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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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会在他死后仍感觉人就在身前。
再也挽不回!
害怕。
打从心底而起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要竭斯底里地发作,却又得在皇兄面前证明自己其实并不在乎。证明那个过错他的确醒悟了,并且顺当地把一切都推到从来不开口辩解,也再不会开口辩解的那人身上。
害怕。
害怕自己感情的暴露会成为他人攻击的目标,其实,说到底,自己也还不能完全明白对他的感情是对父亲一般的依赖依恋,还是如王叔对丽妃一般,即便倾国也要求得美人一笑的执着。
但明显,这份感情比起王叔来说更不正常。
连一向流连花丛的二皇兄,对男女情事——甚至祖父曾经爬灰、宠妃曾经出墙都一笑了之的二皇兄都无法接受。男人和男人,奇怪又羞耻得叫人说不出口的关系。他不肯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他焉能不怕?
据说,后来终于殉了葬的丽妃的怨魂还会出没在大殿,甚至还携伴坐上大殿数月的王叔的身影,让母后很是扰襄。所以特特重金礼聘了会法术的高人当国师。
在举国之后都信怪力乱神说的情况下,于是,心中惶惶然的思虑全部归结于怕鬼,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别怕别怕,我们皇家一脉乃天人临世,背后自有神灵护佑。要是你还不放心,回去后我叫国师替你驱邪!管叫什么大鬼小鬼都被清得清洁溜溜。”
到现在仍坚信自家幼弟是中了邪才会跟一个男人颠鸳倒凤,轩辕凤翔安抚性地拍拍从杀了人后就因为怕见鬼而要求连夜撤离的弟弟,见他还是抖得坐不住,好笑地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
这个打小就特别招人疼,也特别骄纵的弟弟啊,因为王叔之乱,兄弟阔别了八年才能重回怀抱。不过现在大哥已经坐稳了江山,他应该又可以象从前一样,成为上至太后,下至宫人掌心中的宝。
虽然现在长大了些,可是在他眼中,这弟弟永远是那个奶声奶气地跟在自己身后娇唤“二哥,抱抱!”的小奶娃儿。所以小过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在操行品德上,却断不能容他行差踏错,让世人嘲笑唾骂。
那个男人……
轩辕凤翔温柔宠溺的慈爱目光自弟弟身上移开后,眸光转而深沉。
哼,算你死得及时,没有落在我手上!
否则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活着受罪,直到让你有生一日不能从口中吐出有关凤辰的任何一个词,甚至怕到连心里都不敢再念记我家小凤辰为止。
这才算是干净了断地绝了孽障,永无后患。
左、静、言,你如真有怨成鬼,识相的也别来纠缠我皇室血脉,否则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四、
月黑风高夜,有道士雪夜捉鬼。
铺着黄幔布的香案上,烧着三柱高香,两只明晃晃的明烛被风吹得闪烁不定。
当中一个披发向背的黄冠道士嘴里念念有辞,只见他倒八眉,阔扁嘴,当中一个又红又大的酒糟鼻分外显眼,下颏飘着五柳长须也是又枯又黄,整个人看起来半点仙风道骨也无,手中一把桃木剑倒是红黑油亮。
那道士在香案后左右比划了几下,然后掂起红砂笔在一张黄纸上飞快的画了一个符放在蜡烛上点了起来。
“轰”一声火光冲天,差点烧着了他的胡子,赶忙闪开的道士干笑几下,大喝:“徒儿,拿我的除妖拂尘来!”
旁边一个困盹到不行的清秀童子伸腿踢踢旁边同样困得东倒西歪的师兄:“师兄,师傅要拂尘,在你那儿。”
“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好困……能不能不要再驱鬼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年长些的道童递出手中已经被握得温热的拂尘,无法再支持他被委以大任的“护法”形象。
这出驱鬼的戏码从戌时上演到丑时,每次都重复同样的动作,烧香、画符、烧符、舞桃木剑、拿拂尘……从天际尚有一线微明弄到现在明月挂正当中嘲笑他们白痴的举动,别说鬼影了,连个屁影都没有。
让他们这两个刚入行的道童从怕见鬼又想见鬼的满心期待、从对本领高强的师傅的景仰,等到现在只差没把“装神骗鬼”的不屑直接说出来而已。
“徒儿徒儿,我的召魂铃呢?”
那边的师傅还在耍尽百宝。
“呼……”
可是响应他的只有两个徒弟微鼾的鼻音。
“现在的年青人真是没耐性!”
郁闷到的师傅也不舞剑了,掏出个酒葫芦凑上嘴,仰头就是一大口。
“咻咻——”
就在他把那些法器都收起来之后,说时迟那时快,雪地上倏地冒出几个人……呃,鬼影。淡淡的颜色,身体似乎可以透过月光,脸上全无人色,其中更有一个吐着一尺来长的血红舌头,好不吓人。
“吃的!”当中那个瘦得手脚象麻杆一样,脸色蜡黄的当先一马就冲到他香案的香柱上方,张大了嘴纳海容川,好一副馋涎欲滴的馋相。
“嚯,你饿死鬼投胎啊!”被他冲过来的迅猛势头吓了一跳,那道长赶紧后退两步让他得逞,一边没好气地抱怨道。
“我是饿死鬼啊!”
王小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记得理直气壮地反驳,天知道他在“下面”忍了多久,刚刚都差不多快抗不过这香味的引诱被钓出来了。
“你们也是!明明知道我新招了徒弟嘛!一点面子都不给,至少让我风光一阵子嘛!”
为人师者在幻想徒弟用那种崇拜又热辣的眼神追逐自己的美景。
不由得嗔怪那几个刚刚无论他食诱还是利诱都不肯出来现身的鬼们。
“反正你最后都是要叫他们失望的,还是提早叫他们幻灭比较好。”
小心地移到饿死鬼的上风处吸入一点他还算喜欢的檀香——他才不要吃饿死鬼剩下的残羹。阿吊更加直截了当的回答叫那丑道人无语问苍天。
“接着这个,不许他过来!”
王小二顺手把抱在手里的一团肥肥白白的小圆球抛过来,不准他再从自己口中夺食。阿吊好歹还有自尊,这小鬼可不管,扒着他的嘴拼命凑的动作看起来好象是他在被这小鬼狂亲似的——丢人啊!他又没有恋童的癖好!
“呃?你们又有新邻居了?”
呆呆地接过那只肥手肥腿乱挥的小鬼,捏了一把他胖嘟嘟的面颊,丑道人看看怯怯地站在抢食二人组身后不远处,不敢上前来抢食的唯一一人,皱着眉问道。
“你……看得到我?”
有点不敢置信。左静言脸色发青地看着那个丑道人的手穿透了自己儿子的头,其实注意看时,被他“抱”住的小元也根本没落在他臂弯上,只是刚好被他身上画了奇怪符文的道袍兜住而已。
他记得自己刚刚死的时候,浮现出来的魂体怔怔地看着在水中僵硬变冷的另一个自己,想冲到凤辰面前质问,可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人能看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可是这个道人却是正正地看着他的脸在说话,至少说明……他是看得见自己的。
“晚上你们鬼气重嘛,很容易看到的。”
丑道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有点遗憾怀里这肥肥胖胖的小鬼他捏不到实体感觉的嫩肉。
“鼻子,鼻子,红鼻子!”
被王小二和阿吊调教过后,对这环境熟悉起来后也不怕生的小元努力地攀爬着那老道的肩,奶声奶气地强调着自己的发现物,想伸手去摸他脸上又红又大的酒糟鼻,咯咯笑着,玩得不亦乐乎,倒忘了去和饿死鬼抢食。
“小元,不许调皮!”
这道士看得到鬼,也许是个真有本事的,只是不想收他们而已。
左静言一想到这个,生怕自己儿子孺子无状,得罪了这道人,赶紧上前两步,想把孩子接过。
“不用管他。这牛鼻子也就是小的时候被仙人抚过一次顶,机缘巧合开了天眼,见得到鬼而已,至于其它的本事,那是半点也没。”
看出左静言的忧虑,阿吊斜斜地倚在半空的树桠上,嗤笑着只差没抖出那牛鼻子道士牛青云因小时候能看得见鬼而被吓到不停地尿裤子的糗事了。
他可是死了五十年的老鬼,论资辈都算得上是牛道士村里“阿爷级”的人物了。
后来牛家实在无法才舍他出家,道观里多少有些符咒镇住了邪魔外道,而且随着牛青云年岁渐长,也知道了要如何装作看不到鬼,不惹事招祸。通常留在这世上的鬼都是怨鬼,因为人看不到他们有冤有怨也无路诉,鲜少能在阳世找到能看到并能听到他们声音的人,一旦找到的话,眼神对上后就会缠上来,要求这个人替他做在世上未了的夙愿。
所以要看到了也装做没看到。
至于他是如何当上这里首屈一指的天师嘛……
阿吊只能感慨人要是运气好,瞎猫也能撞上死耗子。
那是发生在牛青云二十四岁时的事了,村里的河突然闹起了鱼妖,那已经可以自由变化人形的鱼妖控住了全村人的水源命脉,要求村人供上童男童女。
不甘心屈服的村人们请来了远近十余里的道长做法事,可均拿这在水中灵活无比的鱼妖没办法,后来紫云观的观主听说此间妖法力高强,赶紧称病,只派了当时还是末等弟子的牛青云前来。
对于做法降妖这档子事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牛青云硬着头皮上,趁夜摆起了天门阵,在香案前才奠起法器还没见个效果,突然间河里“扑腾扑腾”地直冒气泡,那鱼妖象在河里被谁捉住了一样,剧烈地挣扎过后,竟然在河面翻起了白肚。
那一场争斗直到半夜,阿吊在空中看得分明,乃是一个赶着投胎的水鬼,天生又是有点仙缘的,见到人形的鱼妖正好当自己的替身,又不至于害到一条人命有伤阴德,于是,趁着岸上做法事扰其心神之际,出手收拾掉了鱼妖,从此,牛青云名声大振,成为了远近十乡八里都闻名的得道高人,不久后原紫云观主过世,这观主一职也顺其自然地落到了牛青云身上。
在往后这日子也过得遂顺,附近百八十里都没再出什么厉鬼恶妖的——居然还有愚民说是因为有牛天师坐镇紫云观的关系——让他太太平平地当他的天师当到现在。
至于认识他们鬼元村里的众鬼嘛,则是因为他们这边有一个住得近又有共同嗜好的老酒鬼的关系。连带也认识了这里的几只,在紫云观香火昌盛之际,偶尔也照顾一下这边的孤魂野鬼,这一来二去,多少也有些交情。
对了,说起来,他们家老酒鬼呢?
从昨天夜里就没回来,虽然知道在紫云观观主的照顾下应该是无恙,不过多少表示一下里长的关心也好。
“在这里啦!昨天他喝醉了,天亮不方便走。”
看到阿吊询问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牛青云拍了拍自己腰间贴了镇符的酒葫芦。他对老朋友还算关照的,今儿个白天一直把这宝贝镇在太上老君的神坛下,趁夜了才送回来。
打开的葫芦盖口冒出一丝酒气熏然的青烟,然后落地化形,一个看起来身高仅及王小二胸口,四肢佝偻,细细的脖子上却顶着个硕大无朋的脑袋,而且还掉光了毛呈一个没嘴葫芦状在月亮的映照下铮然发亮,这约么五十多岁的老鬼醉态可掬地跟新旧朋友打着招呼。
“呃,我回来了……嗝!”
“你居然又喝醉了!总有一天醉到不辨方向被太阳照到没处躲灰飞烟灭去吧你!”
阿吊气不由一处打来,揪着他的耳朵就是一阵嘶吼,少见得有人这么生气的左静言怔住了。
在牛道士怀里看到那个又大又亮的脑袋,以为找到新玩具的小元正努力地伸出小手想去构到那个大脑袋,也被吓哭了。
“呃……呃……”
被这好一顿骂,总算是彻底醒了酒的老鬼怕怕地缩了缩,小小声跟自己的老酒伴抱怨道:“谁叫你又把我关在酒葫芦里?看看,这一身酒气……”
“你的酒气是从葫芦里沾染来的吗?”
阿吊双手抱胸,冷笑。要不是他面无人色,这一笑倒可称得上艳若桃李。
“老鬼是阿吊的侄儿,生前就因贪杯误事,他本来是里村的报城马,可是一次帮村东的吴家报‘媳妇要生了’的喜讯的时候,收了银子一时兴起去喝了个大醉,害吴家相公没能从城里及时赶回,接生婆也没及时到,吴家的喜事变丧事,一尸两命,老鬼本来有九十年阳寿的,被折了四十年现世报,所以阿吊才会这么讨厌他去喝酒。”
王小二吃饱喝足,就有空做些茶余饭后的闲磕牙。见左静言一脸的犹豫,似乎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