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纪 作者:零穸(晋江2013-11-09完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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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吩咐,老者叩首,却是沉默良久,而后终于问道:“王,您不恨我?”
“恨?我当然恨你,而且更恨他。”他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合双眼,眼帘里似乎浮现出少女恬淡的笑容,“可我答应了潋焱好好照顾他,况且这个国家早晚还是要还给他或者他的孩子的。”这样的话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上这个王位,否则一早娶了猎茝,以那女子之力,可比空长了她几岁的猎翯有用的多。他坐起身子,正打算回后殿休息,忽然看见老者仍旧跪在地上,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知道他是奇怪自己刚才的话,不觉轻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呢,如此的苦心孤诣,到头来最想得到的那个人却已经兀自先行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不想瑾国落在他姓之手,更不想瑾国落在庸才之手。”瑾澈平静地说出心中所想,语气却突然化为凌厉,“我只是不知道瑾澌他为什么这么信任你,而你又为何对他如此忠心,甚至甘心为他入宫为奴?”
“老奴原是渊木良将军的人,渊老将军对我有授业救命之恩,我当然对他言听计从。至于渊将军,瑾······澌公子的生母是死在她眼前的,渊老将军一直是重义之人,因而一直为此悔愧于心。”福伯垂下头,虽然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内心已是暗流汹涌。已经面前的这个少年,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一切,亮如冰雪并王者的威严与尊贵,让人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自己竟然改口称他为瑾王。
“这样啊。”瑾澈这一次却好像并未怀疑,如芒的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掠开化成一片宁静,却仍旧深如夜海。
“既然如此,你下去吧。不要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是,奴才告退。”福伯退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下定决心般小声说到:“澌公子前次出征之前曾嘱咐过我,如果他回不来,就拟立遗诏,将王位传给你。”
瑾澈微愣,还真是意料之外啊。原来王位与那人,也不过是个累人的包袱。然而却兀自不肯轻易放开,直到生命将近才肯把它丢给自己这个他最讨厌的人。
窗外,弦月高悬,整座王宫笼罩在朦胧的月光里,那些堂皇、富丽、在夜色里显得虚无而不真实。
濡湿的空气里,瑾澈缓缓闭上他狭长的黑瞳,上下眼睑编制的黑暗里,他的目光,一片哀恸。
黎国,依旧风雪。
少年按住腰间几乎贯穿身体的伤口,唇边是似有似无的微弱笑容。那个幽夜,那个容颜绝美,如痴如傻地爱了苍芽一生的幽夜,终于是死在了流光之下。
呼啸而过的风灌满少年的黑色大氅,他冷冽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与苍芽便是有着这样的共同点,固执到不可一世,偏偏不肯回身看一眼身后的人。
“小虞·····”几乎难以抑制地想念那个女子,想念她温暖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脊背,不停地轻柔地唤着“我的公子”。
最深情、最温柔的唤法,只是他却没有认真听过。
横跨过地上的尸体,瑾澈仰头,黎国的高高的城墙上,一个女子的身影远远地伫立。瑾澈不由眯眼看去,凄迷的风雪却突然遮蔽了他的视线。
“杀!”
瑾澈忽然感觉到心里一种奇怪的悸动,那样的震颤让他几乎不能动作,然而他还是抬起手臂,并且决然地勾动了手指——一如那个月光迷离的夜晚,手势落下,一片厮杀声刹那响起。
长风,白雾,鲜血。
伤口冷到麻木,思维却偏偏清醒到恐怖,流光剑芒飞转,一次又一次精准地刺入敌人的身体。
黎国,王宫。
“王,瑾国的兵马已经快到黎城脚下了。”戎装的男子跪在殿下,颤抖着开口,“幽夜将军他,战死了。”
“什么?”黎王震怖,肥胖的身躯险些跌下王座。
“王,”从外面匆匆赶回的女子赶紧扶住他,同时瞪了眼跪着的男子,目光里杀气弥漫:“你在胡说什么,滚出去!”
下一秒,女子原本盛怒的脸突然含情脉脉,流转的温柔目光勾魂摄魄。
“王,幽夜将军虽然战死,但是瑾国也损失惨重,臣妾觉得,当下,大王若是能亲征,必能出其不意,大败瑾军。我陪你。”她穿着一身金色的裙袍,原本雍容高贵至极,然而一张脸却仍是过于年少,不知是天太冷还是别的原因,一张小脸像是初绽的桃花,泛带着青涩的妩媚。她温柔如水的目光直直望着黎王,像是泛着潋滟的光华的湖水。这样的注视里,原本害怕得几乎不能动作的黎王竟不自觉的点了头。
“大王,不能啊!”跪着的男人急切地喊到。黎王唯一的皇子目前生死未卜,此时黎王若是亲征,一旦出事,黎国必将群龙无首······如此,黎国将不复也。
而女子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不由蓦地一哆嗦——这女子的眼神,竟让他浑身发冷,原本未说完的话也仿佛完全凝固在了嘴里。
瑾落
原本肆虐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竟停了下来,天地间却依旧弥漫着翻滚的白色雾气,间或有霰雪被呼啸的大风扬起,打在裸露的肌肤上,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十六人的大轿从洞开的城门中缓缓抬出,抬轿的武士皆着黑甲,连手上都戴了厚厚的护甲,漆黑的靴子落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连声音都跟着吞没在雪里,而巨大的轿子就像是被幽灵抬动,甚至看不出一丝震动,漂浮一般悬在半空。
“弓箭手。”居然自己出来了,原来他这么着急地来送命。瑾澈难得露出一个好看的笑,然而习惯性的,仍是只牵动了左侧的唇角——这让他看起来充满了邪魅的温暖。
密集的箭雨呼啸着射出,走在轿子前面前面的黑甲武士各自腾出一只手来,竟是生生用双手及身体接了那些箭镞——那些黑色的护甲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竟然无法刺穿。
瑾澈垂手,原本在空气中飘舞的雪沫居然急速汇聚在他的掌心,凝聚成冰。
对方的士气因黎王的出现而大增,局势几乎被逆转。瑾澈神情淡淡地开口,明明是一军之主,他却满脸若无其事的悠然,声音里也并不见连日作战的疲惫,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声音,却偏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好,一个黎王的出现就让你们视死如归了,只是,你们怎么确定轿子里的是你们的黎王呢?”
语气里毫不抑制的嘲讽,意料之中地使刚刚振作了士气的黎军再度乱了阵脚。
轿子里的男人担忧地皱起眉,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的女子。已经褪去宫装的人更显年轻,与年逾不惑的瑾王相比,越发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然而一旦扬起笑容,却又让人觉得她媚骨天成。
含笑的粉嫩唇角几乎贴在男人的耳朵上,温热的气息也随之吹进他的耳廓。男人于是再次不由自主地点了头,甚至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他接过少女手中的玉玺,唤了一个随从将玉玺递出帘外,声音听起来从容而自信地:“孤王信物在此,这可是黎国玉玺,孤王断不能把它交给别人。”
“所以,你是真的黎王了。”
端坐在黎王身后的少女仿佛已经透过这声音看到了他的笑容——一贯的自信而桀骜,却干净得让人目眩。
人群开始混乱,却是振奋与惊讶各有之。黑衣的武士牢牢地捧着玉玺,他能感受到周围贪婪的目光,却也只是下意识抓紧了玉玺,依旧是训练有素的面无表情。
轿帘依旧牢牢地遮着,看不清轿子里面的情况,然而,对于瑾澈来说,一个声音,就足够了。他抬手,冰雪凝成的利剑突然直飞而出,透过迷蒙的风雪,穿过厚重的黑色轿帘——他仿佛听见皮肉被冰刃割裂的声响。
“黎王归天了!”不只是从哪发出的第一个声响,黎国的兵马突然乱作一团。
而那些黑衣的武士依然不见慌乱。轿子被缓缓放下,健硕的黑衣武士依次伏跪在轿前,是极其恭谨而卑微的姿势——一双素白的手挑开轿帘,随之露出的是女子冰蓝色的衣裙,然后是一张淡然无绪的脸。
再见的一瞬,瑾澈有片刻的恍惚,他记得自己笑了,像是那个夜幕里的重逢,他嘴角乖戾的笑容不自觉地就沾染了温暖,温暖到连胸口的温热源源不断地流出,自己都感觉不到冷。
“潋焱,我来看你了。”
他其实清楚地知道从轿子中走出来的人根本不是他的潋焱,却还是忍不住恍惚。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出手,妄图抓住那个身影。
然而胸口突然疼痛异常,他看见从背心透过的墨绿色刀锋,知道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正在缓缓地不可阻挡的流逝。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一刻,他感觉到如此充盈的满足。
我要来看你了呢,潋焱。
猎茝看着少年轰然倒地的身影,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她爱他。
然而,她害死了他。
他的风里飞扬的长袍,他的雪地上绽放的鲜血,他的冲着瑾国的头,他的不曾陨落的笑容······
眼角划过一丝灼热,落足在黑衣武士背上的猎茝握紧拳头,瑾澈,你终究是死在我手里。
我说过,你是我的。
天很高。
男子凝视着天空划过的流云,长着双瞳狭长眸子,一眨不眨。
远处树林里停驻的蓝鸟,长久地吟唱着只属于秋天的清冷的歌谣。
忽而长风过境,他不由缩起身子,突然觉得,好冷。
好久了,那个长着墨色双眼的少年已经没来看过自己了,他还记得少年最后一次来看他时眼睛里倒映着的葱郁的盛夏。离开的时候,他似乎看得见少年眼里潋滟的水光。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他了。即便他一直坐在湖边等,从晨光熹微,到暮色苍茫,却再没有人为他搅动一池湖水,下一场花雨。某一刻,他忽然感到撕心裂肺的难过,好像从此以后,他真的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甚至连对手都不再有。
“王,我来接你回宫。”清冽的声音响起,瑾澌凝视天空的目光突然落满了光彩。
夕阳抽动着天边的细云,空旷的暮色里,他仿佛看到温润的男子策马归来,纤瘦的少女踏风而舞,碧草的香气弥漫四野,淡紫色的黍离开到荼蘼······也突然看清,她,不是她。
这样空濛的暮色里,他忽然感觉到无依无靠的荒凉。
“小虞。”声音出口,是出人意料的冷,他在这样的声音了了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蓝衣的女子在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时突兀地怔住,但是马上,奔涌的眼泪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
她说,瑾澌,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她说,你怎么不早点醒来。
残阳如血,两个逆着光的背影,抽离成泛黄的薄凉。
一切,都太晚了吗?
“告诉我,潋焱离开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他终于说出口——潋焱离开了,并且,再不会回来。
“瑾王可还记得您从城楼跃下的那一天?”少女握掌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虽然她知道无论如何也握不住已经失去的东西。
记忆的只鳞片爪叫嚣着攀附而上,他记起那个亮如白昼的夜晚,数以万计的士兵手持火把站在瑾城高高的城墙下,为首的瑾澈黑衣长发,遥遥地冲他露出一个骄傲却寂寞的笑容。而自己微笑着回应,是很长很长的笑容,满足的、释然的、甚至是快乐的——是他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他缓缓前倾了身子,手掌上的穴位自那日就没有解开,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必死无疑。
终于失去支撑的那一刻,他看见过往的叠嶂重峦扑面而来,少女明亮的微笑近若咫尺,近到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而那张笑颜却在他即将碰到时消失不见,如倏然燃尽的火焰。
他听见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寒冷让他瞬间清醒。他听见福伯苍老而嘶哑的呼喊,看见瑾澈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看见他身边的少女脸上划过的清泪——那个像极了潋焱的少女默默地闭上眼睛,像是不忍。
他想象着自己坠地后样子——蔓延的鲜血染红自己引以为傲的白袍,而自己的身体在漆黑的城砖上破碎如凋谢的白莲。
已然污浊的白莲。
仿佛没有尽头的坠落里,眼前的火光绵连成线。
那一刻,他美丽的瑾城,灿若星海。
“是他救了我?”瑾澌睁开闭了良久的眼,声音因极度疲倦而喑哑。
“七公子他死了。”喉咙里藏着氤氲的水汽,少女的话咬的极重。
“他是随她去了。”不由地,瑾澌的嘴角扯起温润的笑,他是想先自己一步找到她。
“不,不是······”少女下意识地拒绝这个答案,却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只能无力地重复说不。
“他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与敌人交战受伤不治,可是猎户川现在已经掌握了前线的兵权。”少女居然迅速恢复了冷静。
“所以,你怀疑他?”
“惜风她,现在在紫曦殿,还有渊晢跟猎翯。不过,渊晢武功尽失,至于猎翯,他大概不会相信他的父亲会是这一切的主谋,所以······”少女并未回答瑾澌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