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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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微微扬了扬,示意她开始。
江采衣傻眼,打眼看去,一整条街灯火直通天际,连边都看不到。每个摊都不重样儿,撑破肚皮也吃不完啊!不过她向来眼大肚子小,豪气千云的站在街头,一副挽袖子要吃个底儿掉的架势。
这里的糖葫芦不比北周,是用山楂和柑橘串起来的,裹着一层红糖糖稀,外面还撒一层芝麻,红果果的诱人至极。
金色的炸奶糕。雪色江米滚过羊奶皮,揉匀揪成小球儿,摁扁,包上用红糖、桂花、面干,拌匀制成馅儿,用温油迅速滚过一圈。捞起来黄嫩嫩的,轻轻咬上一口,桂花浆从舌尖滚过,连呼吸都是香的。
还有河上用竹签子签的小红蟹,外头裹了面烤熟撒上椒盐,连壳都是酥脆的。沉络召来河上的小船,买了三串子给她,“这种味宫里做不出来。这街上脏,做的人也不讲究,越是这种地方,越地道。同样的人送进御膳房洗干净手,做出来的就不是这个风味。”
街上有卖冰酪的,街头的冰酪没有宫里精致,做的很简易,但是胜在料足个儿大。用蜂蜜和各种莓果葡萄冻在一起,想吃了,就用小锤子砸下一块来,用江米做的碗盛了,舔一口凉津津的。连碗都可以吃,又薄又脆。
更别提不重样儿的鸭血粉丝汤、桂花鸭、老汤生煎包、金春锅贴、黄桥烧饼、米糕、皂角银耳粥、杏仁豆腐、芸豆糕、茯苓饼、爆肚、银丝卷儿、粉蒸牛羊肉、腊牛羊肉、炒粉鱼、炒凉粉、辣子蒜羊血、羊血垎咯、葫芦头泡馍、水盆大肉、石子馍、菜豆腐、菜疙瘩、酱辣子、豆腐脑、生氽丸子、贵妃饼、太后饼、玫瑰甑糕、姜丝拌汤、炒烩麻食、煎饼、咸馓子、荠菜春卷、豆黄糕、饺子宴、凉皮、黄桂柿子饼、蜂蜜粽子、泡泡油糕、金线油塔、胡麻饼、千层油酥饼、洋芋擦擦、荞面饸饹、灌汤包子、柿面糊塌、合儿饼、肉夹馍、锅盔牙子、老汉喜、搅团、酸梅汤、黄桂稠酒、酥油饼、栗糕、鲜肉棕子、虾爆鳝面、、醉豆花、双麻豆花、紫米八宝饭、豆皮饭、蛎饼、三鲜豆皮、炒鱼面、热干面、东坡饼、酸辣豆花、五香捆蹄、鼎边糊、白蜂糕、荷叶蒸肉、蒸蒸糕、藕丝糕、水晶凉糕、双色米糕、艾馍馍、三鲜蒸饼、猪油发糕、三大炮、蛋烘糕、珍珠圆子、叶儿耙、干八宝饭、双味蛋烘糕、红枣油花、苕饼、小方酥锅魁、酥饺、鲜花饼、鸡汁锅贴、锅魁夹卤肉、酿藕、蜜汁红枣、肥肠粉、过桥米线、醪糟汤圆、冰糖蛤蚂羹、八宝稀饭、郭汤圆、豆沙银肺、陈皮兔、玻璃鱼肚、五香胗干、太白豆腐、如意凉卷……
楚人爱吃面,光面的种类都数不清,红油燃面、鸡丝凉面、素面、海味煨面、宋嫂面、砂锅面、青菠面、甜水面、谭豆花面、武功旗花面、宽带蘸水面、羊肉臊子垎络面、拨刀面、扯面、着头面、涎水面、梆梆面、马虎面、浆水面、菠菜面……有的面食一人份就能摆出十来碗,每只碗里的面品种都不同,有的宽如裤带,有的细如发丝,一碗就一筷子的量,各种风味跳变。
还有现场用面捏花馍馍的表演,摊子跟前围了不少孩子。江采衣不以为耻,跟着小孩子们一起围上去看摊主做花馍馍。
摊主用揉筋道的面捏成孔雀、燕子、猴子、寿桃等等,各式各样,色彩缤纷,活灵活现。看客还可以自己捏着玩。江采衣拿了一团彩面,捏把捏把,好容易团成了一条鱼的形状,结果蒸出来整个都脱了型。而沉络伸过两根指头,几下就给她捏出一个兔子头来,出了锅白白胖胖,别提多鲜活,她都舍不得咬。
街上有人拉着条麻绳,绳子内侧摆着大大小小的铜镜、簪子、胰子等东西,叫做扔圈圈。可以站在麻绳外头用竹圈去套,套中了就是你的,一个大钱玩一次。江采衣买空了竹圈,最后只套了一个小胭脂盒子,却依旧开心的不行,欢天喜地的觉得自己赚了。
小街上还有古宝斋,卖些珠宝、古董和字画,人头攒动。虽然这种街头的小古宝斋里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可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不少。汴梁接近海口,总会有海上的黑货在这里出售。
以前,南楚锁着海疆,海盗总是骚扰个没完,每年光是治海就要花掉一大笔开支。现在海禁开了,海军常驻外岛,外海的小国都来朝贡,街上就多了许多发色发黄,眼睛蓝绿的异族人,叫做“客籍人”,用别扭的官话叫卖手里的海货。
那些客籍人块头大,身前摆着大口大口的箱子,东西堆栈在一起闪闪发亮。有水银镜子,有切割完美的珠宝,还有木桶装起来的酒。沉络眼睛微微一扫,低声在江采衣耳边说,“瞧着,这些人定是海盗。”
海盗!江采衣咂舌,回头又看了看。那些客籍人穿着苎麻黑背心,腰上缠着各种色泽的宝石,赤裸裸的露着两条碗口粗的手臂,手臂上刺着密密麻麻狰狞的刺青,胸前还露着褐色卷毛。“既然是海盗,难道不抓起来么?”
“抓什么?”沉络微笑,“他们只要不抢周人的船,我管他们做什么营生?这些海盗在外海截了别国的商船,抢了珠宝不好销赃,只能来大周卖掉。他们只求快速脱手,卖的便宜。周人识货,只要付一点银子就能买到好东西。我们一本万利,何乐而不为?横竖是我们占便宜,又不流血。”
……喂喂喂,要是给被打劫商船的国主听到这话,大概即刻要吐血吧?
沉络真正吃人不吐骨头,收了周边小国的保护费,却还允许海盗在自己国土上销赃。现在客籍渔民和商船,只有挂上大周的棋子,领到大周朝廷颁发的黄铜文牒,才能在海上畅通无阻,光这一项,大周朝廷就又收的一把好税。
文宝斋里头买东西的人很多,路过门口的时候,江采衣听到伙计热情洋溢的给客人介绍着,“瞧瞧这个戒子,是外海的黑货,真正的绿水头猫眼睛!听说,外海的猫,毛有一尺长,雪白雪白的,眼睛蓝绿色,像这戒子一样!比咱们的土猫漂亮去了!……这也就是咱们皇上开了海禁,才能有这么好的东西。做周人日子过得好,如果是以前宇文皇爷当家,咱们哪里来的闲钱买这些个玩意?!”
那伙计眉飞色舞的说着,眉宇间都是作为周人的骄傲。江采衣听了那话,心里头为了身侧的这个人而高兴,不禁就抓紧了他的衣袖。
终于,皇上他终于被楚人敞开心扉接纳。虽然朝堂上两派党争还在继续,可是就如同他说过的一样,再过几年后,周人和楚人就将不再分彼此,互相磨合容纳,终成一体。
沉络握紧了她,领她来到一个摊子。老板卖的汤绿糊糊的,叫做豆汁,绿豆沤成的,据说汴梁人都爱喝这个。
江采衣刚要张口喝,眼角余光却看到沉络的表情十分意味深长。她还没来得及警戒,就被他握住碗底一仰,被迫一大口豆汁就灌下口去……
“如何,汴梁最著名的小食,据说越喝越香。”他袖子掩着红唇,眉目都弯了起来,笑意悠然。(没喝过的童鞋绝对不了解!!)
“……陛下,我跟你没仇吧!!!!!!!”这味道简直能杀人,江采衣刚要发飙,骤然一颗红通通,裹着冰糖的山楂就塞进了嘴里。酸甜的口感化开,登时觉得美味如天堂。周天子托腮歪着头,含笑看她的模样,那种丝丝害羞又甜蜜的感觉一直从喉咙渗到心里头去。
手指微微偏,他将伞倾泻下来,挡住所有人的目光,轻轻吮住她的嘴唇,“这样,有没有越喝越香的感觉,嗯?”
河边的地上有人斗促织,江采衣也去凑热闹。沉络捏了一根草,在蟋蟀笼子里稍微拨了拨,“采衣,别瞎挑个大的。要紫头,腿粗、须长。喏,这个。白银斗线贯顶,头色红中泛蓼,翅金项蓝,脸黑,爪翅足白,肉紫,脑袋绛红——这是酱紫凤头将军,虽然不是最好的,也将将算是名品。”
他说着,一边用草头的毛边将那凤头将军逗急了,再放进罐子里,立刻就将其他促织杀的溃不成军。
江采衣简直不敢置信,“陛下,你怎么什么都懂!”让她这个从小旭阳野地里头玩大的人情何以堪!他是天之骄子,从小长于宫廷,怎么条条道儿都精通,简直不给别人留活路!
他轻笑,摇了摇头,“我少时也淘气过。刚出萧华宫的时候才六岁,丞相曾经带我把皇都游了个遍,什么也没有落下,包括斗促织。丞相于我……亦如友亦如父。”
江采衣完全想象不来那个清冷如雪的苏倾容会带着沉络玩促织这种野玩意。就像她想不到,这个人会为了蒹葭扭转乾坤,逆了天下。
蒹葭是龙,最喜欢在孩子们面前卖弄那手腾云驾雾的本事,几个小皇子简直爱她爱的要死。而她偏偏就只在苏倾容面前,那样乖巧,那样羞涩。她曾经看着蒹葭卷着尾巴,遮着一半妃红的脸,轻轻的舔着苏倾容的手心。
他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天人五衰的那一天。而那也不知是多久的以后了。江采衣沉沉的想着,那么,她和沉络呢?他们,有没有那么长的永远?
街上有人卖七夕红线,沉络抽了一把,捏了捏,挑一根在手里打起一个蝴蝶型的盘结,在她小指上绕了两圈,再和自己的连在一起。
“据说这样,能系住姻缘。”他微微笑了笑,“这是楚人的习惯。我们试试,灵不灵?”
月下穿针拜九霄,在天愿做比翼鸟,家家穿进红丝千万条,只求姻缘满圆。
细细的一条红线,由千万条细丝绞成,箍在指头上结结实实。一个人的指头动一动,立刻就能引动另一个人的手。
这便是牵绊吧?细微处,连着指尖,勾在心头。
天际一抹微微的灰金,裹在云里,仿佛香灰一样的沉没下去,只余留清泊一样的月光在瓦梁上披着银霜。淮河里头有人坐在画舫上头吹箫,一朵朵睡莲被船头抵开,顺着水流从船两侧划开去。星光倒映在淮河里,是苍天倒影在人间的像,水上的人像是在银河上行船。
灯花微凉,空气温润,她低垂着头抿嘴笑弯弯的,倚在他的身边,喜悦的看着两人红线系着的手。
沉络垂眼瞧着她,她额角细碎的绒发在薄光中柔的发出金褐色,汴梁的燕子多,尾巴像剪刀一样,在眼前一掠而过,燕尾微风带起她脸畔的一缕长发,轻灵鲜活,那样惹人心动。
她悄悄勾着手指头,这边一动,他的手指也跟着轻颤。一条红线钩挂着两个人,似是牵起了前世今生,千年万年。一抬头,就看到他眉目含春,望过去尽是温柔。
即使面对面,也填不尽那么多的喜爱,那么多的相思。江采衣突然眼角微红,将头靠过去,轻轻抵在他的肩膀处。他那个地方留了伤,总让她微微的疼,微微的怕。
他举着油纸伞,紫竹骨被磨得透润光滑,紫的发乌,一手举着伞,两人仿佛就在一个缩小的世界里,岁月和灯火在身侧流淌。
“一根红绳就是一辈子,”她有点哽咽,紧紧蜷着小指头不舍得放开。勾勾手,小孩子一样拉着他的指头,“这辈子,我和陛下都不分开。”
他微微回过头来,淡红色大襟衣上一截洁白如玉的优美颈子,青丝松松挽个髻,绿色的天眼石坠角儿在袖口上发着沉沉的水亮。
“下辈子呢?”良久,他才慢慢的问,“采衣……下辈子,你还要不要嫁给我?”
下辈子?
下辈子,他也许不是皇帝,没有坐拥这万里江山。或许,他是书院里悠然的先生,或许是山水间纵横的侠客,或许是沙漠里苦行的商旅,也或许只是山明水净的江南桥上,执着二十八骨油伞看烟雨蒙蒙,靡靡苍生的青衣路人。
可是那是他啊。百折千回也镌刻在骨子里,记得那样清楚。过了千年万年,千代万代都不会忘记的,最重要的人。就是上了奈何桥,也要找个地儿留下他的名字。就算转生轮回,也能在人潮中一眼认出。眉间心头,永生不忘。
她点了头,温柔的说,好。
虽然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可是她真的答应了,他心里头还是止不住觉得喜悦。人心总是贪的,有了一就有二,有了三还要四,沉络抓出十根红绳,用了一点劲道,将她的手腕捉下来摊平。
一根指头系上了,嫌不够,再系上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有了这辈子不够,还要再来几个轮回。她静静仰面站着,见他索性扔掉了伞,蒙蒙的细雨雾在他睫毛上结了细小的水珠,遮住一片春光。
他的气息贴着耳畔,手指玉一样骨节修长漂亮,灵活的勾来绕去,将整整彼此的十个指头都缠上了红线。缠完后,两个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