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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苏雪林·文论集-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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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叶绍钧初期作风近似日本白桦派——以武者小路笃实及有岛武郎等为中心分子,讲究人
道主义,以爱人、爱人生、靠爱来救人生为目的,盖为新理想主义之一派——其后改为柴霍
甫式的幽默。其实我觉得叶氏初在文坛露面,即是揉合白桦派扑实的技巧与含泪的微笑的精
神的。后来思想虽然改变,作风并没有改变。叶绍钧思想的转变,在短篇小说集《城中》已
有萌芽。而长篇小说《倪焕之》则更可以显明地看出,所以有人说这本书是时代的划分线,
也是叶氏个人思想划分线。倪焕之是江苏某县乡间小学教师,以才学超卓,服务热心,得校
长蒋冰如的信任。他用最新的教育方法教学生,在校中立农场、开商店、造戏台、设博物
馆、开各种的会,想借此培养学生处理事物,应付情势的能力。但学生毕业出去后并无特殊
表现,焕之很觉失望。后遇旧同学之妹金女士,以理想志愿之相合而恋爱,而至于结婚,不
意婚后之金女士,终日琐琐于家务育儿,变为家庭人物,使他更感幻灭。而且国内几次军阀
的战争,引起他往实际方面思索的道路。后来遇见了那时已从事社会改造工作的旧同学王乐
山,王一席话转移了他的心境,辞去固有职务,赴沪参加实际工作。最后以革命计划失败,
王乐山被乱刀刺死,他的学生密司殷被拘辱,焕之悲愤万分,跑到某小酒店喝酒,悲歌痛
哭,终于得肠窒扶斯而死。《倪焕之》似为叶绍钧自叙传,虽亦有随意串插的情节,但写来
极其亲切有味。前半部记述倪焕之小学教师的生活和学校的情形,更富有“教育小说”的气
氛,因而有人以此与卢梭《爱弥儿》并称。我则觉得焕之初次从事黑板粉条生涯的几段描
写,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都德的《小物件》(Lepetitchose)的初出茅庐。书中
五四运动和五卅运动更写得酣畅淋漓,有声有色,非叶氏如椽之笔,不足表现这两个伟大时
代。

    茅盾誉为“扛鼎之作”,实不算什么溢美之词。

    至于叶绍钧作品艺术上的特点,我以为有以下几点:第一,他的作品有真实的情感。顾
颉刚《隔膜》序云:“圣陶做的小说决不是敷衍文字,必定有了事实的感情,著作的兴味,
方始动笔,既动笔则一直写下不能改窜,换句话说他的小说完全出于情之所不容已,丝毫假
借不得的。”他的观察力敏锐,对于世间万事,均有深细的解剖。加以富有想象力,虽未曾
经验的事也能揣摩出之。还有他的同情心丰富,能以他人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叶氏自己所说的“酝酿”(见顾序)。史称韩干画马,神形俱化。又相传
施耐庵作水浒传,画三十六人之像于壁,朝夕徘徊其下,揣摩其情性口吻,想象其行藏举
止,积时已久,形之笔墨,于是三十六人有三十六种个性,三十六种面目与行藏。这都是艺
人文人酝酿情感的好例。叶氏对妇人、小孩、小学教员、学者、工人、农人,及社会各色人
物,无不写得颊上添毫,栩栩欲活;而于他们心理的分析更是细腻曲折,体贴入微,有如指
上螺纹,历历可数。我想他下笔之前,一定要设身处地。情感酝酿已熟,发之文章,自然也
有一种醇醇醉人的力量,自然会使读者感到一种低徊咏叹,玩味不尽的韵致。第二,他的描
写富有雕刻美。笔者初读叶氏《隔膜》时,曾说冰心的小说似诗,叶绍钧小说则似雕刻。后
来读顾颉刚的序文才知道作者最初果有成为一个雕刻师的志愿,可惜那时中国尚少此种艺
术,他始做了一个文人。但叶绍钧虽没有达到做雕刻师的目的,也不必惋惜,他已经将他的
创作造成雕刻品了。他的创作里虽然没有飘逸的风神,没有潇洒的韵致,更没有瑰丽神奇幻
想的美,但他雕出的“人生”石像,气象是何等庄严,魄力是何等深沉,能不使我们惊叹大
匠的“匠心”之不可及呢?有人比雕刻为一首凝固的诗,一部无声的音乐,一幅立体的绘
画,因为它的德性是坚实、静默、凝重,叶氏的创作正有这等好处。雕刻是由细磨细凿出来
的,叶绍钧的笔致,正是善于细磨细凿。选自《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


多角恋爱小说家张资平

    “要你们——平日只是‘哥呀’、‘妹呀’、‘珍重呀’、‘努力呀’地叫的俗不可耐
的青年男女们——读我的小说,才说是几角恋爱小说。你要知道威廉·布莱克(Willi
amBlake)所绘的热烈地在拥抱着的两性的画面,是表现上帝和心的接触,但是卑俗
的观者对它会发生猥亵之念。你们就是和那个卑俗的观者相类似的人物了。”

    这是张资平氏在《明珠和黑炭》里替自己作品写下的辩护状。但读过张氏几种小说的人
肯相信他这话是由衷之谈么?他自1922年从事文艺生涯以来发表的作品,长篇小说有
《冲积期的化石》、《飞絮》、《最后的幸福》、《苔莉》、《青春》、《红雾》、《长
途》、《糜烂》、《柘榴花》、《爱力圈外》、《爱之涡流》、《明珠与黑炭》、《天孙之
女》、《群星乱飞》、《跳跃着的人们》、《上帝的儿女们》、《脱了轨道的星球》、《北
极圈里的王国》;短篇小说有《爱之焦点》、《梅岭之春》、《素描种种》、《雪的除
夕》、《不平衡的偶力》等等约有二三十种。其间除去《冲积期的化石》、《脱了轨道的星
球》和一些短篇之外,哪一部小说不谈恋爱?哪一部小说不是写的三角四角的恋爱?则这
“多角恋爱的作家”这头衔,于他原切合不过,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在讨论张资平小说之前,我们须先知道张氏不过是个“通俗小说家”(Thepopu
larnovelist)。中国五四运动前有著《留东外史》、《江湖奇侠传》的平江不
肖生;有著《玉梨魂》、《雪鸿泪史》的徐枕亚;有著《广陵潮》的李涵秋;及《礼拜六》
派的周瘦鹃等。现在则有以《啼笑姻缘》、《春明外史》倾倒全国的张恨水。张资平虽然自
称为新文学作家,但他专以供给低级的趣味、色情或富于刺激性的题材,娱乐一般中等阶级
因而名利双收为宗旨。他作品产量虽丰富,而十九粗制滥造,毫无艺术价值可言;故于今被
人谥为“海派”,“小说商”等。现在黑幕被人揭破,群加唾弃,新文坛已无他的立脚地,
以后若不改变作风,只好永久安于他的通俗作家的生活吧。

    他的多角恋爱小说其实做得不好。第一,人物都像郁达夫式的表现,有病态的倾向,女
主角尤甚。汪倜然说:“张资平小说里主人总是一个女性,小说里的故事总是这个女性的恋
爱的生活,而这个女性又总是一个都会的少女;早熟的、肉感的性冲动强烈的。她们总是喜
欢享乐的生活,喜欢壮美的男子,因为感情的丰富,举动常受感情的驱使,不由理智出发,
结果就演出悲剧。”我也觉得张氏的小说关于性的问题,总是女子性欲比男子强,性的饥渴
比男子甚,她们向男子追逐,其热烈竟似一团野火,似乎太不自然,太不真实。以《最后的
幸福》为例,即可看出他的缺点。这部书大体像有意模仿法国佛罗贝尔(Flauber
t)的《包法利夫人》(MadameBovary)。女主角美瑛初以选择丈夫的条件太
苛,遂致蹉跎青春,精神大受挫折,后与年已四旬,身体久被烟酒淘虚了的表兄士雄结婚,
深感性的烦闷;与包法利夫人嫁了查尔斯·包法利CharlesBovary后,感到平
凡猥琐的人生打破了她早年在修道院里得来的美丽神秘的浪漫憧憬,因而郁郁不乐相似。美
瑛后来与妹夫广勋,旧情人松卿,士雄前妻之子阿和,少时竹马伴侣阿根都发生恋爱关系,
终被松卿所弃,且以传染梅毒死于医院;与包法利夫人恋爱的书记雷翁(LeonDupu
is)及地主坡朗齐(D.Boulanger)借债挥霍,终以逼于债务服毒自杀相似。
但佛氏乃外科医生之子,禀有长于诊断和分析的医生的头脑,所以他的小说有生理学病理学
上种种根据。他写包法利夫人“性的忧郁”由无而有,由浅而深,有步骤,有层次,她最后
自杀的悲剧则是“必然的”的结果,一毫没有矫揉造作之处。张氏写美瑛“性的忧郁”则错
杂混乱,一开头便似疯狂,收局的悲剧又是“勉强的”,他想学佛氏,真是东施效颦愈增其
丑了。

    他写女性之追逐男性,不但已嫁妇人而然,处女亦然。《不平衡的偶力》女主角玉兰要
与朋友均衡亲吻,《飞絮》中云姨之于梅君;《公债委员》中玉莲之于陈仲章,也都是俯就
或追逐的态度。我不相信现代中国少女浪漫的程度竟至于此!——若说那是特殊的例子尚可
原谅,然张氏所写女性却都是典型的。他写男性也是病态的。正如韩侍桁所说:“他书中的
人物最主要的根性便是自私,当他们到了性欲高涨的时候,那些人们看着不过只是些具有人
体的下等兽类而已。所以在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有性欲。”

    第二,作品中常有作家不良品格的映射。一是欠涵养,譬如他憎恨日本人,对日本人没
有一句好批评,作《天孙之女》乃尽量污辱。其人物名字也含狎侮之意:如女主角名“花
儿”又曰“阿花”,其母与人私通则偏名之曰“节子”;其父名曰“铃木牛太郎”,伯父则
名“猪太郎”。书中情节则陆军少将的小姐沦落中国为舞女,为私娼;大学生对于败落之名
门女子始乱终弃;帝国军人奸骗少女并为人口贩卖者,巡警在晒台雪中冻死小孩,以及妓院
老板凶丑淫乱的事实,均令人闻之掩耳。听说此书翻译为日文登于和文的《上海日报》,大
惹日人恶感。为惧怕日人之毒打,张氏至不敢行上海北四川路。其后又曾一度谣传他被酗酒
之日本水兵殴毙云。(见杨昌溪《文人趣事》)我并不愿替日本人辩护,但我觉得张氏这样
丑诋于日本人痛快则痛快了,他情绪中实含着阿Q式的精神制胜法成份在。

    作者气量偏狭无容人之量,略受刺激必起反感,亦其品格欠涵养之一端。他自被人揭破
了在家里“秘密开小说商场”的黑幕之后,老羞成怒,对于那些攻击他的人,动辄报以谩
骂。外间谣传他作小说颇赚了些钱,置有洋房产业。他于是写了一部《明珠与黑炭》形容自
己如何的潦倒穷困,直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程度。又说:  ……可是遍查我上述的履历,
在军阀时代固然没有做官,在国民革命成功的今日……官运更轮不到我身上来。虽曾希望能
有十数万花头,但是梦想终于是梦想。假定在矿坑里持Hammer①,在讲堂上捻粉条,
也能弄得十数万的花头,那是由自己汗血换来,也应受之无愧,你们又何必眼热呢?可怜的
小孩子哟!你们该趁这大好时光去干些于社会于你个人都有益的事业来!何苦去造谣生事,
写那些无聊的小文章,弄低了你们的人格!这类于人无损于己反失尊严的牢骚,在《糜
烂》、《天孙之女》、《脱了轨道的星球》中也发得不少。郭沫若和郁达夫也有此病。他们
说话本粗鄙直率,毫无蕴藉之致,骂人时更如村妇骂街,令人胸中作三日恶。这几个创造社
巨头似乎都带有岛国人的器小,凶横,犷野,蠢俗,自私,自大的气质,难道习俗果足以移
人么?

    次则表现男性的残酷。他的小说中男主角大都是一位家庭的暴君,就是当他在表白忏悔
之时,我们也看不出这位作家的可爱处。这位男性过强具有残酷天性的人,无疑是作家自己
的影子。这是韩侍桁所说的话。我们读张氏自叙式的几个短篇,对于妻子的喜怒无常横怒暴
戾的举动很觉不快——《冰河时代》动辄骂妻子“贱东西”、“泼妇”、“该杀”、“没有
小孩子,我早和你离婚了!”殴打妻子的举动也常见于其他小说中。又《天孙之女》中的男
子自栗原到荒州、安藤、边田竹三无一不是善于蹂躏女子的残酷男性,更可证韩氏所言之不
谬。

    第三,张氏小说有“千篇一律”的毛病,他虽发表了二三十种单行小说,但我们说他仅
仅发表了一本,也不算过甚其词。《上帝的儿女们》中的余约瑟与《公债委员》中的陈仲章
身世相似,《雪的除夕》与《小兄妹》结构雷同。此外则女主角发狂般追逐男子,三角四角
恋爱的葛藤,更是他百变不离其宗的一套陈戏法。

    除了上述三端以外,张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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