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纪 作者:零穸(晋江2013-11-09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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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打定了主意,如果那人不再回来,她便一个人带着孩子孤独终老,却不曾料想他竟狠心到想赶尽杀绝。
“你是他派来的?”还是忍不住想问,因为没有什么比心里的那个答案更残忍的了吧,所以才会仍旧心存侥幸。
“是。也不是。”紫衣人不曾想到她口中的“他”竟是瑾王,只当是他对她讲了茜太后的阻拦,所以答道,“茜太后她已经死了。”
绿衣女子闻言露出一丝笑意,但却昙花一现般立刻被悲伤取代。原来派人来杀自己的人不是他。可是如此,他要好久才能知道自己死了的消息吧?那时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所以,你是叛徒?”绿衣女子扬眉,带着明显不屑的笑容却也倾国倾城,然而随即刺出的剑却凌厉逼人。而紫衣人只是略微闪动身形,避开那一剑的同时竟用俩指夹住了剑锋,却未料想那泛红的剑锋竟灼黑了他的指尖,整条胳膊更是痛的发麻,紫衣人难得变了脸色:“乌月剑?竟在你手里?”女子并不答话,即便男人短暂的震惊是如此的来之不易。
而紫衣人收敛心神,步子轻掠,已在三丈之外。他远远地眯起双眼,调动起全身的内力,如墨的长发在他背后激越飞扬——劲风渐起,翻滚着下坠的漫天柳叶里,绿衣女子颊边一闪而过的笑容,皎若兰芷。
提气。上步。挥剑。斩落。是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动作。乌红色的剑芒里,芜芷忽然忆起十八年前,她尚且年少的姐姐把自己连同乌月剑交给兄长芜茯,她说:“哥,从此以后乌月剑和芷儿就交给你照顾了。”然后,她笑着摸摸自己的头,转身跳下马车,全然不顾对身后的潮涌般的追兵甚至所发生的一切尚且懵懂无知却仍旧哭得声嘶力竭的自己。泪眼朦胧里,她远远地看见姐姐带走的那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散发出浓重的乌红色光芒,而她的姐姐,转瞬便淹没在了那诡异妖娆的乌红色浓雾里。
乌月斩,以剑为刀,刀开万仞。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乌月斩,却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姐姐。
背上的孩子忽地一动,芜芷硬生生顿住下劈的剑光。
万仞之剑,剑光过处,遇佛杀佛,遇鬼杀鬼,饶是执剑的自己也必不能活命,然而身后的这个尚不盈月的孩子,她已经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她怎么能,怎么还能亲手折断他的生命。
背上忽而一轻,剑势顿住的瞬间,紫衣人提步上前,鬼魅般闪至她的背后,左手带走孩子的同时,右手拔出腰间匕首直刺而下——她清楚听见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炸响在自己的腹部。
深红色的血被泛着绿光的匕首吸动着汩汩而出,泠泠的声响像他们并肩涉过的那条溪水流淌,溅在身上却有些冷,冷到她被迫从回忆里抽离。
费力地睁开眼,她看见陷在紫衣人左臂的孩子,忽然生出强大的宿命感,语气竟有了解脱的欢喜。
“替我问问瑾寒,他还记得十八年前吗?”冷汗随着女子颤抖却清晰的声音渗出紫衣人颈后的皮肤。记得,他一定还记得。那么多触目惊心的鲜血,在每个梦回的夜晚,连自己都忍不住惊醒,何况是他,那个天生良善却懦弱的王者。
狰狞的回忆让他抽出匕首的动作有些慌乱,那是从那以后的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又一次感到冷,彻骨的冷——这女人竟与已经倾覆乌月门有关系?而乌月门的残余已经找上了他们?
良久,他将匕首举过头顶:“‘夜齿’听令,先带孩子回府,路上不要惊动任何人。”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他的对手。
他或许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而他要赢他,无论在任何方面。
“主人,小人记得瑾王的密令里是个男婴?”
“怎么?”男人扯过孩子,不由气急败坏,当下就要将这女婴抛在地上。
没有意料中的落地声,男人嘴角勾勒出一个极深的笑:“不管她是不是瑾氏血脉,一场骨肉相残的大戏就要上演了!”他的目光终于恢复成孤狼般的阴冷与残忍,眼底的黑暗让重新接过孩子的黑衣手下颤栗不已。
腐朽般的安静——那一瞬,天地间仿佛再没有了生气。
渊木良甚至感觉到心里消失多年的恐惧。惨白的月光底下,那袭碧绿的衣裳兀自飘舞,仿佛鬼魅。而衣服底下,本该鲜活的生命却萎缩在一起,连人形都看不出。
是看过那女子的画像的,那样明媚的笑容曾绽放在她凝如白玉的脸上——就是那样的笑容打动了瑾王吧,他似乎是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那样明媚的笑容。而如今,女子因失血而惨白的脸萎缩在一起,牢牢贴在面骨上。原本瘦弱的身子此刻更是枯竹一般,仿佛一经触碰就会化成飞灰。
这样的场景怕是会让瑾王痛不欲生了吧。
渊木良跪下身去,以王妃之礼拜过尸身,才开始检验尸体。竟是没有血迹。只有腹部一个伤口,却吸干了身体的所有水分,以致尸体诡异异常,甚至无法判断死亡时间。
“这是?”渊木良皱眉拾起尸体旁的一片柳叶——竟是被灼烧过的灰黑色,“乌月剑?”难以置信一般,他忍不住呼出声来,因恐惧而变调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分外诡异。
“这么快就来了。”将枯叶握成粉末,渊木良垂眸自语。
怀里的婴儿挣扎着开始哭闹,渊木良抱紧孩子起身,头也不回地对身后赶上来的手下道:“听说焕城里有家顶好的棺材铺,去买一口上好的棺木把尸首敛了吧。”然而手下还未来得及动身,他又改口,“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顺便为自己身后事做好打算也好。”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突然口出此言,刚刚追赶至此尚且的一干士兵心下突然一片沉重。没有人回话,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然而又似乎只有用力吸气才能存活——此起彼伏的压抑着的呼吸声却让人感觉愈加沉重。
渊木良的视线一直落在西方。那里,凄白的月已然落下,而东方的太阳还未升起——正是一天最黑的时刻。他知道瑾王不会为此杀他,可是怀中这个尚不盈月的男婴,他该如何在黑暗的宫斗中生存下去呢。
渊木良闭紧了双眼——到处都是诡秘而压抑的黑暗。
乾景一十八年,朝中重臣猎户川喜得千金,瑾王寒更是从民间接回尚不盈十月的三皇子,与此同时,茜太后中风痴傻的消息,亦从宫中不胫而走。
轮回多桀怎重逢(下)
十二年后。
“你们是什么人?”被反剪住手臂的少女厉声问。天子之城,这群人怎敢如此肆无忌惮,竟是名目张胆的聚众行暴,而且出手甚狠,倒像是早有准备。难道他们不忌惮他的身份吗?是他们不知道还是根本蓄意为之。
“猎家大小姐竟也要来多管闲事,不是说猎家大小姐连血都是冷的么?”从人群后面走出的男孩儿轻笑开口,语气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刚入秋的天气算不得冷,男孩儿头上却戴了深蓝的兜帽,藏了大半张脸。
掩人耳目?少女扬起冷如冰雪的素脸毫不避让地打量面前堪堪到她下颌的男孩儿,眉心微隆:他银丝刺绣的长袍,缀满银饰的靴子,甚至举手投足里傲慢的气质,怎么可能不引人瞩目?
十二岁少女皱紧眉,小脸因愠怒而微红,倒不似人们口中那般冷绝早熟:“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放了我们,想与猎家作对不成?”少女冷了脸,语气里有故作的狠戾。
她的身后,两个几乎高她半个身子的男人铁钳般的大手抓得她生疼,她只有凭着父亲从小教会的高傲死命忍住眼泪,甚至忍住所有痛苦的神色,高昂起头。即便她的敌人还未长到她的耳际。
“呵呵,我连他都敢打,你觉得猎家能拿我怎样?”他年幼的粉嫩的嘴角勾勒出与年龄格格不入的傲慢邪气,他甚至不曾看向角落里的少年,只是轻轻抬手,微微屈动手指。像是刻意嘲弄她,那些原本在男孩儿身后站着的人狞笑着拥向少年,拳脚再一次雨点般落下。转眼,少年原本就凝固着血迹的紫色的长衫又一次沾满血迹,而他竟如断了线的木偶,俨然忘记了反抗。少女的耳畔似乎响起剧烈的蜂鸣,她依稀听见人群里不时爆发出的污言秽语。
“野种!”
“凶手!”
“真以为自己什么东西!”
······
“住手,别打他······”少女奋力挣扎着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
若不是自己的“威胁”,他也不必再受一次这羞辱。然而,她却护不住他,只能拼命却徒劳地挣扎。铁钳般的禁锢在她腕上留下红色的指痕,而这些痛,却怎及那少年心里一分?那一刻,无能为力的痛感生生逼出了她的眼泪——那些落在少年身上的拳头竟让她撕心裂肺的疼。不该这样对他啊,他已经很可怜了啊。
“停!”不是说她从不会流泪吗?而现在,她居然为了他哭了。男孩儿皱了眉头,鄙夷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少年,他还真是讨厌的人啊。
“你凭什么这么对他?”瞬间停止的喧闹里响起少女愤怒的呵责。
“就凭······就凭他是个野种。就凭他杀了我母亲。”
他的语气仿佛云淡风轻,她却似乎听到了他浅浅的悲伤,半晌才反驳道:“你胡说,他不会。”
“你是说他不会是野种,还是说这个野种不会杀了我母亲?”男孩儿走近,仰头的瞬间露出他白皙的鼻子,他故意加重了“野种”二字,嘴角的戏谑更加明显。
“畜生!”下意识的两个字竟让她有些后悔,即便父亲从小的教育让她目空一切,可是角落里的那个少年······其实,求人也不会很难吧。
“你骂我?”男孩儿似乎气极,竟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少女因瞬间吃痛而皱了眉,瞳孔亦充满敌意地缩了起来。男孩儿的眼角闪过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微笑。而下一秒,脚踝上传来的钝痛让他险些跌倒,踉跄之下却是不曾松手,他看见少女的眼角刻意隐藏的因拉扯而产生的痛楚。
身后钳制着她的人见此已一巴掌甩过来。男孩儿感觉到手心里发丝剧烈的抖了一下,却不知是因为她的躲闪还是给那一掌扇的。男人还想再打,却被男孩儿擒住手腕。男孩儿眼睛里的怒意让那个高大的男人忍不住低了头,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少主,对不起。”
“哼!”少女冷笑,她的半边脸上留着血红的指印,眸子里却仍然是不肯屈服的倔强。
“你求我。我放了他。”男孩儿摘了兜帽,仰起脸的同时,却是故意微微侧了头看她。少女有些惊讶,隐藏在深蓝色兜帽下的竟然是如此如此精致的一张小脸儿:花瓣般娇嫩的小脸上长着的小巧而俊秀鼻子,薄而粉嫩的嘴唇,黑而细长的眉,而这一切都被那双蝶翼般的睫毛下光芒流转的眸子夺了色彩——那双黑瞳,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翻卷着她看不出的情绪。
这样的一张脸?她想起他说话的语气以及母亲被害的事情,心下悄然一动——她突然知晓了他的身份。
“我不会求你,你不配。”她微微牵动的嘴角在男孩儿看来尽是悲伤——那是一种失望,深可蚀骨的失望。
他的手不由一抖。
下一刻,他汗湿的小手突然收紧,眉脚是收拢的盛怒:“你说谁不配!”
“你不配。”她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杀了你母亲?只是怀疑吧!”她倔强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要么干脆打死他!”少女不能否认,她的暴怒来自于一种叫做同病相怜的疼痛。那个被骂作“野种”的少年,他目光里的空洞的悲伤,轻易就将她的心揪在了一起。即便她也曾在听说面前这个男孩儿丧母的消息时暗自悲伤。
男孩儿看见少女毫无预兆的流泪,竟不自觉松开了手。他不想再问了。或者他嫌她太不识时务,又或者,他怕她真的为了那个人来求他。
多年以后,他才了解自己莫名其妙的放弃,她目光里的倔强,真的没法让自己不怜惜吧。会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吗,从懂事开始便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秘密等着自己解开,而这一切,只能靠自己。
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个邪气的笑:“猎家还真是厉害,连一个养女都如此凶悍。”少女蓦地愣住。
而男孩儿早已转身离开,似乎并不屑欣赏她被戳中伤口的局促。
他只是打开苍白细长的不像孩子的手——他的掌心躺着一根长长的头发。于是他笑了,把发丝缠进左腕还未愈合的伤口,疼痛让这个八岁的少年忍不住颤抖,他从怀里掏出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在手里,却终于没有吃下去。
墨色的药丸在他掌心化成齑粉,留下冷冽的药香。
对于痛苦,他早就学会甘之如饴。
男孩儿没有继续停留,虽然他有些搞不懂自己既想逃离又舍不得离开的感觉。
“还会再见的。”他似乎听见命运的声音。
夕阳颓圮在城墙的一角,覆在少年额前零落的长发上,排列成成一片安静的斑驳。而少年依旧低着头,似乎并没有看到向他走来的少女。
“皇子殿下。”少女单膝跪下,右手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