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8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绕廊而走,夕阳自西墙散去,晚风拂柳,静澜湛幽,人行于其间,心绪宁静而悠远。洛羽正跪坐在苇席中练习穿针,神情极是专注,以至于刘浓行至身边也未觉察。
粗如儿臂的楠木上竖插着九枚绣针,五色丝线被她引在右手,用唇润湿了线尖,虚着眼穿向小小的针孔。穿针乞巧,待至月起时,借着蒙胧月光,若能一气将九枚针孔用丝线连在一起,再对着天空许个愿望,这愿望便能被天上的织女七姐得知。
刘浓本欲绕过她,童心忽起,轻声道:“欲许何愿?”
“像绿萝阿姐一般好看……”洛羽未抬头,小心翼翼地穿针。
“哦。”刘浓微微一笑。
“啊,小郎君……”、“哎哟……”
霎那间,响声不断,小婢猛然回过神来,一抬头看见小郎君,赶紧弯身行礼,殊不知却一个不留神,让针扎了手指头。紧接着,又歪歪斜斜的踩着了自己的裙摆……
……
月荡星空。
绿萝与洛羽在院外对月乞巧,格格娇笑不绝。
刘浓在室中纵笔行书,泼墨似浪转,待沉沉撩尽最后一笔,命来福将唐利潇找来,将书信以朱泥封口。
“事需秘,不可张。”
“是,小郎君。”
唐利潇将信揣入怀中,匆匆而去。刘浓揉着手腕走出室,月在天怀,欲满未满,洒下幽光一片片。绿萝眼眸似星,拽着裙摆,款款而来:“小郎君,入浴否?”
刘浓笑问:“穿了几孔?”
“呃……七,七,不,八,九孔……”美婢胡乱的答着,继尔眨着眼睛,心想:‘小郎君会不会也问我许了何愿呢……若是小郎君问,我该怎么答呢……绿萝真的不是想爬床呢……绿萝只是,只是想与小郎君……’想着,想着,愈来愈羞,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浑身轻轻颤抖。
“绿萝阿姐,快来看,九孔,九孔……”洛羽在院中欢呼。
经此一喊,绿萝蓦然回神,亦不敢看小郎君,叠手叠脚地走入室中,匆匆取了沐浴物事出来,欠身万福,轻声道:“小郎君,乞巧节安康。”
刘浓接过绿萝递来的澡豆,走向浴室,心中忽然一动,回首道:“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绿萝愣了。
……
月色如水,起于苍穹,冷泄大地。
王述坐在院中,仰望星空,手中拿着个巧果。只是他并非向织女乞讨,而是觉得巧果想必味道不错,“嘎吱”一口,咬掉半个,咀嚼有声。
待将整个巧果吞进肚中,朝着树荫下,冷声道:“明日,王述便回东海,日后,切莫再来见我。君子坦荡荡,羞于尔等为伍。”言罢,转身便走,走到阶上身子一顿,叹道:“汝折于美鹤,何不细思,乃汝自讨尔。小小历阳,岂可困得住那般人物!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哐啷!”一声,门闭。
树荫中走出一人,月光映下,身材雄壮。“君子,当知仇!”那人盯着窗上王述的剪影,冷冷一笑,挥袖出院,踏上院外停着的牛车。
车夫问:“郎君,何往。”
“唉!”
一声长叹:“以他之名,历阳困不住他,入建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水到渠成
公元319年,初秋。
中元节后。
扬州大中正陆晔召集八郡士庶子弟,仿汉时明经纳士之法,以射策考核士子,射策内容以经世文章为主、歌赋为辅。此举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中上世家齐齐反诘,次等士族及寒庶则拍手称快,一时间唇枪舌剑不断,丹阳定品也因此而暂搁,陆晔闭门谢客。
概其原由,则在于尚书右仆射纪瞻兴办《国子》、《太学》已然初见成效,犹其是《太学》,《国子》乃士族之学,而《太学》则是寒庶之学,《国子》无非是将各郡旧有学馆易名尔,然《太学》则是初建方兴,诸多不得意的老儒与隐士见晋室有意另行拔擢英才,纷纷携满腹书伦而出,于各郡县相继开堂。而此举,于家学浅薄的寒庶子弟而言,犹若久旱逢甘霖,盼之久也。
概其根由:《国子》所倡以《老》《庄》《周》《儒》为重,而《太学》则是以经世为主。故而,中上世家指责此举有失体统,乃置本纲于不顾。
便在此时,大司徒王导、名士谢裒携左右尚书、吏部众员齐临丹阳,共议半日后,纪瞻曰:‘此举并非易纲,实乃社稷之根本,士族明礼而知义,寒庶知义而经世,两者皆为国之栋梁,何来易纲一说?’大司徒王导与名士谢裒言:‘然也,分门拔才,聚类报国,思远此举甚善!’
一语定乾坤,士族缄默,寒庶若见黎光。虽然士族依旧把持清职,寒庶子弟仍是操劳于案牍,但到底已然正名,万众寒门感激而涕零。
有聪慧者恍然大悟,曰:此乃,土断革新之延法……
见事已了,大司徒等人回返建康,刘浓送饯三位尊长纪瞻、谢裒、周顗于渡口。
谢裒此来建康是为谢奕,欲使谢奕入镇北军任典军校尉一职,镇北将军刘隗抵触极甚,奈何大司徒王导力荐;再则司马睿已对刘隗存有忌心,又暗中揣度谢氏自渡江后一直无心功名,终日闭门教导子侄,此番又献《土断》、《兴学》二策,宜拉笼而不宜排向。故而,一番角力后,谢奕已为镇北军典军校尉,兼任晋陵治府君。
昨夜,谢裒与刘浓畅谈半宿,问及刘浓《土断》、《兴学》二策日后走向,对纪瞻行法颇是担忧。刘浓亦未料到纪瞻竟将二策洞若观火、已然吃透并生新意,暗叹老姜弥辣,稍事沉吟便劝谢裒勿忧,毕竟此乃绵新之策,并非鼎革之举。而后,刘浓对着谢裒长长一稽……
杨柳青青,排舟连城。
纪瞻捋着银须,深深注目面前的刘浓,但觉半载不见,美郎君一举一动浑若天成,神色更显淡定从容,老将军老怀大慰,却故作威严地道:“瞻箦,此番若是定在四品以下,休来建康见我。”
谢裒亦道:“然也,切不可自满,需得精砺而前。”
周顗笑道:“思远、幼儒,何需为瞻箦忧心?以瞻箦才名,四品当不在话下矣。只是,美鹤当唳于青冥之上,切莫困居于潭丛尔。”
“谢过三位尊长教诲,刘浓不敢大意。”刘浓朝着三人各作深揖,纪瞻言中有音,太子舍人乃上等清职,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若是刘浓定在四品以下,休言谋取此职,便是纪瞻再有心提携也难有所为,怕是连提名也不可得。而若是在四品,便是次等士族之最极,纪瞻便将趁势提名刘浓。
当下,纪瞻三人再对刘浓好生一阵勉励,而后登上回返建康之舟。刘浓站在柳树下,遥望鳞波节节、舟帆点点,胸怀畅阔不已,从绿萝怀中接过琴,也不铺苇席,就着青草丛盘腿而坐,将绿绮横打于膝。
“仙嗡……”
“嗡咚……”
琴音沿着江面洋洋铺洒,忽高忽低间似盘若荡,倏尔一举飞天,直插九天寰宇,来回呼啸,继尔声势稍弱,纷纷洒洒落下万千缨络若絮,映返明江。
《望秦》
“嗡……”
余音似喃,若隐,藏于草芥,归伏静流。
王导站在船头,遥望江岸,捋须的手滞在斑须正中,未落而不觉。美郎君头戴青冠,一身月袍随风展,腿间横陈乌墨琴,隔得太远样貌辩不清,但恰是如此蒙胧,更衬得飘然若仙。
良久,良久,王导捋至须尾,问道:“此乃……何人也?”
纪瞻笑道:“华亭美鹤,刘瞻箦。”
周顗补道:“醉月玉仙!”
“嗯,原是此子……”
岸上。
刘浓缓缓起身,朝着江面上的停舟团团一揖,继尔把绿绮琴斜揽在背后,阔步而去。
陆晔站在柳下,半眯着眼晴暗叹:‘唉,小小少年郎,真若明珠也,舒窈明目独具也……’转念回神,愣了一愣,朝着刘浓的背影冷冷一哼,不自然的捋了捋须,殊不知用力过猛,拽落胡须三两根,摊在掌中一看,再叹一声。
……
竖日,云淡风清。
耽搁数日的定品再行,中上士族考核咏赋,次庶子弟考核经世。刘浓从箭囊中取出考题一观,嘴角微微一裂,当即振袖作书,仅仅一个时辰便封了箭囊,大步迈向顾君孝。
“朴朴……”木屐声,沉稳而有序。
顾君孝又在旁若无人的捉虱子,闻听脚步声,斜斜抬目,见是刘浓提囊而来,伸出中指轻轻一扣。刘浓置囊于案,深深一个揖手,而后,迈着淡定的步伐,不快不慢的从众多诧异的眼光中穿行而过。
“华亭美鹤,果然名传非虚……”
“然也,名士也……”
“唉,我若有妹,定将妻之!”
“嘿,汝有妹,比得陆氏骄傲否?”
“这个……”
私语纷纷时,刘浓淡淡一笑,当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看了一眼顾君孝。顾君孝仿若心有灵犀,疾疾的抬起头来,恰好四目一对。
刘浓一怔,而后再度一揖,转身便走,步伐较之刚才快得不少。
“咦……”顾君孝摇了摇头,眼皮却跳个不停,用手抹了抹,心道:‘怪哉,怪哉,为何瞻箦突然去势匆匆,而我,犹觉不安耶……’
刘浓在道口遇上褚裒,褚裒等侯已有小半个时辰,毕竟中上世家考核较简,多以家世而论品。
两人并肩而行,将出公署时,褚裒拉了一把刘浓,指着斜右方,轻声道:“瞻箦,陆大中正……”
刘浓一侧首,只见陆晔转廊而出,步伐颇快,面色沉沉,正向自己走来。刘浓不敢怠慢,疾疾迎上前,揖手道:“刘浓,见过陆大中正。”
“且随我来。”
陆晔沉脸而行,刘浓敛目而随。当至无人之境时,陆晔突然回过头,逼视刘浓,冷声问道:“汝怎知纪思远会致信于我?”
刘浓稍稍退后半步,目光纯正不斜,直视陆晔唇下,揖手道:“刘浓不敢有瞒大中正,纪尚书曾致信于刘浓,故而,刘浓知之。”
陆晔皱眉道:“此,乃汝意否?”
刘浓默然不语。
陆晔又道:“早闻纪思元对汝颇为赞赏,汝意到底在何?为何劝我助其行法?”
唉……
刘浓暗暗一叹,此事错综复杂,岂可对人以言,沉沉一个揖手:“大中正深谋远虑,既然有决,何需再问小子原由。”
一句话,堵得陆晔愣了半晌。
“哼!”
少倾,陆晔冷然一哼,甩袖而去。
刘浓看着陆晔的背影,长长一叹。
数日前,纪瞻致信陆晔,希望陆晔能行此策配合他推行新法,江东士族向来瞧不起侍北的纪氏,陆晔当然不愿从之,便在此时刘浓深夜拜见陆晔,苦等两个时辰,陆晔也不容其入内,刘浓只能置下一书,悠悠而去。陆晔阅书后,徘徊窗下半日,终是作决。
至于留书内容,刘浓总不能告诉他,因陆玩辅佐王敦之故,待王敦事败后,陆氏会受其牵连,险有牢狱之灾,而主掌清算者便是纪瞻。是以他只能为陆晔隐晦剖析局势,陆晔倒底乃老谋深算之辈,顺丝觅迹作决后,思思一细,暗觉有异,便来询问。
未雨绸缪,都是为了陆氏……
……
次日,陆晔召各郡中正于庭,为诸郡士子定品。当论至华亭刘浓之时,纷纷扰扰的八郡中正为之一静,都把目光投向高座于矮床上的陆晔。
陆晔面色冷淡若水,凝目于案,案上左侧摆着刘浓薄薄的家世,右侧是谢裒与顾君孝的荐书,正中是刘浓新编的《雅趣》,其中有诸多诗赋与精湛小典故。
“大中正,此乃华亭刘浓之章,经诸君评合,当为上上!”
顾君孝将刘浓的经世文章搁在陆晔案上,慢悠悠的度回案后,抖了抖袍摆,好整以暇的等待结果。心中却由然一阵暗乐,顾氏与陆氏面和心不和,能看到陆晔左右为难的模样,他顾君孝当然窃喜。恰遇此时,一阵风来,不知何故,顾君孝突觉背心一寒,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唉……
陆晔一声暗叹,确属为难,陆舒窈与刘浓之事,闹得整个江东尽知。若是平凡子弟,陆氏当行雷霆压之,但刘浓却身负盛名于外,若是强行压制,恐将惹人非议;可若是就此视若不闻,想必又将惹人暗笑。
待听见顾君孝的喷嚏声,陆晔顺眼一投,嘴角慢慢浮起了冷笑,提起案上狼毫,暗一咬牙,疾疾一书。
四品!
……
“恭喜瞻箦,贺喜瞻箦……”
“恭喜美鹤,贺喜美鹤……”
刘浓得四品定核之讯,瞬间传遍了丹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