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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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乐童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接着又闲闲地说了几句话,蔺晖冲孙子期随意地扬了扬手,转身独自走下斜坡。
孙子期牵着孙乐童站在小馆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过了半晌,才回头问了一声跟在身后的两个青年:“我想去下面散散步,方便吗?”
闻言,其中一个青年按着右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得到了允许后才点了点头,示意她向前。
走下斜坡,就是中心公园。
园中道路纵横,行人三两,橘黄色的路灯倾泻而下,清风阵阵,树影斑驳。从僻静处一路往东,来到一个不大的广场上,头顶有强烈的照明,喷泉簌簌地涌动,一些人靠在栏杆边上休憩,一些人聚在一起玩滑板。
因为临江敞开的空间,所以即便人多吵闹,也并不显得刺耳。
东南角落的一盏灯下,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抱着民谣吉他,没插扩音器,就这么唱着歌拨着弦,脚下是一个打开的琴盒。
这人选的歌很旧,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流行乐曲,但胜在长得不错,而且嗓音抓人,所以四周聚集了不少驻足围观的群众,琴盒里也丢进了不少零钞。
孙子期站在江边吹风,就着灯光看了他半晌,在他唱到sayloveyou的时候,从包包里翻了一本随身携带的素描本出来。
孙乐童乖乖地站在她身边,一会儿看人唱歌,一会儿看人滑滑板,不吵也不闹。
身旁的行人来来去去,孙子期没太注意,直到其中一个保镖小哥沉默地挡到了她面前。
几步之隔,一个身穿素色休闲衣物的中年男人支着拐杖站定在栏杆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透过金丝眼镜看向她。
孙子期怔了怔,瞬间反应过来,反手将孙乐童拉到了身后。
***
余明山在离他们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向前走。
孙子期下意识退了好几步。
余明山不以为意,只一脸平和地拄着拐站,背对着栏杆站直,没有其余的动作。
比起五年前第一次见的精神模样,他的头发已然半白了,脸色不好,穿着也随意而宽松。如果不是那种异于常人的气场跟眼神,在人群之中,孙子期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这时,挡在身前的保镖小哥回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们先回避一下。”
孙子期“嗯”了一声,稍作犹疑,问道:“他一个人来的?”
“目前看起来是。”小哥一边冲附近的兄弟做了个手势,一边回答道:“但不能完全确定。”
“不用那么大动作。”孙子期挡了挡孙乐童的视线,“他没有要怎么我的理由。”
小哥一丝不苟道:“余少吩咐过,不能让您跟余老先生碰上面。”
“结果还是碰上了。”孙子期淡淡道。
“刚才已经接到消息说丢了余老先生的行踪。”小哥脸色也不好,“没想到他会单独找过来。”
“他毕竟在c城这么多年。”孙子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转头去看右侧的方向。
余明山掀了掀眼皮,下巴微收,就当是对她打了个招呼。
孙子期面色沉静地小小鞠了躬。
离得有些距离,也看不清是笑了还是没笑,余明山就这么将视线转到了那个卖唱的小伙子身上。
“你们的人够吗?”孙子期有些不确定地问保镖小哥。
小哥默默地点了点头。
孙子期拿出手机,飞快瞄了一下上面的短消息,随后伸手揉了揉孙乐童的小脑袋,用商量的语气跟他道:“舅舅跟舅妈正好也吃完了晚饭,在附近散步,舅妈说好想你,你过去找他们玩好不好?”
“那麻麻呢?”孙乐童抱着她的大腿仰头看她。
她勾了勾唇角,眼睛却没有笑。
“麻麻画完这幅画就过去找你。”
***
霍一鸣过来带走孙乐童,是在短短的十五分钟之后。
“发生什么事了?”霍一鸣低声问她。
“没。”孙子期举了一下手里的素描本,“孙乐童太闹了,我想专心画个画,今晚再过去你那里接他。”
霍一鸣不清楚余家的那些事,甚至连蔺晖不是蔺家亲生儿子的事都不知道,她没说真话。
霍一鸣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也没继续追问,“嗯”了一声,就这么一手牵着蒋容,一手抱着孙乐童,身后带着隐藏的几个人,慢慢走远了。
在这期间,余明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弹吉他的小伙子唱歌,一动不动,连余光都不看他们一眼。
孙子期攥着素描本,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向他。
余明山仿佛直到现在才察觉到她仍在现场,在她站定之时才缓缓转头看了看她。
“稍等。”
他的面相很儒雅,不像余城的精致跟张狂。声音质感却跟余城很像,但更为沧桑,有种阅尽千帆的稳重,又有种运筹帷幄的掌控感。
这种感觉令孙子期很不适。
余明山当然没察觉到她的这种心思。
他自顾自地按了按自己的外衣口袋,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之后,又从容地褪下了戴在左手的腕表,上前几步,弓身放进了卖唱小伙子的吉他盒里。
即便是短短一瞬间,也足够孙子期看清楚了,那是一只patekphilippe。
小伙子还在唱着歌,歌词没断,估计是没看清他放了些什么东西进来,还礼貌地对他点头致意。
孙子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返身回到栏杆边上。
清风徐来。她穿着半裙,说实话,有些冷。几个保镖小哥谨慎地护在她身后,姿态明显。
余明山脸上一片平和,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记得这道斜坡上去,有一家不错的小馆。”他拄着拐杖闲闲地走在前面。
“余老先生。”孙子期站着没动,“有什么事情,您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余明山回头望了望她身旁的几个人,问道:“怕?”
孙子期没作声。
“怕,是应该的。”余明山垂眼摸了摸拐杖的把手,表情说不上来是不是笑,“这几年纵容着你们小打小闹,真以为自己有本事爬到长辈头上来了。”
孙子期一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
“走吧。”
余明山不再停留,再度提步向前。
“我叫余城回来,他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孙子期怀疑地蹙眉:“他没有跟我说。”
“他没有跟你说的事何止一件。”余明山丝毫不在意地回头睨了她一眼。
“您跟他说话,”孙子期斟酌着字句,“其实并不需要我在场。”
余明山沉沉地笑了笑:“你在,我两个孩子才肯一同坐着。”
孙子期说:“表哥已经走了。”
余明山一脸莫测地摇了摇头。
孙子期说:“他不会见你的。”
半晌。
余明山将头别了过去,拐杖敲在地板上发出一串厚重的声音。
“他把关珊弄没了。”他慢慢道,“留下一个烂摊子,我不解决,指望他自己解决么。”
从她的角度看来,这人只剩下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
“我活不久了,叫他来一趟吧。”
第84章 还没标题()
公园里的石板路很幽静。
余明山拄着拐杖,独自走在前面。孙子期跟几个保镖小哥隔着几步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像是突然醒起了什么,余明山回了头,像是随口问出。
“若没记错,孩子现在是五岁了?”
“是。”孙子期捏着拳头回答他突如其来的问题。
余明山又问道:“身体怎么样?”
孙子期勉强地抿了抿唇:“很健康。”
余明山颔了颔首。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余明山放慢脚步,望着头顶幽暗的绿意,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比余城他妈,要好一些。”
孙子期一时没听清他话里的意思,愣了愣。
余明山抚上鼻梁的眼镜,恢复步速继续往前走,沉厚的嗓音隔了片刻才传了过来:“起码不会拿孩子当赌注。”
孙子期下意识吐出一个字,又及时地咽了回去。在独自面对这个人的情况之下,沉默才是正确的,她想。
出了公园的绿化带,再往前走一百米左右,就是临江路。
余明山停在路边一棵巨大的榕树下。
这棵榕树约莫有上百年历史了,树干非常粗壮,气根从很高的空中垂下来,扎到地上,十几根数量不等,很有一些铺天席地的气势。
余明山仰着头去看那些生机勃勃的气根。
“温小倩是我第一个女人。”
半晌,他没回头看孙子期,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又突然说起话来:“本来也可以是最后一个。”
孙子期自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听。
“为什么她会死,”余明山沉声问道,“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怎么也不应该轮到她回答。
孙子期绞着手,迎向他转过来的视线,没吭声。
余明山的面容隐在夜晚的树影之下,看不清情绪。
于是,孙子期眼睁睁地看他吐出了四个字。
“因为背叛。”
“在余城之前,她怀过我两个种,都打掉了。”余明山缓缓道,“还以为我没察觉。”
初秋的夜风吹在赤‘裸的小腿上,有股轻薄的凉意,孙子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发凉的手腕。
“还有,为什么我会碰方昭仁,”余明山兀自将话题一转,“你知道吗?”
他的眼神太暗了,让孙子期无形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背叛。”
余明山翘了翘唇角,再度将这四个字说出,最后笑了。
“温小倩就是为了她,才背叛我。”
***
从临江路进来,第三个路口,就是那道熟悉的斜坡。一行人沉默不语,缓缓地拾级而上。
远远看着,秦师傅的小馆还亮着橘黄的灯光,门口半掩,一道高大的身影紧绷着,靠在门前。
余明山手中的拐杖停了下来。
余城默默地抬了抬头。
父子两人无言地对视片刻。
余城眼神阴鸷地开了口:“下次再这么来一出,你猜我他妈还会不会给你留面子?”
余明山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轻描淡写道:“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跟父亲说话,成何体统?”
“父亲?”余城冷哼一声,将唇间未点燃的烟随意地扔到地上,“你省省吧。”
余明山睨他一眼,使着拐杖支开拉门,平声留了一句:“你还年轻,能戒则戒。”
余城讥刺地笑了笑,上前几步勾住孙子期的肩膀,带着人在他前面先走了进去。
孙子期一接触到他的体温,整个紧绷的肩膀都松弛了下来。
他身上的气味太令人安心。
“又是匆忙赶回来的?”看着他明显憔悴的面容,孙子期有些心疼地压低声音道。
余城“嗯”了一声:“怕你担心,所以没说,不知道你也会在。”
孙子期不认同地皱了皱眉,悄悄掐了一下他的腰侧。
“我错了。”余城勾了勾唇,低声道:“回家再跪石膏像。”
碍于余明山还在身后,他没做什么过于亲昵的动作,只将她往自己怀里更紧密地带了带。
小馆里没有炖煮食材的声响,但开着收音机,满室都是咿咿呀呀唱着昆曲的乐声,秦师傅照例站在厨房的流理台旁抽烟。
蔺晖叼着一根烟,坐在正中的桌子上,扶着一瓶清酒自斟自饮。
余明山从容不迫地拉开了他左边的椅子,随后将拐杖倚在一旁,入了座。
余城松开孙子期的肩膀,轻轻推了一把她的背,沉声道:“你到后面去。”
孙子期看了看他,他指的是秦师傅的方向。这是要自己回避的意思,虽然同处一室,不可能完全听不见桌上的对话,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让她避开。
正在这时,余明山悠闲地将众人扫视一番,道:“都坐下。”
余城没理他,继续推了孙子期一把:“你画画去。”
孙子期有些犹豫地走了两步。
“没事,坐吧。”结果却被蔺晖拉住了,“你在也没什么。”
余城微微地挑了挑眉。
于是孙子期思忖半晌,又退了回来。
余城不满地“啧”了一声,将她拉到另一边的位置,让她坐在自己跟蔺晖中间,然后自己挨着余明山坐下了。
桌上放着一壶铁观音跟一壶清酒。
蔺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一下一下叼着酒杯子。
孙子期翻开其余三个茶杯,拎起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