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萧妃传-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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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如何有臣妾的私物?”“你还有脸来问朕?”他大怒:“你前日言之凿凿,慷慨陈情,朕念及昔日之情,相信了你,可是你却私赠情物,让朕在浏阳王的园中拾得,你还敢说与浏阳王无私么?”我跪了下来,道:“皇上既有所谓证物在后,又有昔日流言于前,臣妾不敢申辩,但其中情由请皇上细想:即算臣妾要赠于浏阳王私物,也不会以绣有臣妾名字的荷包赠与,这种东西既曰私,自然是密不告人,臣妾为皇上嫔妃,天下皆知,以名字见赠,无异于不打自招,臣妾再愚钝,也不会不知其中厉害,以此招来杀身之祸。”他冷笑:“即是私情之物自然要有表记,你的针线朕难道会认错?”我道:“针线是臣妾的,臣妾并未否认,只是臣妾在家时亦多做此物,分赠家人及奴仆……”“原来你不单是给朕做,还做了给别出心裁人。”他更怒:“枉自朕对你一份心,还以为你有情于朕,原来都只是你的手段而已。”他如此黑白不分,不明事理,我气极反笑:“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你既认定事已如此,臣妾说什么都没用,皇上恼恨臣妾,即便臣妾说的有理,皇上也听不进去。臣妾不求皇上任何事,皇上责罚便是。”屋中静了好久,他阴阴地开口:“此事有辱宫禁,朕不想张扬,你自以为聪明,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的恩宠是到头了,别怪朕不念旧情。”说罢拂袖而去。
平姑姑扶起我,问:“皇上怎么了?一脸怒气的,奴婢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子呢。”我看着那荷包,她走过去拿起来,打开,诧异道:“这是皇上拿来的么?”我点头。“他从园子里捡到的?”平姑姑笑:“我还以为丢了呢。”“园子是园子,捡也是捡。”我苦笑:“却是在浏阳王的园子里捡到的。”“什么?”平姑姑大为诧异,翻过荷包和押发看了半天,道:“奴婢明白了,皇上定是以为这是娘娘与浏阳王的定情信物。”我点点头。“唉,这个糊涂皇上,”她叹:“这种东西就算是信物,又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园子里搁着?又怎会那么巧让皇上拾得?何况娘娘天天身边有人,只消招个人来问一问,一切不都清楚了么?”我道:“他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说也白说,我心自无愧,由他去吧。”回身收拾笔墨。“皇上也真的。”她埋怨道:“不问问清楚就来兴师问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道:“这根刺扎在他心里头,也许并非始于今日。能不能拔,要不要拔,就看他自己了,谁也帮不了他。”她点头:“说的也是,只是——又要委屈娘娘了。”我笑:“自入了这道宫门,我对受委屈已经习惯了。”她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太皇太后叫了我去,详细问了经过,怔了半晌道:“皇上爱你愈深,恨之也愈切,若搁在别人身上,只怕他压根儿就不会走到这一步,说白了,他这是跟自己拧上了。”看着我道:“算了,你且委屈一时,等他自己回过味儿来,自然会知道是非曲直的。”我苦笑,永璘的性子,认准的事儿是从不回头的,等他回过神,还不知猴年马月呢。太皇太后道:“你那上元宫靠水,冷。加上你又是个素日畏寒的,皇上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扭不过这个劲儿来,你先带了公主搬我这儿来吧,平日帮我抄抄经,我也多个人说说笑笑的。”“是。”我答应,自此搬入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
虽然平日好性儿,其实我是个最执拗的人,永璘疑我已使我大为伤心,后来听说他有了新宠,更使我大为失望。原来他的情意这么不堪一击,他越是不理我,我的心越是倔犟。何况我本来也没错。便铁了心不去求他讨好他,由他自去好了。永璘常来太皇太后处请安,我只在东偏殿不去见他,立定主意,他不道歉我也是决不回头的。
如此过了一个月,天也渐渐寒了。我带了宫女和公主在宫中找些事情做。安姑姑平姑姑素来交好,既搬回一处,更是开心,只消太皇太后不阻止,什么花样儿都翻得出来,倒是解了我不少愁闷。
这日自清太嫔的宫中视疾回来,路过园子,听见有欢笑之声,不由奇怪,宫中一向不事喧哗,哪有妃嫔公然这么大胆高声笑闹的?转过阁子一看便明白了。永璘正坐在亭中。
他端着茶微笑看着一个女子在花树中嬉笑喧闹,神色怡然,大有欢悦之态。我心中一酸,转身要走,却听太监喝问:“是谁惊忧圣驾?”我无奈回转身来,走到永璘身边,低身下拜:“臣妾参见皇上!”他没理我,隔了一会儿才道:“是诚贵妃啊,今儿怎么空来园子里逛逛啦?”我道:“臣妾听得清太嫔染恙在身,故而前往探视,不想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皇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叫:“皇上,这花好不好看?”我抬头,一个明艳的少女笑靥如花,站在面前,手上举着一朵盛开的菊花。“好看!”永璘点头微笑。“替臣妾簪上。”她娇憨地道。永璘伸手接过,端详了一下,缓缓伸手替她插在发髻之上。我低下头,一滴泪落在地上,生生忍住泪水,道:“臣妾还要回宫照看公主,臣妾请先行告退。”“皇上,这是谁啊?”那女子惊奇地道:“宫里居然有这么美的人儿么?”她的纯朴无邪引得永璘笑了,道:“别没规矩,这是诚贵妃,速速见过贵妃。”他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宠爱与纵容。“原来这就是贵妃娘娘。臣妾听人说过。”她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我虚扶:“贵人起来。”“这是朕新封的纯贵人。”永璘介绍。我道:“纯贵人天真质朴,胸无城府,难怪皇上见怜。有贵人相伴,皇上必不寂寞,臣妾恭喜皇上。”低身再拜,差点又要落下泪来,他……他这么快就把什么都忘了吗?永璘淡淡地道:“你终日与宫女吟诗下棋,采花弄露也不孤单么。听说日前还给皇祖母绣了一幅观音图,皇祖母很喜欢呢。”原来他仍对此耿耿于怀,我笑笑道:“臣妾不过去以此打发时间而已,既然皇上不喜,那臣妾以后再不动针线便是。”看见桌上正有一个五彩刺球,做了一半,尚未打完线,根根尖针布满球体,便伸手拿来过,道:“臣妾以此为誓!”伸双手在球上一握,千百根针立即扎入十指手掌,血流了出来。“啊——”纯贵人惊叫了一声。四周低呼之后便是一片死寂。我忍痛缓缓放下球,握成拳,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上,刹时已染红了一片。“你这是跟朕呕气呢?”永璘冷冷的声音。我抬头,他目光亦是冰冷。我笑笑道:“臣妾如何敢与皇上呕气?皇上永远是对的,臣妾此手招来大祸犹不自省,实是糊涂之至。幸蒙皇上告知,臣妾本当自斫双手以谢罪,但公主幼小,尚需照顾,故先留下此双手待罪,谨以此警醒自己再不妄动针线。皇上,臣妾要回去照看公主,请谁许臣妾告退。”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你先去吧。”我行了礼,回到宫中。
37.何处玉笛暗飞声
平姑姑见了我的双手吓了一跳,忙找来丝棉,打了盐水,清洗完伤口,上了药膏,包扎好了,才问:“这是怎么了?”我笑笑,告诉她:“从此后我决不再绣任何东西。”“又……遇见皇上啦?”她问。我问她:“你可知纯贵人?”她默然片刻,道:“听说她年方十七,是皇上最近宠幸的妃嫔,皇上常召她入奉乾殿。”这便是了。“娘娘……见到她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我道:“皇上为他簪花插发,看上去很是宠爱她。”平姑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皇上也真是……”
傍晚,李大用来传旨,永璘要见公主。太皇太后道:“他总算还记得这个女儿,既是这样,稚奴便送公主去吧。”我答应,抱了公主跟李大用去奉乾殿。
还没进宫,远远地就瞧见纯贵人走进宫去。我停下步子,将孩子交给乳娘,让她抱进去,李大用问:“娘娘不进去了?”我道:“皇上要见的是公主,不是我!”转身走了几步,一个人浮于事拦在面前,我不用抬头已知他是谁,我道:“臣妾参见皇上。”“怎么不进去?”他问,口气还算温和。我道:“臣妾要回去侍候太皇太后晚课。”他默然了一会儿道:“手还痛么?”我道:“谢皇上关心,已不大痛了。”“说谎!”他哼了一声:“十指连心,何况是那么多针同时刺入?你的心气未免也太大了,朕不过说了那么一句,你就这么着,以后谁还敢说你?”我道:“臣妾言行乖谬,触怒皇上,臣妾死罪。”跪下去,叩头在地。“你——”他说了一个字又停下,隔了一会儿道:“罢了,你起来吧。公主朕留下了,明早给你送过去。”我缓缓道:“公主尚小,常常哭闹,就算皇上不介意,皇上的枕边人也不介意么?臣妾不愿公主伴他人而眠,一个时辰后,臣妾派人来接公主。”“你夹枪带棒地胡说什么呢?”他不耐烦地道:“朕说了,要留公主过夜。要接你自个儿来接!”我抬起头,瞪着他。他一时倒怔住了,我道:“皇上可以夺走公主,却夺不走臣妾的女儿。一个时辰后,臣妾派宫人来接公主,给不给随皇上的意,臣妾在慈宁宫坐等便是。告辞!”站起来,不管他怎么样,立时便走。让我的女儿陪他和他宠爱的女人睡,简直是奇耻大辱。
永璘自是没有留下女儿,一个时辰后,他派人将公主送了回来,我才安心。
哥哥进宫,为我治疗伤口,一边道:“你们这是何苦呢?一个在奉乾殿长叹,一个在慈宁宫落泪,又不是没共过患难,这么呕气值得么?”他会长叹?哼,他笑还笑不过来呢。“他终究是男人,是皇上,”三哥道:“你还真要他向你低头认错儿?”我道:“我虽是他的妃嫔,但也是个有自尊有感情的人,他觉得认错没面子,我就该无错赔情?”“他可是这宫中唯一的男人,”三哥警告:“你别使性子过了头,等别的人上来,你要挽回君心就难了。”我淡淡告诉他:“我爱的是王天授不是皇上,倘若君心如此易变,那也只能怪自己命薄,大不了守着公主过一辈子,我无怨。皇上抢了我的身子,还能强的了我的心么?”他看了我半天,笑了:“你倒真有气性,好吧,就当自己赌了一回,虽然赌注未免大了些,不过若是赢了,本利可是天下无双的。我就冷眼瞧着,到底谁拗的过谁?”可我并不想赌,我只要属于自己的男人。
想着公主,想着他的新欢纯贵人,我心中难过,待宫中人都睡下后,悄悄拿了笛,出了慈宁宫。转过向晚亭,穿过梨花苑,来到了疏梅厅。
坐在栏边,将笛轻轻放在唇边,低低吹奏: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顿了顿,复吹奏:霜冷离鸿惊失伴,有人同病相怜,拟凭尺素寄予愁边,愁多书屡易,双泪落灯前。莫对月明思往事,也知消减年年。无端嘹唳一声传,西风吹只影,刚是早秋天。
一阵寒风吹过,我不由打个寒颤动,有人轻叹一声,道:“你便是这么不知疼惜自己。”说话间,一件衣服落在我肩上,我缓缓回头,永璘站在身后,微蹙双眉,看着我,我转回头,继续吹奏:月落城乌啼未了,起来翻为无眠早,薄霜庭院怯生衣,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人晓?
转过调子,起音: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摇落后,清吹哪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叮,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住了,”他轻轻道:“音含命数,此曲有不祥之音,别再吹了,跟朕回去。”我不动,他回过头,大步走过来,一把抱起我,迈步就走。我闭着眼,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衣上,他长长叹了口气:“你非要揉碎朕的心么?”我的泪更是如雨滑下,泪眼模糊中,离奉乾殿越来越近了。到了宫门,他忽然停下,站了一会儿,转身,我低问:“皇上要去哪儿?”话音未落,有人娇声叫:“皇上——你在哪儿?”正是纯贵人的声音,我登时明白,拚力跳下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跑,披在身上的衣服落在地上,我都未看一眼,跑回慈宁宫。掩上门,滑坐在地,哭得声噎泪干,原来……他想一双两好,真是辜负了我一番痴情。
醒来后,发现自己竟靠在门边睡着了,慢慢起身,走到床边,脱了鞋,拉了被子合身而睡。这一觉竟睡了很久,醒来后,我对镜梳妆,叫平姑姑打来水,将脸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身衣裳,去见太皇太后跟公主。
太皇太后看了我半晌,道:“果然是个美人儿,不化妆也这么标致可人,昨晚,你出去啦?”我答:“是!”她问:“干嘛去了?”我道:“弄笛以遣愁肠。”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