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薛珂传-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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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刘清河交情不深,甚至还有过一段提亲未果的尴尬往事,如今他能这般倾力相助,我意料之外又有些温暖,忙点头谢过。
刘清河又道:“我送郡主回府?”
我摆手道:“武三思正闹得凶,我还得去宫中一趟,将军留步罢!”
刘清河不再多说什么,朝我抱了抱拳,便各自分开了。
我进了宫,顿时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只见今日太极宫中的闲杂人等骤增,宫女太监们在长廊下远远观望着皇帝的议事殿,时不时交头接耳谈论一番,一见到我来了了,便顿时多鸟兽散开。
十月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目,我手搭凉棚,在长廊下观望片刻,只见殿上人影惶惶,漫天的白幔和纸钱飞舞,门口隐约停了一具漆黑的棺材,呜咽怒骂声不绝于耳。
我一惊,忙提起裙裾拨开人群,一路飞奔上殿:武三思这货,竟然将儿子的棺材抬到太极宫的议事殿来了!胆子忒肥了些!
“枉你身为一国宰辅,抬棺入殿,成何体统!”李显龟缩在寝殿不敢出来,怒斥武三思的正是古板严谨的御史中丞。
武崇谦娘亲妻妾俱一身白麻孝服,跪在殿前的台阶上,扶着棺材嚎啕大哭,就连李裹儿也来凑热闹,一口一个‘小叔子’哭得梨花带雨。武三思虎须倒竖,目如铜铃,恨声怒骂道:“去你娘的体统!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杀人者却逍遥法外,你们这些枉读圣贤的王八犊子!不去缉拿凶手,却拿我这个丧子的老头儿开涮,谁又来还我一个公道!”
女眷们呜呜咽咽地哭得更厉害了。武三思转身就要往太平身上扑,却被禁卫军及时拦下,武三思几番挣扎未果,便睁着一双血红嗜杀的眼冷嘲道:“李令月!皇太女!你交出杀人犯薛崇训,你还我孩儿!”
婉儿扶着太平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俱是满面寒霜。婉儿悄悄拉了拉太平的衣袖,朝太平使了个眼色。
太平会意,皱了皱眉,强压制住自己的反感,摆出一副凛然中夹杂着几分悲伤的模样来,一字一句道:“本宫并不知疑犯薛崇训所在,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确认令郎乃犬子所杀,要杀要剐依法而判,本宫绝不求情!”
武三思和李裹儿愣了。
武三思此番抬棺入宫,一是给那懦弱的皇帝施加压力,二则也是激激太平。哪知太平现在早已不是几年前那张扬跋扈的性子,现在的太平懂得容忍,懂得以退为进,因而这一招激将之法不但失了效,反而堵得武三思自己哑口无言。
武崇谦的棺材没有盖上,里面的尸身面色惨白如纸,因天气炎热而有些尸斑,只能用厚厚的白粉掩盖。我不动声色地朝朝里瞥了一眼,果然见尸体的额角有一个豁口,然而这样的伤口应该是不致命的,我又向前一步,正要再看得仔细些,却见李裹儿不动声色地起身,挡住了我的视线。
果然有鬼。
我冷笑一声,也不与李裹儿正面冲突,只朝武三思道:“宰相大人,冒昧一问:令郎是伤在何处?”
武三思不疑有诈,怒目圆瞪,声如洪钟道:“额角破口一处,已是失血过多,谁知你家那丧尽天良的崽子犹不死心,又搬起钝物猛击我儿后脑,致使我那短命的孩儿当场死亡!”
说到此,武三思忍不住又是一番捶胸顿足的诅咒谩骂。
听到武三思自己说了出来,李裹儿神色微异,忙以手帕拭泪,似乎在掩饰什么,等她再抬起头时,湿红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我负手而立,缓缓道,“宰相大人,据我所知:疑犯薛崇训只是推了令郎一把,伤在额角处,而后脑的钝伤却并非他所为。”
围观的人俱是一愣。武三思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李裹儿抢先一步。
李裹儿用手帕轻轻按了按自己湿红的眼角,勾起饱满的红唇,悠悠然道:“疑犯薛崇训在逃,唯一知道内情的江氏又已自尽,长安郡主又是从何而知,薛崇训只是推了武三郎一下?”
顿了顿,她一挑眉,扯出一抹嘲讽似的冷笑来,“莫非,长安郡主见过疑犯薛崇训了?”
心脏猛地揪紧,我暗道好险!
一时得意,差点将薛崇训回来找过我们的事抖出去了!李裹儿这心机美人,果然不能小觑!
我心中刹那间掀起千层波浪,脸上却强自镇定,越到关键时刻越不能露出破绽!要圆回来,一定要将破绽圆回来!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眼眸一转,镇静的望着李裹儿,轻声笑道:“薛珂很是好奇,安乐郡主整日深居宫中,又怎知那日现场的目击者只有江氏一人?”
被反将一军的李裹儿怔愣了。
我趁热打铁,完美回击:“江氏死亡不过两个时辰,因疑点重重,故而由京兆伊大人将消息压了下来,打算重新验尸。而安乐郡主你,又是如何知道江氏已死、并且是死于自杀的?”
李裹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一瞬间的惊惶过后,很快恢复了平静,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正是长安郡主说的这个理。”
这个炒冷饭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她无意识绞紧手帕的行为也并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有几人甚至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相信大家心如明镜,我也不必画蛇添足地再多说什么了,‘言多必失’是真理。我一笑置之,不再与李裹儿搭话。
……
薛、武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这几天更是有人挨家挨户地来搜查疑犯,连外司省也没放过,街上贴满了薛崇训的画像,只可惜武三思将长安城掘地三尺,也没找出什么来。
薛崇训在上官静的地下室里呆了一个月,整个人像个野人似的胡子邋遢。太平和婉儿合计,是时候想办法送薛崇训出城了。
刘清河和太平走得近,太平先去他那边打听了情况,谁知刘清河道:“自从程将军得胜归朝后,深得皇上器重,将皇城治安交由他打理,连城门也俱是换成了他的人。”
也就是说,若想混出城,就必须打通程野这一关。
得到这个消息的我简直风中凌乱!
程野虽与我关系亲密,但也仅局限于感情这一块。谁都知道程野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公私分明,一身正气浩然,从来不做这种偷鸡摸狗、徇私枉法之事,背脊挺得比青松还要直,要在他的眼皮下放走杀人疑犯,那是比登天还难!
可是如果是为了我,程野会网开一面么?
他那么在乎我,我亦是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若是我舍命去求他一番,他能放大哥走么?
我脑袋想得都快炸裂了,依旧想不出程野会是什么反应。满脑子都是情与法、天使和恶魔的激烈斗争,整个人都快被撕成两半,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跳闸断电,闷热异常,写了如此繁琐的一章。。。
下一章继续领便当……
☆、50 桃花依旧笑春风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刚进了外司省的门,便见程野一身简单的暗色武袍,正负手看着厅堂上挂着的一幅丹青。
我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是我的新画。本是萧瑟深秋,画卷上的桃花却依旧一片浓烈,粉白交错的间隙中,隐约露出一双少女含笑的眼眸,水光潋滟,灵动万分。旁边的题诗是剽窃崔护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失之交臂的遗憾,怅然若失的感慨,婉而不伤,愁而不悲,这是我最喜爱的一首诗。
程野转头看到我,轻轻勾了勾刚毅的唇,轻声道:“回来一天了,也不见你来寻我,便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我进了门,濯手煮茶,笑道:“你声音突然变得这般温柔,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程野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画卷,“怕声音聒噪,惊跑了桃树下的女子。”
我笑骂了声‘呆子’。程野像只大狗似的蹲在我面前,蹭了蹭我的脸颊,叹道:“你长安的这处府邸,不如洛阳那处好。除了这画儿,没有一处是眼熟的,弄得我进门后浑身不自在……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时过境迁’罢。”
我淡淡一笑,茶叶滤去第一遍浊气,再加沸水,心不在焉道:“程将军青春正盛,怎么也这般伤春悲秋?”
程野望了我片刻,忽的伸出两指轻触我眉间,似乎想要竭力抹平我眉间的忧愁。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没有什么表情,言语间却透出几分真诚的关切:“薛珂,你不开心。是因为薛崇训么?”
我一愣,茶水在杯中荡漾圈圈涟漪。我没想到先开口的竟然是程野,亦或者,他什么都知道……
沉默片刻,程野又道:“我不知内情怎样,能帮到你么?”
仿佛胸口救救积压的大石碎裂,连呼吸也顺畅了些许,我忽然为自己对程野的不信任感到惭愧。看得出,这个沉默的男人正在努力尝试改变自己的某些观念,努力让自己接受我的家人。
因为他爱我,所以也包容着与我有关的一切。
“大哥固然有错,但武崇谦还真不是他杀的,有人嫁祸。”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壶中沉浮的碧绿茶叶,苦笑道:“说实话,我以为你会拒绝。毕竟,像我们这样金玉其外的家族,与你是格格不入的。”
程野握住我的手,摩挲片刻,道:“你想送他出城?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呆在城中反而更合适。”
我摇头:“不行。长安城一共才这么大个地方,武三思的爪牙俱在此处,迟早会给他翻出蛛丝马迹来。”
程野坐的端端正正,背脊挺直,一副硬派的军人作风。他思忖良久,似乎在与内心的良知作斗争,然后说:“什么时候出城?我去打点。”
我半垂着眼,屈指有节奏地轻叩案几,道:“给我一套巡城卫兵的衣裳,七天后,午时,我将大哥扮成巡城兵的模样,你放他出城便可。”
“为何是午时?”
“半夜鬼鬼祟祟的,反而容易起疑。午时人多眼杂,可瞒过城中众多眼线。”
程野点点头,又道:“你说有人陷害薛崇训,是谁?”
“将我们家族整垮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我冷笑一声,抿了口茶,“不过是韦后和李隆基罢了。”
程野张张嘴,有些不自然道:“我能做……”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淡然一笑:“我自己能处理。程野,我不太想让你卷进来,你是为战场而生的,不是为官场。”
“你以为我离开你,只是为了打仗平四海?”程野正色道:“我想变强,也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与你并肩而立,为你披荆斩棘。”
我没想过程野有一天也能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来。不过说白了,让喜欢的女人依赖自己、崇拜自己,应该是每个男人的愿望。程野再怎么骄傲,再怎么清高,再怎么木讷,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罢了。
七天转眼一瞬,这七天内平静得令人心慌。
我记得那是一个阴沉的日子,黑云压城,大有风雨欲来之势。我让薛崇训换了身巡城卫兵的衣裳,给他打点了细软碎银,为了掩人耳目,我没有亲自送他出城。分别前我再三嘱咐大哥:出了城门,不要回头。
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回头!
程野打点了城门的士兵,薛崇训顺利的出了城门。没有盘查,没有质问,没有搜身,一切顺利得有些不正常……
薛崇训心里狂喜,就当他放松了一切警惕奔向自由的时刻,城门上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而略带嘲讽的嗓音:“薛崇训!”
那人这样叫道。放松警惕的薛崇训不疑有诈,下意识就回头应了一句:“哎!”
……等我赶到城门口时,看到的只是大哥插满箭矢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城下。
围观的百姓层层叠叠,他们带着或木然、悲悯或鄙夷神色,对着我大哥伏趴在尘土里的尸体指指点点。弓箭手警戒地隐藏在城楼上,冰冷的箭矢还未收回。
那一刻我浑身僵冷,大脑里嗡的一声,炸成一片空白。
程野隔着重重人影看到了我,那一刻他的神色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先是怔愣,惊惶,然后是无尽的愧疚和哀痛。
我看到李隆基迈着沉重而冰冷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下城楼,举起手对着程野大声笑道:“多亏程将军协助,才能将在逃杀人犯射杀于城楼下!”
程野霎时就懵了,双拳紧握,转过身来对李隆基愤怒地吼道:“我没有!”
可惜,百姓那代表正义的欢呼声淹没了程野的怒吼。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人云亦云……
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么?耳朵听到的,就一定是事实么?上天给了人们一颗心,为什么却没有人肯用心去思考、去挖掘、去辩白?
在人们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