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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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静言怔了一下,随后,不屑的答道:“梅令即是梅令,何言恁多?从军于帐,见令行事便可,岂可复问上将军!”言罢,腮际染满绯红,显是胡编乱造。
刘浓不禁莞尔,蹲下身来,拉着小谢安的手,又抚了抚裹霜野梅,正色道:“安石,梅乃清傲之魂也,不可轻亵。刘浓居于汝南时,复闻古之蔡国有风雅之士,饮露于山中,忽一日兴起,醉卧于梅下,中得一梦,梦中有素衣女子与绿衣童子,踏梦而来,交相伴歌、翩翩起舞。次日梦醒,几近还真,抬头时,绿鸟栖梅枝,引颈复高歌。”
小谢安眨了眨眼睛,嗅了一口梅香,脆声道:“知也,**即为梅,绿鸟复童子。梅乃性真之灵,故而引雅士。美鹤,君便若梅也!”
陆舒窈微微眯着眼,柔柔的看着夫君,不知想到甚,脸颊樱红若梅,眸子泛着清波涟漪。
小静言嘴巴一歪,嫩声咏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阿姐,时常对雪赋咏此诗呢……”
“静言!”
陆舒窈一声娇嗔,飞快的溜了一眼谢奕等人,小仙子此时虽与夫君已缔结连理,终究尚有外人在场,难免羞涩。
这时,小静言的婢女去而复返,果不其然,抱来了一只小白猫。小静言把小白猫抱在怀里,揉了两把,又亲了两下,依依不舍的递给小谢安,冷声道:“需得待它好,如若不然,青虹剑侍侯!”
“知也,知也,诸君,谢安告辞,他日再来!”
小谢安手里拿着梅,怀里抱着猫,志得意满的爬上了车辕,朝着离亭弯了弯身,而后,转身欲入帘,嘴上挂着窃笑。
褚裒眉毛一扬,突然纵声咏道:“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须我友。”
‘《邶风·匏有苦叶》乃是描述女子渡舟之景象,众人争相入舟,岸上的女子神情焦急,喃道:“别人争船,我不争,别人争船,我不争!”
船夫催道:“快些上船啊!”
女子答道:“不急,不急,我不急。”
船夫奇问:“若是不急,为何焦灼徘徊?”
女子羞道:“我在等,等我的男朋友……”’
小谢安一听此诗,眉毛跳了一跳,忙不慌迭的钻入帘中。他尚年幼,未知情愫,却知褚裒必然是在取笑他。
袁耽神情悠悠,注视着离亭,亭中有缕个黑白惊心的身影随风摇曳。刘妙光并未随他离去,暂留华亭,其间原由繁多。
待牛车远去,隐入林木深处。陆静言与曲静娈说说笑笑的往回走,陆舒窈提着裙摆与刘浓并肩而行,歪着脑袋瞅了瞅夫君,抿嘴笑道:“奇也,奇也,夫君为何闻诗而脸红也?莫非,有女徘徊于岸,等待夫君渡舟乎?”
“嗯,舒窈何故取笑为夫也!彼岸花开,与子共渡,千年悄起,万载复落!”
刘浓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拉着伊人玉手,稍稍紧了紧。说巧道巧即作巧,昔日,桥游思至北地,回答他的道之云远,曷云能来。便是一句:‘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须我友。’意指,我等我的男朋友,为我的男朋友千里北来……
陆舒窈咬了咬嘴,瞅了眼不远处的妙戈,娇笑道:“夫君,依舒窈度之,此女既乃刘并州之女,妙戈与妙光定非其本名也。其人既未随袁郎君而去,想必,想必有因……日后,当以何礼相待?”
刘浓皱了皱眉,稍作沉吟,淡声道:“卿本佳人,奈何命途多舛,恰逢乱世,枉生颠沛流离。终究是个难字,身不由已罢了,其因莫究,其人莫问,待之以礼便可。诸事,自有彦道谋之。”
“诺,刘中郎,妾身唯命是从也……”
“恁地调皮……”
陆舒窈玉手勾了一下,刘中郎斜了一眼,脉脉含情,静静盼顾。待瞧见碎湖迎面而来,小仙子疾疾挣开夫君的手,端手于腰间,微微笑着,雍容娴雅。
复度两日,朱焘与桥然作别。
吴县桥氏自桥游思一走,一直便是碎湖在帮衬照拂,庄中事务打理的井然有序,未见乱象更生繁茂。桥然自得刘浓承诺,心胸开阔之下,与谢奕等人相处极其融洽,更得朱焘看中,两人同为儒雅之辈,意气颇为相投,居华亭几日,每日里钓潭煮酒、畅论咏赋,好不惬意。
因而,桥然便邀朱焘同赴吴县,闲聚几日。朱焘并未自持身份,当即应允。
待送走两人,好友贵宾便已尽去,刘浓负手立于亭中目送,却见朱焘打马复回。
“希律律……”
朱焘策马卷风,直直插至亭口,高高勒起马首,健马扬蹄、啸声如龙,骑士英姿勃发,抚下了马脖,歪头凝视着刘浓,笑道:“瞻箦,今日作别,想必经载方可一见。有一事,朱焘思量已久,不得不问。”
刘浓神情一肃,揖道:“兄长,但言无妨。”
朱焘歪了歪嘴,未下马,拖了拖缰绳,沉声道:“君可如实告知,汝之意,何故忽改?”
何故忽改……刘浓早知朱焘将问及此事,昔年,他曾苦劝朱焘莫与王敦作对,更暗示朱焘静待几载。而今却一反常态,竟欲针尖对麦芒暗谋王敦,滋事体大,朱焘岂会不问?
当下,刘浓走到亭口,斜依着亭柱,未看朱焘,目光凝向北方,好似穿过绵障青山,越过叠浪大河,直抵豫州,声音沉稳:“兄长若问刘浓何故,刘浓实难以言赋之。兄长不知,刘胡、石胡并非氐成,凶顽暴戾,赫人听闻。自刘浓入北,满眼所见,荒野伏尸,赤地千里,村落枯竭,十不存一;而此,尚不足以为甚!人非畜也,畜尚存乎于天性,猎猎相食是为生,然……”言至此处,紧闭眼睛,再难复续。
良久,睁开眼来,星光吞吐不休,声音冰冷:“刘浓曾临洛阳,内中有宫,藏汉女十万,惨景,怎堪目睹!惨乎惨乎,难以帛书!!”
“呼……”
长长喘出一口气,续道:“而今,祖镇西虽力抗二胡,复夺洛阳、陈留!然则,豫州民生已竭,镇西若在,尚可暂安。若去,胡骑势必蜂涌踏下,直泄大江矣!若不早作绸缪,中破怪圈,斩此锁江恶僚,豫州仅出不入,必亡!届时,令北地残喘苟存之华夏余民,情何以堪!盘中餐物,何见天日,生不若死也?!”
言罢,对着马上的朱焘,沉沉一揖,想起了上蔡的篱笆与瘦犬、缚面无颜扑地而亡的余民,更记起了史中记载,三百年沧桑,肩头颤抖,情难自已。
“瞻箦……”
朱焘虽乃刺史,身居高位,然不过二十五六年纪,闻言,神情大变,哆嗦着嘴唇,翻身下马,与刘浓对揖,颤声道:“自北地轰倾以来,为何仅闻城池落陷,却不闻此,闻此……人神共愤之举?!”
刘浓冷笑道:“有何为奇,竹帛本已难书!兄长,刘浓并非圣人,然,唯愿却尽此生荣华,付于铁甲戈马!北胡不却,肆不罢休!大道青天,当还朗朗乾坤于顶上!!”
“与君,同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终风北回
公元321年,正月十七。
立春方过,微雨浅歇,晨雷初震惊蛰。
缕缕春风吹暖了千里江南,碧空皓洁如水洗,杨柳潜藏作青发,浑白的玉条抽出浅墨绿芽,似翡凝翠,滴水即透。
“唳!”
“唳,唳!”
黑白相间的鹤尾划过柳梢,穿风裂云,杳展于长空,稍作盘旋,双翅疾斩,一头扎入华亭刘氏庄园。自陆舒窈嫁入刘氏,不仅携得千顷庄园一栋,尚且附带百千美鹤,一并同归。
“哐哐哐……”
绞声如雷,沉重的庄门缓缓裂开,五百大黄马鱼贯而出,马背上的骑士人人顶盔贯甲,身披白袍,巨枪如林,凛凛肃杀。骑士们慢踏踏步,水泄于离亭,成阵分列。
稍徐,庄内浮云堆簇冉出来,各色襦裙纷乱迷眼,诸般绣鞋起伏若穿蝶。刘氏拉着刘浓的手缓缓行于众人之前。陆舒窈居于右侧,领着贴身四婢,面带微笑,端手徐行。杨少柳引着嫣醉、革绯、夜拂缓坠于左。绿萝抱着小刘乾款款行于杨少柳身侧,碎湖与兰奴、留颜等女管事,绵延成海。
待至离亭口,刘浓拜别眼泪汪汪的娘亲,作别神秀玉澈的杨少柳,柔柔的看着娇妻陆舒窈,暗暗捏了一下她的小手。而后,从绿萝怀里接过小胖子,狠狠亲了一口,亲得小家伙哇啦哇啦大哭。
刘胤骑着黄骠马,倒提丈二剑槊,勒着马原地打转,在人群中搜寻巧思。待看见了明艳动人的巧思,摸着脑袋裂嘴傻笑。巧思瞪了他一眼,转过螓首不理他。莫奈何,铁塔雄将只得扼腕叹息。
稍远处,曲平骑在马上,小静娈坐在阿兄的肩头,摸着阿兄后脑的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低声道:“阿兄,静言也想去上蔡。”
曲平把剑朔竖插于地,抬起头来,将小妹抱在怀中,抚了抚那吹弹得破的小脸蛋,刮了刮小鼻子,柔声道:“静娈乃是上将军,上将军当坐镇中军,号令诸将,岂可轻易妄出。”
“哦,那,那静娈不做上将……”
“静娈!”
曲平展齿一笑,小心翼翼地的搂了搂小妹,深怕稍一用力便把这个小人儿给揉坏了,将她的小手合握在粗燥的大手中,举到唇上鼻下,深深嗅了一口。当此际,暖阳柔柔的拂着兄妹俩,格外温柔。
刘浓将小刘乾递给绿萝,面对杨少柳。
原本,杨少柳也应此时入建康,不知何故,她却不愿与他同行,冷冷的瞥着他,淡声道:“勿需多言,汝且自行珍重,勿需挂牵江南……”顿了一顿,淡淡的瞥了一眼陆舒窈,细眉微微一颦,补道:“必然无忧!”
“多谢阿姐!”
刘浓揽袖于眉,沉沉揖手,环眼扫过面前诸女,以及李催、罗环等人,重重一个点头,翻身上马,徐徐勒转马首,稍稍一顿,回过头来,朝着陆舒窈笑了笑,高扬着马鞭,朗声道:“且待我归!”
“啪!驾!”
一声空鞭裂响,飞雪拉起残影,风驰电掣般穿过两列骑士人墙,直直插向柳道,五百巨枪白骑当即斜拔马首,衔尾追随。
“虎头,虎头……”
刘氏心中蓦然一恸,奔出两步,挥扬着手,颗颗泪珠滚落如雨。
“娘亲!”
陆舒窈与杨少柳齐齐迈步,一者揽着刘氏左臂,一者拉住右手,小仙子瞅了瞅杨少柳,秀眉弯了一弯,嘴角浅浅笑,不放手。
杨少柳默然松手,不与她争。
刘氏回过神来,愣愣的看了看左,瞥了瞥右,接过陆舒窈递来的丝巾,抹了抹泪水,笑容渐起,转身,伸出双手,抱住了小虢儿。
……
两旁柳树如潮倒退,刘浓快马加鞭驰至吴县,未作停歇,当即便入陆氏庄园拜见陆晔与陆玩。随后,又与翁丈对坐于静室中,两人言及来年诸事,神色略沉。
稍事耽搁半日,打马至顾氏。
刘浓挺身立于高大阀阅前,剑眉微皱,此番若是再与顾荟蔚错身而过,便不知何时方可复见。
年前,顾荟蔚至钱塘拜访鲍潜光,刘浓心知肚明,依她的性子,定是故意为之。如今他娶了陆舒窈,若要复娶顾荟蔚,自是难上加难。
刘中郎心中早有定数,如何娶之,当以力娶之!暨待谋事得成,何人可阻?顺势借势,所为何来?皆为强健自身也,唯有已身够强,方可所行即是所愿!
等得半盏茶,门随匆匆回返,嗡声道:“刘郎君,且随我入内。”
“有劳。”
刘浓拱了拱手,身上豁然一松,暗暗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随着顾氏随从一阵穿廊走巷,乘着牛车,来到熟悉的小院中。
门口芭蕉半枯半绿,室内沉香轻浮缓缭。
默然入内,跪坐于席,双手按膝,眼观鼻、鼻观心。此番仍是以拜访顾君孝为名,但只要他来,想必那束大紫应知。
稍徐。
身后传来轻轻脚步声,徐徐回首,顾荟蔚浅步而来,依旧一袭绛紫深衣,梳着巾帼髻,螓首低垂,看不见眸子,紫色丝履默默的经过他的身侧,转入了屏风后面,浅浅一个万福,淡声道:“顾荟蔚,见过刘郎君。”
刘浓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案上茶碗,慢慢饮了一口,轻声道:“荟蔚,近来可好?”
顾荟蔚道:“荟蔚好着,谢过刘郎君挂牵。”
茶已凉,舌尖微冷。刘浓把茶碗一搁,按膝起身,走向屏风后面。
屏风后的顾荟蔚身子颤了颤,轻声呼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