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龙短篇集 作者:蒋子龙-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给咱推荐几本……”
这使我想起“文革”前,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干部读本》问世。毛主席也经常会根据形势需要向领导干部推荐书目或文章。以前“日理万机”这个词似乎只能用在周总理身上,其他干部都不能说忙得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因此上级对于部就有读书的要求。而现在,哪一级干部都称得上是“日理万机”,因此便没有哪家出版社再编辑出版《干部读本》了。我斗胆想给那些想读书又不知道读什么书的人,编一个初级读本。
首先要选择一本能吸引自己的书,读出兴趣,爱上阅读。读书如恋爱,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岂不是人生一大缺陷?即曾国藩说的:“用功不可拘苦,须探讨些趣味出来!”喜欢古典的可读《今古奇观》、《东周列国》试试,喜欢浪漫狂放的有梅里美,喜欢故事的有雨果,喜欢智慧的有爱默生……总之是让自己遭遇一场迷恋般的阅读。投入使人单纯,单纯使人快活,快活使精神飞翔起来,从渴望到渴望,灵魂会开出花朵,骨子里有种善,被阅读滋养的精神,饱满芳香。在强调硬心肠的竞争社会,读文学经典能保持心的柔软,有助于克服当下流行的霸气,免得一张嘴都是文件语言和政治套话。这也是当年毛主席批评过的,语言乏味,面目呆板。
其次是选读一些人物传记。现代人都渴望成功,能干成点事,喜欢哪类人物就选哪类的传记,想了解中国历史人物,有《史记》可供选读或全读,古今中外各种有味道的人物很多,政治家、科学家、哲学家、经济学家……这类的传记也很多。
第三,以张潮的观点,冬宜读经,可专心;秋宜读诸子百家,有情趣;春宜读《易》,心智机畅;而夏天最适合读史,天长有时间。现在的干部都很年轻,越年轻越要多读史书。历史上最严峻的时刻往往都产生过伟大的作品,是这些作品对历史和现实承担着特别的责任,跨越时间和空间,记录历史,传播思想,保存知识。眼下清、明、唐、汉太热了,不妨先选读一点宋史。宋在历代封建王朝中是很特别的,其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出身武夫,得天下后却重文轻武,以文制武。文治固然可以制内变,然不足以抵御外侮,所以宋朝长期积弱不振,国力最是衰败。然大文人出的最多,武将也都有极高的文学修为,如岳飞的一曲《满江红》,成千古绝唱。他的“精忠报国”并非只在战场上,他还向宋高宗建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命,当天下太平”。过去在中国流传最广的两句关于读书的话,都是宋朝的大人物讲的。“开卷有益”,是宋太祖的弟弟赵匡义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宋真宗赵恒写的一首“劝读诗”里的两句。读史让人清静诚实,懂得敬畏,知道自己的斤两。
第四,关心热点,了解流行。书的动态表达了一种精神上的社会现实,本就是干部所应该掌握的。现代人都知道,能够摄足必须的营养,比吃得很多的人更健康。同样的道理,有所成者是读了有用的书,未必是读了很多书。可是,不读很多书,又怎么知道哪本书有用?书的作用跟读书人的自身修为成正比,读者修为越好,从书中获益越多,反之亦然。不投入智慧就无法吸纳智慧,一本书就像一根绳子,只有当它跟捆着的东西发生关系时,它才有意义。所以读书需要体认,即“欲读天下奇书,须明天下大道。”
感悟文化名城 山城的“意象”
还是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初,我第一次到山城重庆,包里带着一本“革命经典”――《红岩》,怀着一种近似“朝圣”般的好奇和敬重,想真切地缅怀在烈火中永生的英魂!
历史证明,这的确是座英雄的山城。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日本鬼子疯狂地往山城丢下了3万多枚炸弹,却并没有把重庆炸垮,反把烈性的山城性格锤炼得益发刚烈。这使得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都感佩不已,向重庆赠画并亲笔题词,以表达他的敬意:“我钦佩重庆的男女市民,他们坚定镇静,不被征服,这足以证明恐怖主义对于争取自由之民族,不能毁灭其精神!”这就是重庆精神,重庆的传统,成就了重庆的英雄情怀。历史教科书上讲,早在13世纪,重庆就特立独行地抗元36年,被称为“上帝折鞭之处”。
世界上任何一座伟大的城市,都能深刻地理解灾难和恐惧,同时也懂得胜利的荣耀。山城厚重而特殊的历史文化积淀,铸造了城市的灵魂。这灵魂中既有英雄气节,又富平民意识。或者说,英雄气节寓于浓郁的平民意识之中。
山城人性格中的普遍特点是热烈、豪壮、勇迈、坚韧,这正是培育山城英雄气的营养液。以前我之所以能够经常到重庆来,是因为我工作的天津重型机械厂,跟重庆的几家“大三线企业”有业务联系。当时在我的心目中,重庆的军工生产是有传统的,是国防工业的一张王牌。“大三线”就是中国的大后方、大本营。是重庆无以计数的“兵工人”,成就了英雄城市的英雄壮举,造就了许多能征惯战的将军。民间向有“巴出将,蜀出相”一说,远的不提,只说近前,刘伯承、聂荣臻等,都是从重庆走出去的。
山城又是美食之都,它的饮食文化最能体现山城这种“英雄的平民”或“百姓是英雄”的城市意象。更复杂的不讲,单说重庆火锅,热气腾腾,红油滚滚,上面漂浮着一层耀眼的红辣椒。但几口下肚,辣和麻便不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香。满口、满座、满屋……任何人坐在这样的火锅前,豪兴会情不自禁地喷薄而出,火爆、火辣、血热、情浓,它既是大众的,又是高端的,既是平民的,又是英雄的。所以“重庆火锅”能不知不觉、不动声色地就征服了全国。从南到北,无论是能吃辣的,还是不能吃辣的,都有重庆火锅店。
一个城市的灵魂,就这样融进了当地的民气、风俗和地域文化之中。
按建筑设计领域流行的说法,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城市意象”。“意象”的高下,决定了城市规划设计的优劣。在中国的大城市中,重庆的“城市意象”是能给人造成强烈冲击的。重庆的“城市意象”,就是重庆的文化品质,是它的宣言书,能凝聚一个城市的人心。而养育文化的,正是人的心灵。人的心灵会不断地对城市加工翻新,心灵是印章,城市不过是印迹。当然,现代人的心灵所能得到的最重要的感染,也首先来自城市。由于城市的个性突出,使重庆市本身便形成一种巨大的文化现象,其地理风貌,建筑特色,历史遗迹,文化景观,众生心态,市井沉浮,生产和交换,扬弃和诱惑,生机勃发的繁衍发展,博大恢宏的无穷蕴藉,构成了一个城市的强势生命。当许多大城市的人以抱怨和发牢骚为时尚的时候,你在重庆却随处都可感受到当地人对自己城市的喜欢和信任,他们对城市的深刻理解和从心里生发出来的赞赏、感激与骄傲,让外地人感动和羡慕。这就是重庆的生命力,重庆人的心气是重庆繁荣发达的强大动力。
在山城的“意象”里,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刚烈而柔媚,经典而时尚。既“英雄气壮”,又“儿女情长”。人所共知重庆还是“美人之乡”,这不单是指它出了多少美女,而是形成了一种心理定势和美女文化,人心变得柔软,整个城市散发着浓郁的情感信息。城市是有情的,建筑是有情的,环境是有情的……两江环抱,翠山托扶,城市建筑与山水风光糅合为一体,景中有城,城中有景,使这里的空间充满了动感,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就像这里的姑娘,清丽自然,泼俏多智。
无论是世界还是一个国家,每个时代都有一座城市作为它的象征。巴黎是19世纪的象征,纽约则代表了20世纪。中国80年代的城市发展代表作是深圳、广州,90年代是北京、上海,进入21世纪就该是重庆吧。英雄而时尚的重庆,代表着现在和未来。
可见,山城是个幸运的城市。幸运不一定是“赶得早”,而往往是“赶得好”。当中国对现代“城市病”有了相当的体会,认识到在当代城市建设中的诸多弊端之后,重庆成了中央直辖市,对城市的规划和设计自然就很不一般了。
城市最集中地代表了人的欲望,体现了现代工业社会的品质:激烈地竞争,疯狂地追逐,冒险的机会和偷懒的机会一样多,成功的可能性和失败的可能性一样大。于是,人们又隐隐地感觉到,城市对人的限制和挤压越来越严重,空间在压缩,建筑像摊煎饼一样向四外蔓延,交通阻塞,热岛效应,能源紧张,城市变得大同小异,个性消失……而城市的魅力恰恰取决于城市的个性,它须强烈地体现本地人的意识和性格。就在大城市像患了流行性感冒一样雷同化的时候,山城反而强烈地突出自己的城市个性,豪放而精致,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文化不可能全球化。这就是重庆的“城市意象”体现出来的优势。重庆的意象,丰富了现代人对城市的想象力。人建造城市,城市也在塑造人,是重庆人建造了自己的城市,城市同时又成就了重庆人的性格。
山城是一座人与城和谐,人与地的关系和谐,以及城市与自然景物相协调的城市。因此说它是幸运之城,并不为过。
回忆五台山车祸
在1987年的“中国文坛大事记”里,最具轰动效应的事件是三十多位作家、编辑在五台山遭遇车祸。事后,经历那次车祸的人分成两种态度:一种是著文立说大讲车祸的过程和感受;一种是三缄其口,只字不提车祸的事。我属于后一种,原因是觉得有些现象很蹊跷,说不清楚。当时我曾想当然地认为,车祸跟文人们轻慢无羁、在五台山上胡言乱语不无关系,既已受到惩罚,怎敢再造次,口无遮拦!
但我始终未能淡忘那次车祸,对每一个细节,每个人说的话,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人活一世有些事情是终生都不会忘的。实际上正是那次车祸使我开始有意识地修正自己对一些事物的看法,自觉渐渐改变了许多。于是十五年后的今天,我要回顾一下那次车祸了……
1987年的夏天,山西省作家协会发起组织了“黄河文学笔会”。一批当时文坛上的名士英秀云集太原,第二天便乘一辆大轿车直发五台山。车一开起来响声颇大,摇荡感也很强烈,而且椅背上没有扶手,车里的人没抓没挠,无法固定自己,身体便随着车厢摆动的节奏摇来荡去。我脑子里曾闪过一个念头:这个车跑山道保险吗?遇有紧急刹车抓哪儿呢?我看到前面的椅背高而窄,两个椅背之间缝隙很大,心想遇到特殊情况就抱紧前面的椅子背。天地良心,当时就只是脑子胡乱走了那么一点神儿,对那次出行并无不祥之感,更不会想到以后真会出车祸。何况那大轿车连同司机都是从检察院借来的,检察院嘛,总是能给人以安全感。而且司机的老婆孩子也坐在车上,这就给行车安全打上了双保险!
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兴致很高,中午在忻州打尖。名为打尖,实际上忻州文联招待得很好,下午轻轻松松地就上了五台山。由于时间尚早,大家迫不及待地去参观寺院。有的人见佛就拜,该烧香的烧香,该磕头的磕头。入乡随俗,既到了佛教圣地,就该随佛礼,大家千里迢迢来五台,不就冲着它是佛教名山吗?当大家来到“法轮常转”的地方,忽然异常活跃起来,有人这样转,有人那样转,笔会中一位漂亮得很抢眼的年轻女编辑最抢风头,她说我就反着转,又能怎样?紧跟着就又有几个人也反拨法轮……一时间唧唧嘎嘎,高声喧闹,在肃静的庙堂里颇为招摇。
傍晚,僧人们聚集到一个大殿里做法事。由于天热,抑或就是为了让俗人观摩,大殿门窗大开。难得赶上这样的机会,游客们都站在外面静静地看,静静地听。忽然又有人指指划划起来,自然还是参加笔会的人,也不能没有那位漂亮的女编辑,他们发现一位尼姑相貌娟美,便无所顾忌地议论和评点起来,这难免搅扰大殿里庄严的法事活动。后来那尼姑不知是受不了这种指指点点,还是为了不影响法事进行,竟只身退出大殿,急匆匆跑到后面去了。
就这样,文人们无拘无束地度过了色彩丰富的“黄河笔会”的头一天。
第二天,气候阴沉,山峦草木间水气弥漫。笔会安排的第一个活动是参观“佛母洞”,大轿车载着所有参加笔会的人爬上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峰,山顶有个很小的洞口,据说谁若能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