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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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或又听闻哩曲飘飞,正作万物复苏之象。
桥游思将眼前所见与汝阴境内一较,心中由然而生一种骄傲,看着身侧英挺如松的郎君,眼神愈发柔软。始今方知,为何每日他皆是来去匆匆,秉烛深夜方眠,即便现下,也是带着她履行公务。
小女郎心思聪慧非凡,如何不知,刘浓带着她巡示乡野乃一举多得,既可陪伴她聊解烦闷,亦可使上蔡之民见之,心生向往。
刘浓不知小女郎心中所想,却唯恐伤着她,是以驰的不疾。一路上,不时有里正乡老出村来迎,刘浓并未滋扰乡里,稍事寒喧,互作礼揖,便轻然离去。
当策马慢跑过一所村落时,竟然见到一只瘦犬徘徊于篱笆墙,更为令人惊奇的是,在那翠墙的一侧,有一小片蕉苇,内中有个窈窕女子正弯身采苇,白嫩的手,青莹的苇叶,衬映作画。有名青年男子立于苇圃旁,手里捧着一束野花,满眼柔情的看着女子。继而,那男子一阵嘟嚷,女子红着脸不理。少倾,那男子搔首踟蹰,而后,悄悄窜进苇田里,把野花一搁,落荒而逃。
见得此景,美郎君胸怀尽开,把马一勒,放声咏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呀!”
正捧着花细嗅的女子神情陡然一惊,随即便看见柳道中的刘浓与桥游思,脸上蓦然红透,慌忙不迭的捧着花福了一福,而后,提着裙摆,飞快的逃进了篱笆墙里。
“汪,汪汪……”瘦犬拖着长长的草绳,窜出篱笆墙,朝着刘浓狂吠。
“格格……”
桥游思实在忍不住了,掩着小嘴,娇声放笑,笑得身子微微前伏,不尽妖娆。刘浓剑眉一挑、一挑,神情颇为尴尬。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哈哈……”
爽朗的笑声由村中传出,郭璞与薛恭联袂而来。桥游思抿了抿嘴,驱着小白马避于柳下。
郭璞摇头晃脑的打马至近前,对着桥游思遥遥阖了阖首,朝着刘浓一揖,笑道:“郎君兴致极好,方才,郭璞夜观天象,今宵定有良月坐怀,届时,莫若郭璞与郎君彻夜咏赋?”
薛恭挑了挑眉,心情也大好,打趣道:“然也,郭内吏之咏,久负盛名于外。田间乡野,闻之则醉,三岁螟童,竞相歌咏。”
闻言,郭璞嘴角一歪,张口便行反驳,薛恭为人忠厚,岂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被辩得哑口无言。
三人聊得片刻,听闻刘浓尚欲前往河西,而薛恭与郭璞皆有事在身,便告辞离去。
刘浓虽身为汝南内吏,兼任上蔡府君,却非事必躬亲之人,军卒自有诸将戌训,内务则多赖郭璞等人操持。
人不可尽才,理当择才而任。而他对择任之人管束甚少,用人不疑,凝人不用。郭璞极擅内事,薛恭熟悉北地人情,二人配合得极好,不仅将上蔡万民打理的井井有条,尚且影响河西诸坞,外联固始,遥控鲖阳。
刘浓携着小女郎,引马踏上汝河桥,身后却传来马蹄声,刘浓回头一看,郭璞去而复返,心中一奇,勒马于桥头。
郭璞驱马而至,看了看桥游思,见刘浓并不避及,便沉声道:“郎君,尚有一事,郭璞也乃方知,事关雍丘。”
刘浓剑眉一挑,问道:“何事?”
郭璞稍作沉吟,低声道:“雍丘来信,北面战事,恐旬月便起。依郭璞度之,兵凶战危,不可不慎,纵使汝南无忧,也理应早作绸缪,以防万一。”
刘浓细细一阵思索,冷声道:“此番战事,石勒内陷于叛乱,外受于夹击,莫论何如,难免一败。而刘曜内乱四起,且有荣阳李矩牵制,即便与石勒联抗,亦难却颓势,依我所料,洛阳当复。然,事不豫则废,即刻传信鲖阳与固始,外放侦骑,收笼坞民。”
郭璞眉心拧作川,想了又想,沉声道:“此战,雍丘仅作调军,并无调令,粮草皆屯于成父,行事极密。河西诸坞与汝南诸县,又将何如?”
河西诸坞……
刘浓剑眉一凝,暗暗吐了一口气,皱眉道:“此乃军情,河西诸坞与汝南诸县,人心向背难测,不可告知过早。然,坞民皆乃我华夏之民,不容弃之。流骑若欲至汝南,必经颖川渡河,即刻令雷隼卫前置,侦查召陵、西平、汝阳渡口。战事不止,侦测不止。”顿了一顿,正色道:“北五哨,昼夜不止。”
“遵令!”郭璞面色冷沉,转身欲走。
刘浓再道:“尚需暗作筹备,以纳流民。”
待郭璞一走,刘浓心中起伏难平,不自禁的纵马冲至高处,瞭望洛阳方向,暗道:自古以来,九月便乃征战之月。而秋收方毕,此战,祖豫州势必耗尽淮南诸郡之力,其与郗伯父联伐石勒,意在复夺洛阳而非陈留。洛阳与汝南隔着颖川,况且,尚有李矩据荥阳,理应无碍。然,战事一起,流民必然蜂拥而至……
桥游思并骑于刘浓身侧,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声道:“可是,战事将起?”
刘浓神思悠悠,皱眉未答。
桥游思抖了抖缰,小白马靠得飞雪更近了些,小女郎颤了颤眉,咬着唇,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刘浓的手臂。
刘浓回过神来,见她的眼眸中写满担忧,便握着她的手,笑道:“北地极是艰辛,可曾后悔南来?”
桥游思脸颊寸寸染红,定定的看着他,细声道:“乔木居北山,南萝当匍匐。游思,游思不悔。”
“哈哈……”
刘浓执着小女郎的手,朗朗一笑,笑声远远而传。继而,放开她温滑如玉的手,轻轻一夹马腹,引着小女郎朝着河西奔去。河西乃一平四整之地,极适练军,北宫于此练大戟士,荀娘子则训五百精骑。如今上蔡,控军几近四千,尽皆百里挑一。
……
推书《院上坟》,此段,不计费(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四章 华丽之战
诡异九月,风云变幻。
九月初,兖州境内叛将徐龛得石勒之助,死灰复燃,纠结上千流匪,流窜于泰山郡、东平郡。郗鉴勒兵于下邳,兵指陈留,仿似意在邺城,未允讨伐。
徐龛攻取泰山城后,石勒帐长骑将王步见徐龛之妻窈窕貌美,遂于营帐中聚众奸之。徐龛闻知,赤目狂怒,纠集部下,斩王步与石勒骑兵三百。而后,徐龛唯恐石勒秋后问罪,欲再投南晋,却知晋室定然不纳反复无常之人。故而,驱兵涌出泰山城,欲入徐州,逼迫晋室。
其时,郗鉴牢牢控制粮道,对徐龛南去之势,依旧置若不闻。为此,石勒勃然大怒,鱼目乱跳不休,却无可奈何,唯恐陈留有失而危及邺城,遂由厌次等地调军,命石虎与桃豹死守陈留。
……
九月,鱼龙乍起。
九月中旬,徐龛匪势愈演愈烈,纵穿兖州南下涌入徐州,待至徐州时,匪部已达五千,分兵五路,肆掠于徐州。而徐州几不设防,一溃千里,流民四窜于野,荒村落落喋血。
军情传至建康,满朝皆指责郗鉴贻误战事,纵匪袭南。一时间,高冠华袍纷纷哗然,因徐州若乱,江南便危矣。
恰逢其时,徐州徐县府君桓温闻之,不惊反喜,拍案而起,仰天长笑而不绝,置审公堂而不顾。当堂脱屐抛冠,披甲而出,召集部曲、诏募流民而建军,得军两千,不退反进,与徐龛匪势,战之于野。
霎那间,建康闻知,诸子拍手称赞,曰:龙亢桓氏,后继有人也,七星耀月,乃为事忠也!
……
九月,风云际会。
九月十八,百花开杀。祖逖与郗鉴斩三畜以祭旗,同时征讨石勒。祖逖率五万大军压临陈留,郗鉴尽起三万兖州军出下邳截断河东渡,意在令石勒襄国、魏郡等地之援军无从南流。
五个昼夜,郗鉴历经三番血战,一战击溃石湛五千铁骑,追杀十里。二战,击败石宏三千援军,暴尸延野。三战,半渡而击,败石弘于宁陵。
于是乎,来自三个方向的石胡三兄弟收笼残兵,又因军心大乱,故而,只得勒马对阵郗鉴,遥望陈留而不可前。
石勒闻知,惊怒欲狂,拔剑斩案,亲率铁骑一万,出襄国奔袭郗鉴。并致信祖逖,大骂祖逖言而无信,既已罢战,岂可不宣再起。帐下奉车都尉李阳出谋划策,请令前往成皋县,欲撅祖逖生母之墓,鞭尸悬树。石勒怒不可遏,险斩李阳,斥道:“祖士稚,人中英豪也,岂可辱之以卑劣!”
其时,祖逖猛攻陈留,军情危急之下,石虎欲夜踏连营,殊不知祖逖早待他来,夜斩铁骑两千。石虎仅百骑脱逃,因其性烈而残暴,遂,戮杀城中汉奴四千,悬血颅于城。祖逖仰天喷血一尺,祭三军而血勇,狂攻陈留。
与此同时,冀州刺史邵续与投奔而来的鲜卑左贤王段匹磾据守厌次,眼见岌岌可危之下,却忽然觉察石胡攻势减弱而呈防御之势。邵续暗度之下,心知定乃祖逖伐北之故。当即呼应祖逖,兵出厌次,奋力血战于石勒境内。
而石勒东北边境,平州刺史鲜卑慕容廆得裴嶷苦劝,兵出渔阳,直指石勒蓟城。
暨此,诸方汇聚,乱战数千里。
……
九月,扑朔而迷离。
九月二十八,霜降未降。石勒会同三子,整兵两万,兵踏宁陵邀战郗鉴,焉知郗鉴却并不与其交战,后撤三十里,仿似欲入下邳。
石勒不以为意,随即拔军直冲陈留,且命石湛率轻骑两千,火速经密道而入雍丘后方,欲断祖逖粮道。石湛奔行两日,截粮千石。
祖逖闻知大怒且惊,惧怕粮道不保,又仿若军粮已缺,罢军止战,勒营于陈留边境。
石勒率军两万屯于陈留,与祖逖对垒闻营。祖逖并不急战,而石勒也心有顾忌,两相遥视。届时,郗鉴退而再前,逼入陈留。
至此,陈留境内胡骑已达四万,晋军几近八万。石勒据城而守,祖逖与郗鉴一左一右,互为倚角,三方恰若“品”字,阵列相对。战事,一触即发。
风潇潇兮,旷野寒。
石勒居高勒马,眯着鱼眼望向东西二方,但见旌旗连绵,漫野成海,心中忐忑不安,暗忖:‘祖逖与郗鉴皆非易于之辈,二人尽起大军而势在必得,而此番大战又恰逢我内乱不休,而今我方兵势呈弱,恐失其势也,邺城不容失,尚有何处可调兵?’
这时,参军孔隆揣度石勒之意,上前揖道:“赵王,祖逖雄杰也,郗鉴亦乃智勇名士,二人合力,万万不可轻觊。为今之计,何不遣洛阳、河内之兵,速速增援陈留?”
“不可!”
石虎横目道:“而今义父已来,祖逖与郗鉴有何惧哉?况乎,洛阳乃天下之中,岂容轻忽?尚且,李矩据荥阳,若是……”
“将军此言差矣!”
孔隆挑眉瞥了一眼石虎,冷声道:“赵王且思之,郗鉴惜名,却弃徐龛于不顾;祖逖已老,数度昏厥而不知人事。其二人,尽起大军,屯于此地意在何矣?当为,意在陈留,一战而定!”
石勒眼角微眯,沉声道:“祖士稚时日已不多,若我与其易位处之,亦当奋起余力,与敌决一死战。奈何,洛阳尚有李矩,岂敢轻动!”
“赵王勿忧……”
参军徐光接口道:“赵王仅需调虎牢守军与河内守军便可。至于李矩,其人分兵置守,荥阳不过八千部卒,而洛阳城坚,城中守卫足可应对。若为两全计,赵王当需火速致信刘……”言至此处,看了一眼石勒,续道:“刘曜当知,唇亡齿寒之理!”
唇亡齿寒……石勒眉头一挑,喝道:“若非河北事态焦阻,且尚有内忧,祖逖与郗鉴,我岂会惧他!”一顿,马鞭指南:“孔隆、徐光,速传我命,令虎牢与河内守军速速来援!豫州、兖州、徐州,三州五千里,便在此一战!”
“诺!”
徐光与孔隆对视一眼,领命而去。待至无人处,徐光瞭望南方,压低着声音:“士稚,若汝之意不在洛阳,此战,危矣!”
“嘘!”
孔隆以指靠唇,目光看向山坡。
坡上的石勒意气风发,他与祖逖交战多年,互有胜负,如今,祖逖将亡,将军当死于沙场而非残喘于病榻。思及此处,石勒面向祖逖军营,按着腰剑,忍不住的怅然大笑:“士稚兄,此战,当送兄归矣!”
“扑!”
恰于此时,一阵狂风突地卷起,裂得石勒披风哗哗作响,继而,扯断盔上羽缨,石勒大惊,伸手欲捉羽缨。殊不知,风势愈烈,卷起羽缨飞向天空。
秋风卷缨,一路漫南,飞过草野,越过小溪,翻过万众军营,直抵祖逖帐前,随风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