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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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进室,便嗅得暖香阵阵透怀,那是绿萝的味道,她已坐怀半载有余,再过两三月,华亭刘氏将添小主人。
“丁小娘子,若是绿萝能与你一般,化身为男儿,四处游走,便好了。”
“游往何处?上蔡乎?格……莫乱动,小心孩儿。”
“格格……”
又软又糯的欢笑声传来,碎湖在外室除却绣鞋,再次稳了稳面色,端手走入室中。
室中,绿萝歪身坐在绣榻边,面色红润,小腹高翘。丁青矜依着矮案,正用手轻抚绿萝的小腹。兴许是有些痒,绿萝软软的笑着,两只粉蓝相间的绣鞋一踢一踢。
两人见得碎湖进来,神色各异,丁青矜撤开手,端在腰间,文静的笑着;绿萝却嘟了嘟嘴巴,纤细的小脚踢得越来越欢。
碎湖朝着丁青矜福了一福,走到绿萝身侧,漫不经心的避过她乱踢的脚,把她扶到床上,接过雪雁递来的软枕,枕在她的腰上,轻轻扯过绣被,捏了捏四角,这才柔声道:“好生歇着,莫乱动。”又回头吩咐绿萝的四个小婢:“我将去吴县,你们不可偷赖,需仔细服侍,万不容失。”
“是,碎湖阿姐。”
碎湖的声音虽细,却令四个小婢齐齐色变,纷纷敛眉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绿萝起身欲言。
碎湖转过身,按着着她躺下,柔声道:“好妹妹,且细心将养,莫教小郎君挂牵!”言罢,深深的看了四婢一眼,而后,面对丁青矜,浅声道:“丁小娘子,咱们现下便起程,可否?”(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九章 游思入北
丁青矜自无不可,当即与绿萝作别。
绿萝可怜兮兮的看着丁青矜,依依不舍,却无可奈何。
碎湖心中有事,未敢再作滞留,与丁青矜一道急急赶往吴县。
一路上,碎湖都在凝思,秀长的眉紧紧皱着,桥小娘子身子弱,自小郎君走后,已几度反复,延请了不少名医,却治而无果。若是桥小娘子有个散失,待小郎君归时,必然心殇……
唉!
碎湖吐出一口气,长长一叹,挑开边帘,暗觉眉心微酸,伸出拇指与食指捏了捏。半年多来,华亭刘氏共建别庄两处,一应大事,皆需由她与杨少柳裁定,杨少柳现今坐镇建康,吴郡佐近之事便多赖她一人,四个庄子,两千多号人,处处皆需留意,也着实难为她。
次日辰时,一行人抵达吴县刘氏庄园。碎湖入内未见主母,便又疾疾赶向桥氏。牛车将临桥氏庄园时,细雨又起,轻轻扑帘,碎湖从帘角伸出手,掌心微寒。
……
清冷的季节,雍容的桂道,飘漫的雨丝,雾蒙的庄园,青翠的荷塘,恰似一画。
画中的晴焉却无心风景,掌着雨镫,快步穿过荷塘。眉头锁得死紧,裙摆被雨斜湿,眼眶盈着泪雾。踏入月洞,揭开湘妃帘,轻步走入室中。方一进室,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在外室站得数息,待身上的寒气去了,才叠手叠脚的走进内室,轻声道:“刘主母,碎湖来了。”
室中芥香缓浮,莺红燕绿一片,巧思与研画侍在两侧,兰奴与妙戈也在。
刘氏坐在床边,以丝巾暗暗的抹眼角。待听见碎湖来了,回过头来,神情稍稍见喜,问道:“碎湖,人在何处?”
“刚至庄中,婢子命人领入兰归院。”
刘氏奇问:“为何不来此地?”
研画瞥了一眼雪白的帷幄,柔声道:“主母,桥小娘子体弱,不宜伤神惊扰,莫若咱们先去见碎湖,待桥小娘子醒了,再来?”
“是,是,不宜伤神惊扰!”
刘氏一叠连声的应着,回头瞅了一眼床上的小人儿,心中愈发酸楚,眼泪便又欲盈眶而出。研画与巧思对了下眼神,深怕她太过伤神,当即便一左一右的扶起她,缓缓向室外走去。
刘氏一步三回头,万分不舍。
待人尽去了,晴焉把窗关上,闭紧湘妃帘,走到矮案边,把香炉中的积灰倒了,燃起新香,用手扇了扇,淡淡的香气似有还无。
捧起案上小暖炉,轻手轻脚走入雪纱帷幄中,把小暖炉塞在布衾角落里,用手轻轻触了触小娘子小巧的玉足,入手微暖,不寒。晴焉舒出一口气,伏在床边,深深的凝视着安睡的小娘子,心中祈祷着:‘三官大帝,少司命……晴焉恳请诸位天神,让我家小娘子快些醒来吧,她已睡了三日了,不可再睡了……’
这时,兴许是诸神听见了她的祈祷,桥游思睫毛颤了一颤。
“小娘子醒了?”
晴焉一声轻唤,而后,眨了眨眼,又用手揉了揉,确定小娘子未醒,是她看花眼了。小娘子的脸好小,雪一样白,定是冷了,眉头也微微皱着。想着,晴焉走到壁炉边,往里面添了些碳,转念又想:刘郎君说过的,加碳要开窗……
“晴焉……”
将将走到窗边,身后传来微弱呼唤,晴焉颤了颤眼睑,未回首,掂着脚尖推窗。
“晴焉……”
又是一声,晴焉这下听清了,猛地回过身子,只见小娘子坐在床边,歪着脑袋看她。那一瞬间,晴焉的嘴角寸寸绽开,眼睛却愈来愈红。
“小娘子!!”
一声轻呼,晴焉奔到床边,跪下来,捧着小娘子的手,喃道:“小娘子,小娘子,晴焉在,晴焉在,婢子是晴焉……”语不成声,她知道,每当小娘子醒来,都会懵懵懂懂的,而最近,小娘子病重,甚至偶尔会忘记她是晴焉。
“晴焉……”
良久,良久,桥游思眼底茫然层层褪却,眸子清澈如水,微微一笑,走下床,行至窗前,深深吸了一口窗外清新的空气,望着丝丝飞雨,轻声道:“我睡了几日?”
晴焉拿出食盒,将一碟碟精致的吃食摆在案上,边摆边道:“三日了,小娘子定饿了,晴焉备了好多吃的,都是小娘子喜欢的。”
“哦,相较昔日,多了一日……”
“咕噜噜……”
一阵轻微响声乍起,桥游思香肩一颤,雪白的小脸蓦然悄红,捧着小腹转过身来,神情略显尴尬。而此时的她,美到极致,浑身如雪,乌发如墨,宛若雪之精灵,既娇丽又脆弱。
……
兰归院中。
碎湖与刘氏等人簇坐于室,矮案上置放着一叠纸卷,洁白的左伯纸中密布着绢秀簪花小楷,其间内容杂乱,或是一首小诗,或是一句短语,更有一些,乃是一幅幅简画。
碎湖凝视着画中人,虽未着色,也未细致描神,但她一眼便辩出,这是小郎君。而那些诗句,也都与小郎君有关。
刘氏之所以命她速速前来,便是希望她能拿个主意。桥小娘子病情越来越重,沉睡的日子一日胜过一日,她们都知道,怕是难以久长。
室中寂静,无人出声。
刘氏红着眼睛,巴巴的看着碎湖,她自己的一颗心早已混乱不堪。
碎湖暗吸一口气,把案上的纸卷起来,稍作沉吟,轻声问道:“主母,桥小娘子现下几日一醒?醒来时,气色可好?”
“这,时醒时眠,眠时多过醒时……”刘氏迷迷糊糊的,又惊又伤之下,哪里计过时日。
研画细心,想了一想,答道:“每隔十来日,便会沉睡一回。时尔一日、两日,这次已有三日。醒时,气色倒好,只是身子却弱,经不得寒。”
巧思瞥了瞥案角纸卷,皱眉道:“病由心生,桥小娘子此病,怕是因思念小郎君太过而致。前番,鲍仙姑来时也有言:‘若是宽心叙怀,应无大碍。然,若是抑郁反复,恐将危矣。’我与主母商议过,往日乃因北道不通,此次,何不让桥小娘子一同前往上蔡?待至上蔡,见了小郎君,兴许,兴许便宽心叙怀了。”
上蔡……
碎湖挑眉看了她一眼,朝着刘氏万福道:“主母,上蔡距此足有千里,行程至少也需月旬,桥小娘子身子弱,能否成行?此为其一。其二,毕竟桥小娘子与小郎君,尚未,尚未正式文聘。此举,有失礼节!其三……桥小娘子愿否?况且,此事,桥郎君知否?尚且,少主母若知此事,又当何如?”
“这……”
刘氏神情突地一怔,捧着茶碗的手也随即一抖。她原本便是个欠缺主张的人,被巧思暗中一揣恿,便觉理应把桥游思送至上蔡,兴许会有所好转。可如今,听得碎湖的缜密剖悉,晃觉干系竟如此之多,当即更没了主意。
想到桥游思那张雪白的小脸蛋,柔弱如柳絮的身子,刘氏的眼泪便朴簌簌直掉,嘴里乱喃:“这可如何是好?昔日虎头走时,曾再三叮嘱,游思身子弱,要好生将养。若,若待虎头归来,未见着人,岂不悲伤……唉,我的儿……虎头……游思……嘤呜……”
“主母,主母勿伤!”
“主母,勿伤,兴许桥小娘子过几日便好……”
“主母,小心身子……”
她这么胡乱一阵哭,室中再没人敢挺直身子,巧思、研画、兰奴、妙戈齐齐跪了一圈,劝的劝,哄的哄,可就是哄不止她的眼泪。反倒使刘氏愈来愈悲,在她的心中,最疼爱的是儿子,次之,便是这自幼失母的桥游思。
巧思瞪了一眼碎湖,嗔道:“碎湖,阿姐,大管事!而今桥小娘子性命垂危,何故横生恁多礼节?况乎,小郎君与桥小娘子之事,桥氏自知,咱们刘氏上下也知,怎地就不合礼了?莫非,欲使桥小娘子人殁了,再,再礼乎?若是如此,小郎君归来,大管事将以何颜面对?!”
“碎湖阿姐,桥小娘子,耽搁,不得。”兰奴深深的看着碎湖,一顿一顿。
刘氏也拉着碎湖的手,悲声道:“碎湖,别人我不知,但,但你自幼跟随虎头,应知虎头之心。虎头待游思与人不同!与人不同……你聪慧伶俐,且想个诸事齐美的法子,可否?你,你莫要有他心,日,日后……”
“主母!!”
闻听此言,碎湖如遭雷击,匍匐在地,双肩颤抖不休,死死忍着,不让泪水滚出,心思则瞬间百转,少倾,徐徐抬首,缓缓扫过室中众女,在刘氏身上停顿住眸光,轻声道:“主母,此事若要尽全,恐在桥小娘子已身之愿,若她不愿,谁也莫可奈何。”言至此处,一顿,淡然道:“然,婢子思之,有一人,或许可劝得。”
刘氏忙问:“何人?”
“少主母!”
“啊?!”
众女皆惊,少主母会如此大度?便是碎湖都被主母猜疑,何况堂堂陆氏女郎,华亭刘氏将来的少主母!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妙戈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大管事此言在理,兴许少主母可以劝得。”
“主母但且宽心,婢子这便起程,前往华亭陆氏,拜见少主母。依婢子度之,少主母定至。”
碎湖朝着刘氏三度大礼叩首,而后缓缓起身,端着手,默然离去。待至无人处时,掌着桐油镫,仰头看天,细雨扑面而来,脸上湿润一片,分不清是雨水,亦或泪水。
稍徐,伸手微微一抹,迎向牛车,搭着莺歌的手,钻入车中,沉声道:“去华亭,陆氏庄园。”
“碎湖阿姐,快看。”
突然,莺歌在帘外唤。
碎湖挑开帘角一看,只见微雨茫茫中,有人撑着桐油镫,冉冉行于荷塘边,雪纱似雾蒙,蓝履若螓蝶,青荷作碧透,美到极时,难以述之于言。
待那缕清幽香魂远远嵌入画里,碎湖闭了一下眼,喃道:“小郎君,婢子定不相负也……桥小娘子,当随君侧……”(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章 安境殄虏
华亭,陆氏庄园。
夏末蝉褪,秋鹤羽丰,但见得一只只洗羽鹤拍丛而起,展开黑白相间的羽翼,穿插于雨后茫空。时尔三五成群翻飞,倏尔孤翅撩拔苍穹。
突然,那只离群的孤鹤愈拔愈高,一声长啼天下惊。恰于此时,草潭中,一鹤乍起,追着那孤鹤斩翅疾上,少倾,两鹤盘旋于空,比翼共飞,两尾并列似剪若乌燕。
“秋鹤与飞,燕尾成双……”
草潭边,正在漫不经心荡秋千的陆舒窈见得此景,浓密的小梳子俏俏一唰,嘴角轻翘,借着荡势跳下来,俏步来至画案前,接过抹勺手中的画笔,歪着脑袋,凝着浅眉,细细推抹。
抹勺捧着墨盘,内中有浓、淡、破、渍、泼、焦、宿,诸墨。陆舒窈描神之时与别人不同,喜用重色,偏好埃墨与宿墨,正是如此,恰好显出她的画技非凡,不多时,描神便毕,但见丈二长纸中,庄园含于烟雨,连绵成片,而上空翻飞着一对白鹤,乌墨尾翼对展时,正似一把剪刀。
《秋鹤燕舞图》
烙下一行小字,陆舒窈展开眉,缓缓直起身子,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