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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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身上一阵颤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来握着高强的肩膀,轻轻摇头道:“师兄,武二只是个无用之人,只能给师兄添无穷无尽的烦恼,你有多少大事要作,还是由得武二自去了吧!何必苦苦相留?”
此时金莲已经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坐在地上,低着头,一个身子瑟瑟地抖,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好似无情,又好似怜悯。
高强无来由地一阵火起,又跳了起来,骂道:“你是没用,空长了一身肉,能指望你什么!你既心中爱她,就该用心和她相聚,整日价思前想后,净想些没用的东西,你不要叫武松,你叫武用才对!嫂嫂又如何?塞外之民,兄终弟及,莫说以嫂事叔了,便以母事子也是寻常,偏你有这许多顾忌!”
武松骇然抬头,高强这一番话,对他无疑是黄钟大吕。振聋发腠,金莲也惊得止了哭泣,仰起头来看高强。高强越骂越起劲,指着武松道:“古人教我,勇者无惧!你武松空手打了一只猛虎,便以为自己有勇么?你错了!礼教名节,若是我之敌人。我亦只有一刀斩去,砍他个粉碎而已,岂有不战而退,自绝于天下之理?你武松学了一身武艺,临阵苟免,哪一点算个男儿?”
“金莲苦不苦?她一个妇人家,从小没有爹娘,任由张大户霸占,后又被大娘逼着出门,嫁于你大哥,她不苦?你爱她,她也爱你,两人朝夕相见却不能相守,你可以逃出家门,借酒浇愁,她呢?她却还要在家操持家务,侍侯你大哥,她的苦向谁去说,向谁去排遣?唯——个能听她说些心里话地人,西门庆,被你杀了!”
见武松似有异议,高强的气势却犹如江河一般,一泻而下:“你一走了之,金莲在阳谷县落下了狐媚克夫的名声,谅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过活!到了我的府中,我看顾她地生活,却连累她又遭大娘之忌,终于出走二龙山出家,她却还能活下来,却没有象你这般无用!你武松堂堂七尺地男儿,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你称什么英雄!”
一手指着金莲,向武松道:“你问问她,你问问她为何能坚持下来,为何能到如今?”
金莲望着高强,那张脸原本是狐媚娇艳的,那眼中原本是妩媚多情地,那身姿原本是婉转风流地,此时却一概不见,留下的只是一个满面泪痕地平凡女子,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欣喜:“衙内,你莫要再骂二叔了,奴家是一个弱女子,怎经得这些折磨?若不是腹中这个孩儿,只怕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了金莲这个人了!”
高强大悟,原来在二龙山这样的逆境中,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依靠,能够让金莲顽强地继续活下来的,便是她对于腹中孩儿的爱,即将出世的新生命,给了她新的勇气,使她得以面对这个一直在向她露出最狰狞冷漠一面的残酷人世,得以重新燃烧起那已将熄灭的生命火焰,得以褪去从前那个甘愿在炽烈的情焰中燃尽自我的潘金莲,而成为如今这个云淡风清,心中充满了温情母爱的新生的潘金莲。
他眼睁睁地,看着潘金莲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武松的面前,犹豫了一会,慢慢伸出手去,搭在武松的肩膀上。武松浑身犹如被雷击一般,震的不能自制,却终究没有离开,任凭着金莲的手从肩膀缓缓上移,移到了武松的脸颊旁,然后又合上另外一只手,金莲用这两只手,将武松的脸轻轻捧了起来。
“二叔,当日在宝珠寺中,你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父却说,苦海无边未到岸,如今你若死了,究竟是回头了呢,还是到岸了呢?”金莲从怀中取出一块软布,轻轻擦去武松脸上那带血殷红的泪迹,口中一面这么柔声地问。
武松浑身大震,嘴巴张了老大,却说不出任何话来,眼看着金莲将手伸到自己的耳后,而后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在金莲的怀中,在这个一直是自己的嫂嫂,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怀中,在这个自己宁愿放弃生命,也要让她幸福的女人怀中,武松终于发出了平生最痛楚的哭声,这一刻忘记了世间一切强加给他的心灵枷锁,任凭无尽的痛楚和哀伤在这位打虎英雄的心中纵横,将长久以来被压制的自我尽情释放。
第十三章
骂也骂了,哭也哭了,等到心中一切的情绪都宣泄完了以后,大家都得面对一个问题:以后怎么办?
金莲拖着武松走到一边,俩人叽叽咕咕说起了小话,不过多半是金莲在说,武松在听,间或插上两句。高强和鲁智深坐在树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
一向以来,高强对于这个时代,都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心中那个最大的秘密,始终无人得以分享,以至于在感情方面,他也很难全情投入,这也难怪他,换位思考一下,倘若你出国去旅行,就算碰到了中意的女子,多半也是一夜情玩过便算,有几个会留在当地赖着不走,长久过日子的?
对于金莲,这么一个妩媚风流的女子,高强确实是存着一份喜爱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出自天性,尤其对方还是这么一位干古以下都流传着艳名的佳人。不过,也正是这份名声,阻碍了高强对金莲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情爱,当爱的对象竟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由无数文字、名声、谣传等等组合起来的一个符号的时候,那还会是爱吗?而高强遇到的潘金莲,就一直给他这样的感觉。
直到今夜,在月色下,金莲抱着他俩人之间的骨肉,显露出亘古不变的母性来时,高强才重新“发现”了金莲的人格。相比起他印象中那个带有强烈两性色彩的潘金莲来说,现在的金莲才真正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有血有肉。
“不过,瞧这样子,大概没我什么事了……”眼瞅着金莲和武松这一对怨偶在那里又哭又笑,然后一起说小话,怎么看都像是“渡尽劫波情侣在”。
“师父,徒儿们不肖,给师父惹了许多麻烦。这厢谢罪了。”嘴上说是谢罪,其实高强也就是端了一杯酒起来,说完自己就给干了。说实在的。这次的事还真多亏了鲁智深,当初金莲若不是有这宝珠寺可去,恐怕那一夜之后就不知所终了。后来荒山产子,也亏得鲁智深手下送饭的和尚发现的及时,他们也都不管什么清规戒律的,便告知鲁智深。张罗着把这孩子给生了下来。
待得武松重遇金莲,也是鲁智深向他说明了前因后果。莫要小看了这一节,换了任何一个旁人,都完成不了这个任务,鲁智深所说地话,一是武松肯听,二是他也肯信,在消除了最初的震撼和恼怒之后。任性使气的武松才有可能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自己和金莲几个人地何去何从。只不过,这思考的结果鲁智深也不晓得。
呃,或许也是猜到了,却不想劝,佛家讲的缘分么……
鲁智深环眼一瞪,本该是吓人的很,不过此时高强看起来,却着实觉得亲切:“你这没面目的,如何能作下这事来?若不是看你和这女子有缘。洒家禅杖上面须不认得你!”
高强嬉皮笑脸,全不当一回事:“师父的禅杖向来不打好人。徒儿是好人。不怕师父打。哪一日师父真个要打徒儿了,也是徒儿地恶业该报了。”
鲁智深瞪圆了眼睛。看了他一会,哼了一声,却不说话了,端起酒杯来又喝。高强见状,知道他想起了打死石宝的事,心中不由得感叹,那水浒传中,鲁智深当兵作匪,披着袈裟拿着禅杖打世界,血海刀山之中何等的潇洒狂放?但他的内心竟仍旧是如此的纯净,只是错手杀了一个好人,便能让他至今耿耿于怀,甚至隐居在宝珠寺之中数年之久。
“师父,当日打死了石宝,原是出于不意,无心之失,直恁地放不下?”
鲁智深不理,又喝了一口酒,忽地道:“徒儿,你昔时曾说,梦中得知洒家那四句偈语,此事甚是灵异。只是那四句之中,遇林而起,大约应在林贤弟和徒儿身上,遇山而富,洒家在桃花山劫了周通那厮,二龙山又作了主持好生快活,这也应了;然则遇州而迁,遇江而止,便当如何?洒家原先只道是,这遇江而止,倒敢应在那梁山宋江身上,不想前日武松徒儿回来,竟说宋江已经死了,洒家这却有些糊涂了。”说到这里,那一双环眼瞪的溜圆,一瞬不瞬地望着高强。
高强心里发毛,心说你老大不是这么厉害,连宋江死得和我有关都能猜出来吧?不过看情况,你老人家多半没有告诉武松,否则这兄弟肯定是披刀砍我没有二话了。当下一脸无辜:“师父,师爷爷的偈语高深莫测,徒儿只是听了,也不解其中奥秘。若是不应时,只是因果未到罢。”
鲁智深哼了哼,又不说话了。高强看了看角落里的武松金莲,凑近鲁智深面前小声道:“师父,今日这事,你说如何了局?”
他本是问武松和金莲是否会走到一起,鲁智深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俩人地相见经过,又分别和俩人长期相处过,以他的心性,当最有发言权。哪知鲁智深嘿嘿一笑,笑容极其古怪:“如何了局?武松历经沧桑,这遭多管是有个了断了,只你这劣徒,往后的路还有的走了!”
高强一愣,正在咂摸着这话里的意思,那边金莲忽然起身走了过来,向高强道:“衙内,二叔有话要与你说。”说罢,又走到一边,背过身去,好似是在给婴儿喂奶。
高强向武松走过去,走了两步,却觉得眼中的武松好似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地方怪异。待走到近前,盘坐到武松身前时,细细一看,立时吃了一惊:月光之下,武松的发髻中银光闪动,不过片刻之间,武松竟已两鬓斑白!
“这,这是中了衰老诅咒还是怎么回事……”高强手指着武松的鬓角,张大了嘴巴还没说出话来,武松却先将头磕了下去:“师兄在上,受小弟一拜。”
高强赶紧扶起来,也顾不得问他的头发了,责道:“兄弟,你我本是一体,何须拘礼?你心中煎熬。愚兄便也是一般,只是痛惜你一向艰难,几曾怪罪过你什么。又何须谢罪?”
武松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师兄高义,救了小弟的性命,又指点下明路来给小弟走,免了小弟在江湖漂泊,走错了路。如今想起来,小弟这条性命,一半出于父母生养,亡兄养育,一半却也是师父和师兄地恩泽。高义隆情,怎一个谢字说得?”
“言重了,言重了……”高强讪讪地,武松受了这许多苦。既可以说是命里该有的劫难,却也与他高强息息相关,所谓造化弄人,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不过武松现在地语气平静深沉,叫人听着心里又有些怪异。
武松摇了摇头,两边鬓角在月光下越发银亮起来,续道:“在二龙山得知师兄和她之事后,武松如狂如痴,不知如何,曾问师父借慧剑以斩情丝。师父却对我说,慧剑斩地孽缘。却斩不得情丝。问我可知道自己心中所系的,究竟是孽缘还是情丝。小弟当时迷惘,哪里答的出?
今日哭了这一场。心头好似去了一块大石头,灵台竟觉得清明了许多。”
说到这里。武松又向高强磕了一个头。却不起来,道:“师兄。
小弟今有一事相求,万望师兄允可。”
“你说,你说,起来说话,我答应你就是。”高强赶紧伸手去拉,却拉不动,武松竟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自今以后,小弟与师兄再无兄弟名分,伏请师兄能善待金莲嫂嫂和我那小侄儿,倘若能再生下孩儿,求师兄许他过继到武家名下,以继承香火。”
武松说地平静,高强却大吃一惊,怎么说了半天,还是绕到这条路上?“你……我……她……哎呀!”连用了几个人称代词,还是难以决定什么人称适合说话,就想回头去叫援兵。
武松一把扯住,微笑道:“师兄勿惊,此时之武松,已非昔日之武松也!适才师兄骂我,徒有勇名,却无勇者心,真如晨钟暮鼓,惊醒迷途中人,想想金莲嫂嫂这一路行来,其艰难困窘之处,与武松差何远也?武松虽苦,只是所恋非人而已,既有长兄之爱,又有师父和师兄地卵翼,后来到了梁山,也有一班兄弟,竟不思上天待武松如此之厚,反苛责金莲嫂嫂于万一,何其谬也?”
他直起身子,向着高强道:“师兄,论起爱慕金莲嫂嫂之情,你不及武松;但论起知寒知热,知道金莲嫂嫂所思所念,武松万万不能及你。今日除了你我兄弟名分,师兄与金莲嫂嫂之间再无障念,便可长相厮守,金莲嫂嫂半生凄苦,还望师兄能善待于她,给她一个好归宿,武松没齿不忘师兄大德!”说着,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
高强嘴巴张地好大,舌头都快找不到下门牙了:“什,什么?你俩说了半天小话,闹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