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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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问道:“怎么!从隔壁来的?”
“是的,一点不错,我的孩子,你难道听不出这声音是从这堵墙里来的吗?亨利,善良的天主住在卢佛宫里哪。大
概天主同查理五世' 注' 一样,要经过法国才落入地狱吧。”
“你,无神论者!亵渎神明的人!”
“这个荣誉要送给你才合适,亨利。因此,我要向你祝贺。可是我得向你承认,我发觉你对这个荣誉十分冷淡。怎
么!善良的天主住在卢佛宫,同你只有一墙之隔,而你却不去拜访他吗?哎哟!瓦卢瓦,我真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你
真没有礼貌。”
这时候壁炉的一个角落里一根被遗忘的树枝燃烧起来,在房间里射出一道光芒,照亮了希科的脸庞。
这脸庞上有一种十分高兴和开玩笑的神情,使得国王惊讶起来。
国王说道:“怎么!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居然敢……”
希科说道:“是的,我敢。待会儿我用性命担保你自己也敢。你想一想吧,我的孩子,照我说的话去做。”
“是叫我去看……。”
“去看看善良的天主是否真的在隔壁的房间。”
“可是假如那声音再说起话来呢?”
“我不是在这里回答它吗?再说,我继续在这里用你的名义回答只有更好,因为这样就可以使那个把我认作是你的
声音以为你一直在这儿。这个天上来的声音对人非常高尚,很轻信,它根本不认识它的子民。怎么!我在这里叫嚷了一
刻钟它还没有识穿我?对能洞察一切的声音来说这可是丢脸的。”
亨利皱起眉头。希科说了许多话,动摇了亨利的异乎寻常的信心。
亨利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希科,我很想……。”
“那就去吧!”希科一边说一边把他推走。
亨利轻轻地打开了走廓的门,这门通向隔壁房间;我们说过,隔壁房间原来是查理九世的乳母住的,现在临时住着
圣吕克。他在走廊里走了不到四步,就听见那个声音在加紧责骂,希科用最可悲的叹息来回答它。
那声音说道:“你像女人那样反复无常,你像西巴里斯人' 注' 那样骄奢淫逸,你像个异教街那样腐化堕落。”
希科哭丧着声音说道:“唉!唉!唉!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伟大的天主?为什么你使我生下来皮肤就这么柔嫩,双
手这么白皙,鼻孔这么灵敏,心思这么多变呢?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完了,我的天主!从今天起我只肯穿粗布衬衫,我要像约伯' 注' 那样躺在粪堆里,要像以西结
' 注' 那样吃牛粪饼。“
这时候亨利继续在走廊里向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注意到希科的声音逐步减弱,而对方的声音逐步扩大,仿佛真的
是从圣吕克的房间里发出来的,亨利不由得产生钦佩之心。
亨利刚要敲门,忽然瞥见一缕光线从精雕细刻的宽大的锁眼中透射出来。
他弯腰低头,从锁眼里向内张望。
原来脸色十分苍白的亨利,猛然间愤怒得满脸通红,他直起身子,擦了擦眼睛,仿佛要仔细看看他亲眼见到而无法
相信的东西。
他嘀咕着说:“该死!我被人戏弄到这样的程度,这是可能的吗?”
他从锁眼里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圣吕克穿着晨衣和丝绸短裤,手里拿着一个吹射弹丸用
的吹管,嘴巴对着吹管说出那番国王认为是天主说的威吓的话。他的身边,一个身穿半透明白纱的年轻妇女倚在他的肩
上,不时从他的手中把吹管抢过来,放粗了喉咙,也对着吹管说话,从她的狡黠的眼睛和充满嘲笑的嘴唇可以看出来,
她想到多少荒唐话就说多少荒唐话。每次向吹管说完一次话,他们就狂笑一阵,因为希科的唉声叹气和哭丧的声音很像
国王。他模仿得那么像,运用鼻音那么自然,使国王听见了也以为是他自己。
亨利这时低声咆哮道:“冉娜。德,科塞躲在圣吕克的房间里,墙壁里有一个洞,对我装神弄鬼!啊!这两个卑鄙
的家伙!这笔账我会狠狠地给他们算一算!”
圣吕克夫人又对着吹管骂了一句更狠毒的话,亨利一听,后退一步,一脚踢去,踢破了门;这一脚对一个带女人气
的男人来说,是够有劲的了,门上绞链脱开,锁也拉掉了。
半裸着身体的冉娜马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跑到筛幔下面躲起来,用帏幔裹着身体。
圣吕克,手里拿着吹管,吓得脸无人色,在国王面前跪了下来,国王气得脸色发青。
希科从国王的卧房里大喊:“发发慈悲吧,我请求圣母和所有的圣人帮助我,我支持不住了,我……”
可是在隔壁房间里,我们刚才叙述的那幕荒唐闹剧里的全体演员还没有一个人有胆量开口说话,因为当前形势很快
就变得相当严重了。
亨利用一个手势打破这呆若木鸡的场面,用一句话打破了这场静默。
他伸出一条臂膀说道:“滚出去。”
他气恼得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作出了一个同国王身份不相称的举动:他从圣吕克手中把那吹管抢过来,举起来似乎
要打圣吕克。圣吕克马上站了起来,像腿上长了钢条弹簧一样。他说道:“陛下,您只有权利打在我的脑袋上,因为我
是贵族。”
亨利狠狠地把吹管朝地板上一掷。有人把吹管捡了起来,这人原来是希科,他听见了砸门声,认为如果有一个调停
者在场,并非没有用,因此他立刻奔了过来。
他任由亨利和圣吕克在那里爱怎样争论就怎样争论,他自己直奔向帏幔,他猜出里面有人,他把浑身哆嗦着的可怜
的圣吕克夫人从帏幔里拉了出来。
他说道:“咦!咦!犯了罪后的亚当同夏娃!亨利,你要驱逐他们吗?”他一边问一边用眼睛质询国王。
亨利说道:“当然。”
“请等一等,让我来充当驱逐天使的角色。”
说完他就插进国王和圣吕克之间,把手里的吹管当作闪闪发光的剑,举到犯罪的亚当同夏娃头上,说道:“这儿是
我的乐园,由于你们有违抗行为你们已经失去了乐园,我禁止你们进来。”
圣吕克用手拥抱住他的妻子的身体,以防万一国王气愤起来会伤害她。希科俯在圣吕克的耳边说:“如果您有一匹
好马,让它跑得精疲力竭吧,在天亮以前您一定要它跑够八十公里。”
十比西怎样去寻找梦境,却越来越相信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比西同安茹公爵正在回家的途中,两个人都在沉思:公爵害怕这场激烈的争吵会带来的后果,他是有点被比西逼着
才去争吵的;比西则全部心思都放到昨晚所发生的事件上。
比西对安茹公爵说了许多好话,恭维他表现出有坚强的毅力,然后回家去了。
他一边回家一边想:“总之,可以肯定的是,我遭到袭击,被人打倒,受了伤,因为我现在还感觉得出右边有一个
十分疼痛的伤口。我在打架的时候,明明看见日内勒王宫的墙壁和巴士底城堡的筑有雉堞的塔楼,就像我现在看见小广
场的十字架一样。我受袭击的地方是在巴士底广场,在图内勒王宫稍前面一点,圣卡特琳街和圣保罗街之间,因为我当
时是去圣安托万郊区取纳瓦拉王后的信。我就是在那里受到袭击的,那里附近有一扇开有小窗眼的门,门在我的背后关
上以后,我就是从小窗眼里望见脸色十分苍白而双眼炯炯发光的凯吕斯。然后我发现我在一条小径上,小径尽头有一道
楼梯。我只觉得我踏上了第一级楼梯,然后一个趔趄我撞倒在楼梯脚下。我昏了过去,接着就开始做了一场大梦,后来
一阵凉风把我吹醒,我发现自己躺在圣殿修院的濠沟边上,围着我的有一个修士,一个屠夫和一位老大娘。”
比西继续想:“现在,问题是为什么别的梦我很快就完全忘记了,而这一个梦离做梦的时间越远,我就越记得清楚?
这真是一个谜。”
这时候他到了他的公馆门口,他停了下来,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他对自己说:“见鬼!一个梦不可能在心中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我看见那间有人物挂毯的房间,我看见绘了画的
天花板,我看见我躺在上面的那张橡木雕花床,床上挂着金线白锦缎帏幔;我看见那幅画像,我看见那个金发女郎;我
只不能确定女郎和画像是否一回事;最后,我还看见了那个大夫的善良而和悦的面孔,大夫是被人绑着眼睛带到我的床
前来的;这一切,作为迹象是够多的了。让我们从头再重述一遍:一张挂毯,一个天花板,一张雕花的床,金线白锦缎
帏幔,一幅画像,一个女郎和一位大夫。好啦!好啦!我必须把这一切都找出来,如果我不找出来,我就不算是一个人。”
比西又想:“要做好这件事,首先必须穿着一套合适的夜游人服装,然后向巴士底进发!”
对于一个人来说,昨夜差点儿在某个地点遭到暗杀,第二天在几乎相同的时刻又到那同一地点去勘察,这样的决定
是不大合理的,然而比西就采取了这样的决定。
他回家上楼,叫一个略懂一些外科知识的仆人给他把绷带结扎好,以保证他的伤口能收回;然后穿上一对高到大腿
的长靴,拿了一柄最坚固的剑,披上斗篷,登上驮轿,叫人抬他到西里国王街去,到了那里他走下轿子,命令手下人在
这里等他,他一个人沿着圣安托万街,向巴士底广场走去。
当时大约是晚上九点钟;宵禁的钟声已经响过,巴黎街道上空无一人。由于白天晒过一阵子太阳,气温转暖,带来
了解冻,巴士底广场上的冰水塘和泥潭都变成了湖泊和深渊,东一处西一处布满广场,我们上面说过的那条开辟出来的
道路,像河堤一样绕着它们透达前进。
比西在辨别方向;他寻找他的马倒下去的地方,他自信已经找到;他根据回忆出前进和后退种种击剑动作。他一直
退到墙边,然后仔细审视每一扇门,以便找到他倚靠在那里的隐蔽角落,和他张望凯吕斯的小窗眼。门后面有一条小径。
仿佛命运在作弄人,四分之三的门后面都有一条小径;不过如果我们想到在那个时代,一般市民的房子都没有雇一位看
门人,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比西十分气恼地自言自语:“真见鬼!我得敲每一扇门,得询问每一个住户,得花上一千埃居才能叫仆人们和老太
婆们开口,然后我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
这里有五十间房子,每晚查问十所房子,我就要浪费五个夜晚;不过我必须等天气稍为干燥一点再说。“
比西正在那里自言自语的时候,忽然瞥见远处有一道朦胧而摇曳着的亮光,由远及近逐步过来,反映在水潭上闪闪
发光,宛如大海里的一盏标志灯。
这道亮光慢慢地然而不很则规地前进,不时停下来,有时偏向左边,有时偏向右边,有时突然打了一个趔趄像鬼火
似的猛烈跳动起来,然后又恢复原状平静地前进,最后又像以前那样忽左忽右地挪动。
比西对自己说:“巴士底广场毫无疑问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可是管它呢,我们等着瞧吧。”
比西为了等得更舒服一点,把斗篷往身上一裹,躲进一个门角落里面。夜色完全漆黑,四步以外就看不见人。
那灯光继续走过来,像发神经病似地不停改变位置。比西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他坚信他所看见的灯光并不属于那种
在中世纪时期使旅客吓坏的鬼火,而只不过是一盏手提灯,由一只手拿着,这只手连接在某个人的身体上。
的确,等了几秒钟以后,比西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比西看见离他大约三十步远有一个黑色的形体,又长又瘦像根木
桩一样,这形体渐渐有了一个人的轮廓,这个人左手持着一盏灯,有时把灯伸向前面,有时伸向旁边,有时停在腰部。
从目前情形看来,这个人似乎是醉鬼俱乐部的成员,因为只有喝醉了才能解释他前进的路线为什么这样古怪地七弯八转,
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这样达观地踏进泥潭和在水塘里跋涉。
有一次他甚至还在一潭没有完全解冻的冰水里滑倒,响起了一下沉重的跌跤声,手里的灯也随之不由自主地从上面
迅猛地落到下面来,这就使比西知道这个夜行人双脚站不稳,刚才想另找一个重心,所以跌了一跤。
像所有心地高尚的人一样,比西开始对这个返归的醉鬼有点敬重,正想走上前去帮这个被大诗人龙沙' 注' 称为酒
神' 注' 的入门子弟的人一把,忽然看见那盏灯很快地又举了起来,说明拿灯的人虽然拿得不好,但并不像从表面上看
来那样站立不稳。
比西嘴里嘀咕着:“咦,看来又遇见一件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