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薛珂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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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一旁一直沉默的阿史那阙忍不住扑哧一笑,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薛珂,有时候你还真固执得可怕!”
“你说的不错。”我闭上眼靠在床头,神色淡然道:“我若不固执,我和程野便一同死在雪地里了。我若不固执,将来我一家十几口……便要尸骨无存了。”
李隆基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但很快这圈涟漪便归于平静。他点点头,低声说了句“我省得”,便招呼着阿史那阙一同出了门。
见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我这才虚弱地歪倒在床上,闭着眼喘息,调整因胃痛而紊乱的呼吸。
正闭目养神,却听见传来一阵叩门声。我立刻警觉地睁开眼,强撑着低喝道:“谁?!”
“是我。”程野道。
我吁了口气,懒懒的用被子裹紧自己,虚弱道:“进来吧。”
程野推门进来,他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箭伤大约也都处理好了,更让我诧异的是他居然将之前坠崖丢了的银面具给找了回来,依旧戴在脸上遮住左半边脸。
他一手端着一碗白粥,一手掩上门,他瞥了眼案几上的药碗,沉声道:“怎么不吃药?”
“不想喝。”我一动不动地装死,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今日出门,就是去找面具了?”
“兴许是撞到了石头,面具有些走形,我修整了一番,还是留下印记了。”正说着,程野看到了我额上的虚汗,神色一紧,凑过身询问道:“胃痛了?”
不知为何,今天的程野格外温柔,虽然仍是摆着一张面瘫脸,但是言谈举止都亲近了许多,简直温柔得让我老脸发红。我伸手摸了摸那半边银面具,冰冷的面具上有着一道不甚明显的凹陷,四周有捶打过的痕迹,我笑道:“这玩意儿丢了就丢了,我再送你一个便是,你伤还没好,跑去深山再冻坏了可怎么办?”
“不一样的。以后再送的面具,却终究比不上这个了。”程野将手掌覆在我的额上摩挲,替我拨开汗湿的额发,道:“你起身吃几口粥,再把药汤喝了。军医说你受过长期的冻伤饥饿之苦,胃部恐怕落下了病根,身子也需以药膳调养几年,方不会影响寿命。”
我撑起身坐起来,接过程野递来的枕头垫在后腰靠着,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我年纪轻轻,休息几日便好了……粥拿来,我自己喝。”
程野看了看我肿的像萝卜、包的像粽子一样的手掌,坚持道:“我喂你。”
我老脸一红,哈哈两声随口道:“那怎么好意思嘛!”
程野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侧过头,红着耳根解释道:“莫多想,不是用嘴喂。”
“……”
明明是你多想了好吧!!
就这程野的手吃了大半碗肉泥粥,胃部暖暖的,胃痛总算缓解了不少。程野喝完剩下的半碗粥,取来药汤,神色沉沉道:“你的手……要好好保养,应该能恢复如初。”
“你为何这般在乎我的手?”我调笑,然后捏着鼻子灌了一大口温热的药汤,苦得我直翻白眼、捶床不已!
程野道:“指若削葱,妙笔生花,你的手……很美。”
胃里一阵翻滚,喉头发苦,我捂嘴趴在欲呕吐。程野忙拉住我,伸指按住我掌上穴位,道:“良药苦口,别吐!”
强按住呕吐的欲望,我憋得眼角湿红。程野面露不忍之色,迟疑的伸出一只手,良久才覆在我背上上下轻抚,叹道:“当日在雪林里,你为何不肯独自逃生?若是没有我,你便不会受这般苦,险些连命都丢了。”
我喘息着,断断续续道:“那日在悬崖上,你又为何不肯放手?若是放开我,你便也不会受这些伤,险些连命都丢了。”
程野半响无语。我笑道:“我救你,和你救我的理由是一样的,程野。”
“我这都是皮肉伤,你却是伤了底子。”他放下药碗,深邃的目光投向斑驳的墙壁,道:“你救了我两次,我救了你一次。这欠下的一命,唯有用一生来偿还。”
“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还真是难得。其实说不清是谁救谁,当初若没有你在身边,我也早心灰意冷地丧失求生意识了。说到底,你才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信念。”
顿了顿,我促狭地望着程野,两眼亮晶晶道:“程野,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原本以为,以程野那闷葫芦的性子是打死也不会承认他喜欢我的,我就是想看他吃瘪恼羞的样子。
但这一次,我错了。
程野没有回避我的问题。他黑眸定定地回视着我,沉声道:“因为你和我开始想的……不太一样。你画得一手妙手丹青,还会作诗,我很欣赏。”
“……”
我老脸一红,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接着,我脸上红晕褪尽,神色古怪地想:难道不是只有长相欠缺火候的女人,男人才会退而求其次地夸她有文化有内涵吗?
……我长得欠缺火候?
一时间心里悲喜交加。程野纳闷道:“你怎了?哪儿不舒服?”
我翻过身,一脸悲愤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对待历史的态度是随着亲身经历而不断成长的。
最开始是随遇而安、明哲保身的态度,直到李隆基利用上官静来向女主借银,借来的银子却瞒着女主用来招兵;女主大概最讨厌别人欺骗她,所以现在的态度已发生了改变,历史多少会在女主的作用下发生改变。
女主真正黑化,是在第二部。但也不会黑得太彻底,不然就变成讨厌的坏女人了……
☆、28 扳倒李氏计划
甘州历经战火摧残,到处可见断壁残垣和烧焦的木板瓦砾。章典一身洗的发白的儒衫,正躬身同士兵一起搬开断墙废墟,挖出掩埋在里头的百姓尸体。见到阿史那阙护着我的马车驶来,他欣喜地擦了擦脸上的黑灰,拢袖深一鞠躬道:
“那夜我丢下大人独自逃亡,后听闻大人受惊坠崖,章某自责万分!幸而薛大人福大命大,否则章某非以死谢罪不可!”
我在程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摆手笑道:“子墨哪儿的话!兵荒马乱的,人没事就好!”
章典眉头紧锁,显然是对自己的失职惴惴不安。我宽慰了他几句,便见刘清河穿着薄铠迎了出来。几日不见,他倒黑瘦了不少,丰厚的双唇紧抿着。
见到我,他轻吁了口气,抱拳行了礼,随即又蹙起两道浓黑剑眉,喝道:“军医何在!薛大人重伤未愈,速来诊治!”
从刘清河嘴中,我总算知道了这些时日甘州的战况。默哆的兵力攻破甘州两面,却遭到刘清河的拼死还击,双反损失惨重。后来不知是谁说服了左贤王默棘,默棘这才带兵偷袭了默哆可汗后营,默哆后院失火,只得撤兵回援,甘州战况暂时平息。
不用说我也知道,那个有本事说服左贤王的人,必定是他们的同盟——李隆基无疑。
说到李隆基,我至今心里憋着一口气咽不下。虽说他解救甘州有功,却实在不该利用我、欺骗我!我不在乎那五万两银子,令我如鲠在喉的是他这种行为既侮辱了上官静对他的一片情意,也是寒了我的心。
之前,我对历史总是怀着一种尊重和敬畏的心态,所以我明哲保身外,并不做过多干涉,力求在理想与历史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但如今,我才意识到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和愚蠢!
李隆基连上官静都能狠下心利用,又怎会在乎我对他那一丁半点的恩情?天家无情,帝王无爱,可怜我竟还天真地想着他上位后能感恩,放了太平公主一家人……真真是笑话!
求人不如求己,我想通了。我得扳倒李隆基!
就算扳不倒李氏,也要给他们一记痛击!不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开了春,突厥水草丰盈起来,阿史那阙和左贤王默棘整顿兵力,开始与默哆可汗分庭对抗。突厥势力一分为二,打得不可开交,自然无暇顾及南犯。
长安四年二月十六,刘清河受命镇守甘州,我与章典、程野一行人返回神都洛阳。
江夏郡千余亩水田的稻谷早已收仓,如今洛阳米贵,我雇人在长安、洛阳开了两家家米行,将南方的稻谷低价买入,高价在京城售出,如此倒转,又挣了一大笔。
商路渐渐打通,我与波斯突厥人走得近,得知他们商品交换最短缺的就是丝绸和茶叶。我打算再买一座红壤山种茶,高品质茶叶可内销上贡,次等茶叶便售给不识货的波斯人和突厥人,换来的优质香料、貂皮和骏马可在江南倒卖,获得高利。
不过茶叶一时半会儿也生长不出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眼前的忧患!
春雨绵绵,空气湿冷。太平公主府更加富丽堂皇,瓦砾翻新,门廊重漆,后院又扩建了些许。院里的樱花粉嫩嫩地团簇着,一派娇柔,那牡丹却是还未到花期。府里的下人唯唯诺诺地将我和海棠引进屋。屋里鼎炉焚香,琴音袅袅,一人高的彩瓷大瓶伫立在屋脚,里头插着五彩的雉尾和孔雀翎,分外浓丽。
一位白衣素裳的清秀公子正在抚琴,另一位身量健硕英俊的武夫则在厅前舞剑,一刚一柔,一静一动,倒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我依旧不习惯磕头,便照常礼给太平行了个礼,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笑道:“孩儿不孝,今日才来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原谅则个!这许久未见,母亲依旧风姿未减!”
“本宫老了,哪还有什么风姿!”话虽如此,太平却是忍俊不禁地一笑,略微丰腴的玉手一挥,将那两个男宠挥退,倚在镀金镶玉的长椅上朝我招招手,道:“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我依言走过去,却听见薄纱帘后一个妇人的声音巧笑着传来:“四妹果然是当了官儿的人,见多识广,这小嘴儿呀也越发甜了!”
这人便是三姐薛琬。我倒是不意外她在这,因为来之前我都差人打听好了:薛琬与豆卢公子成婚六年,只生了两个女儿,豆卢氏对此隐隐有些不满,只是碍于薛琬狭隘刻薄,又惧怕太平公主的威名,因而一直不敢纳妾。薛琬知道自己不得太平公主的宠,也不敢抱怨什么,直到去年年底,薛琬第三胎生了个儿子,她这才觉得自己终于光宗耀祖了,眼巴巴抱着自己三个多月大的儿子来公主府邀功。
谁知刚进屋屁股还没坐热,这风头便被我这个‘当官的人’给抢走了,因此言语间更多了几分嫉妒和忿恨。
太平闻言微微蹙起秀丽的蛾眉。我不甚在意地笑笑,撩开纱帘看了眼在薛琬怀里啜乳的婴儿,转头朝海棠吩咐道:“海棠,去将我备下的那对长命锁、平安结和富贵镯子拿来!”
海棠应声去了。我又朝一脸戒备的薛琬道:“姐姐勿怪!四妹因公事未能参加小外甥的满月酒,前儿身子不好又耽搁了些时日,没想到外甥都长这么大了!”小婴孩一边啜奶一边滴溜溜地望着我,两只莲藕小短手无意识地挥动,我看得好笑,接过海棠递来的长命锁、平安结和镯子,轻轻戴在孩子身上,温声笑道:“希望小外甥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富贵一生!”
薛琬像是不认识我似的打量着我,又立即调开视线,也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别的什么,半响才闷声僵硬道:“承四妹吉言。”
说罢,薛琬起身朝太平公主告别,抱着孩子急匆匆退下了。
“去了一趟突厥,你怎瘦了这么多!瞧这玉镯子,年前看你戴时还是正合适的,现在这镯子都能套进你的手臂了。”薛琬退下后,太平公主伸出指甲圆润剔透的玉手,轻轻抚弄着我腕上的镯子,漫不经心地笑道:“珂儿,今日是你生辰罢?留下来一起用膳。”
太平一向严厉,我倒很少见她露出这般风轻云淡的笑容。愣了愣,我点头应道:“好。”
我坐在太平身边,给她敲核桃吃。太平静静看了我半响,方才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摸着我的鬓角道:“珂儿,你长大了,越发像他。”
“谁?”
太平一怔,收敛了多余的神色,倚在长椅上闭目静默,也不知再想些什么。不一会儿,她睁开眼,问道:“珂儿觉得,方才那两个男人如何?”
嗯?刚才进屋时看到的那一刚一柔两个男宠么?
问我这个做什么!不会是要送给我当生日礼物的吧?啊啊啊,雅蠛蝶雅蠛蝶~!
我陷入脑补,神色古怪地支吾道:“咳,还、还行吧!”怕这回答太敷衍了,我又补充道:“刚柔并济,各领风骚。只是,女儿并不喜欢……”
我还未说完,却见太平拢了拢高髻,摇首道:“模样虽不差,但终究比不上张氏魅惑。也不知送他们进宫后,能否按照本宫说的打败那张氏宠奴!”
“= =!”原来不是送给我啊……
“母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