把酥酪抱进怀里小勺小勺挖着吃。
虽然陛下一向不赞同她吃这些小食,可他未免看的也太严了……江采衣的眼睛滴溜溜往桌上一瞧,突然看到还有满满一盘没动过的羊乳酥饼,她顿时就像耗子看见油一样,给惦记上了。
江采衣想了想,跳下沉络的膝头,屈膝行礼,“皇上耽搁了这么久,臣妾惶恐。陛下朝务繁忙,就不用陪臣妾了……周福全,快来服侍陛下漱口。”
大清早的跟他耍心眼抖机灵?皇帝陛下冷笑着交叠双臂……她这是变着法子赶人呢,嫌有人管着不自由!信不信,他前脚出了帐子,她后脚就能扑在桌上吃个痛快。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沉络不声不响垂眸,掩下眼里浓浓的笑意。江采衣这姑娘,等真的好好养起来时,才知道并不省心。然而,可他还真就不愿意省这份心。替她操心着惦记着,这个人才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
瞧瞧桌子边,她多像个偷不着腥的馋猫,眼巴巴的直盼他走。江采衣越焦急,沉络手上的动作就越慢,一直吊到她急坏了,他才不慌不忙的放下青盐和檀香水,眼睛扫了桌子一眼。
周福全是十几年修炼下来的人精,一眨眼就能领会到皇帝的意思,即刻就招呼帐外的司膳宫女们来撤盘子。
!!!!……江采衣一直眼睁睁的看着盘子撤光,包括她心爱的羊乳酥饼,皇帝才洗漱完毕。
“耽搁许久,朕先走了,外头还有宗室的人等着。”江采衣方才喝了热粥,鼻头粉嫩嫩的泛红,沉络把她拢在臂弯里捏了捏、摸了摸,确定没有出汗才点头,“别闷在帐子里,得空了出去转转。”
零食被收缴,江采衣恨恨的瞪着他,沉络不以为意,轻笑着在她头顶心吻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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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帐外的,不仅有宗室王爷们,还有江烨一家。
江烨是来向宸妃谢罪的。
这几日御医又是扎针、又是大补,好容易才止住了江烨内脏的污血。然而,江烨的腿脚还是不能随意挪动,腰以下毫无知觉,瘫在轮椅里面由两个侍从推着,身后跟着宋依颜和江采茗。
江采茗今日特地梳了京城里最流行的堕马髻,繁复的细细发辫坠下来一圈。乌墨一样的青丝上只缀着紫色和白色两种丁香花,花瓣带着水汽,清晨的雾在她面上似敷了一层牛乳,看上去比寻常时候更多了几分白净。
若不是江采茗现今儿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帐外的几个王爷们还真乐意多看她两眼。
啧,可惜了,是个妾养的祸水。江烨这顿板子挨的,和这个闺女儿有脱不开的干系。这闺女看起来长得轻灵脱俗,干的事儿怎么就那么像个丧门星!
宋依颜挺直了脖子,似乎对于周遭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眼神不以为意,她直勾勾的盯着密闭的皇帐,脸上凸起的颧骨有种近乎于扎手的尖锐弧度。
仁嘉郡王只看了宋依颜一眼,就撇过头去……这宋夫人不像养尊处优的贵妇,倒像是街市上屠户的媳妇,眼睛下头横肉一丝儿一丝儿的往出冒,看着就不像善茬!幸好没让沉兴娶她的丧门星闺女!人都说闺女像娘,江采茗现在看着白净,指不定十几年过去也是一样德性,那还不把兴儿给亏死!
皇帐的帘子掀开的刹那,江采茗一抬头,就看到了朝思夜想的帝王和……他怀里的江采衣。
江采衣靠在帐内的一层菡萏纱内侧,青丝未束,随意一件晨起的云锦披帛搭在肩头,露出的肌肤像窑口刚刚烧出来的细瓷,仔细看白的发腻,丁点瑕疵都没有。那句话怎么说?珍珠皮里头包了一层水,托在阳光下温润透光,细致到透骨。
江采衣低头玩着皇帝袖口一个小小的红玛瑙扣子,那扣子红的发乌,像鸽子血凝成了玉。她白皙的手指绕在上面显得益发温润,色泽像是新鲜牛乳做成的脂膏儿。
霎时间,一种黄连似的苦涩从舌底一直探到了胃。江采茗觉得眼前天光一黑,连自己头上的丁香都萎黄了。
江采衣……那样容光焕发,一种被宠爱,被滋润的美。果然是备受皇宠的人,素衣薄裳,简简单单,却细腻柔婉到骨缝里。
江采茗苦着心咽下委屈,她和江采衣,看上去是两姐妹,可内里却天差地别。
江采衣,养的这样好。跟紫檀木架子上头红丝绒里供着的蜜蜡玉盏一样,整个人透着白润。而她虽然是同父的姊妹,甚至还更青春几个月,可内里却糙的像瓦房工匠吃饭用的粗瓷大海碗。面儿上虽然瞧不出来,可眼皮子毒的男人,一眼就能分辨谁是珍珠、谁是鱼目。
自己这样精心的打扮着,又算什么?皇上连一眼都不往自己这里瞧!
猎场上宫女们规矩不如宫里严,可以四处逛逛。江采茗听过一个服侍宸妃沐浴的宫女私下里和小姐妹们的笑语,话里话外都是羡慕和赞叹——
“说实话,咱们宸妃娘娘不算绝色,我原先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得宠呢,结果服侍了一回沐浴,全懂了!那衣服一脱,啧啧,肉皮儿细腻的,能滴出水!背后啊一片雪白,从后颈到腰身,半点的瑕疵也看不着,活脱脱一身凝脂,嫩的像三月打头的桃花瓣儿!听高一等的老嬷嬷说,她活到这把年头了,可还真没见过哪宫娘娘有过宸妃这么好的身子!你们见没见过南通爵爷带来猎场上的小闺女?三岁出头,滴粉搓酥的娃儿。我告诉你们,宸妃娘娘那身皮肉,比那三岁丫头还细嫩呢!早些进宫的时候看着她还青涩,现在大概受皇上雨露滋润的久,该圆润的地方圆润起来,骨肉云亭。哎哟,那味道全出来了!像是白玉上了层蜡油,不知道滑成什么样子。难怪皇上爱极了她呢,据说每日都要临幸,还不止一回呢!你说说,宸妃娘娘位子坐得该有多稳!”
作家的话:
这段甜文不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