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梦帝殇-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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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的情绪好些没?”
祁容负手立于月下,清长削瘦的背影处在夜风中,显得飘拂不定。
风墨北哼哧:“哪有这么容易,不过让他先睡上一觉。”同时那目光转为森厉寒芒,直扫他背后:“这便是你的决定?
祁容侧过脸,肤色在月照下泛透着融白微光,莹莹如琼,半晌,才撩唇浅答:“是。”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如拥有某种魔力般,掩没四周风声,清清楚楚传入风墨北耳中。
得到回答,风墨北反倒没有吭声,似觉如今多说也是无益。
而祁容慢慢转过身,一双映入月影的眸随身动渐渐恢复沉黯,出乎意料地问出一句:“这世上,可有灵魂附体的事?”
风墨北浓眉一蹙:“你何时也信起这种荒谬之言了。”
祁容仅自嘲地笑下,径自低喃:“不过,虚也好,真也罢,无论信与不信……只要,她会永远留在这里。”
风墨北眉头压得更低,显然听不懂,稍后转过话题:“你若决定离开帝都,真打算瞒她一辈子?”
祁容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掀扬,浅浅笑容浸在月光里,却透出细微苦涩:“瞒一辈子又怎样,我不能失去她。”
风墨北只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祁容面容淡静,但此时投射去的目光,却亮得直逼人心,含带一股异常的坚定与自信:“只要能带她离开,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们。”
风墨北缄口,同祁容默默对视许久,最后语带提醒地留下句:“那药记得每日一剂,若是多服,对她身体只会有害无益。”
祁容听后,眸底波光暗敛。
因这几日他要经常出入各处,在这紧要关头里,绝不可出现半分差池,更不能被奚勍有所察觉,所以……
想到此时正处于睡梦里的人儿,祁容袖中双手微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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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城偏西的一处宅园里,依稀可见两三个人影正在打扫庭院,有时中途会突然冒出几名孩童,围着她们追逐嬉闹,充满愉快的笑音回荡在清晨刚刚被大雪覆盖的宅园里,带来一阵温暖气氛。
临近回廊的一间侧屋,裱纸窗扇以小棍支撑,可从外看到半个墨蓝身影正倚桌而坐,捧茗浅啜,一张俊逸脸容被袅袅腾升的茶气轻润,仿若从雾霭里脱现的新生美玉,柔暇而温润,牵动周身空气都褪去不少寒凉。
他微侧眸,望向回廊前那株傲然绽放的雪中白梅,朵朵花瓣晶莹剔透,散发的幽香之气飘逸满园,不知不觉地,竟望得有些出神了。
而那双出神的眼中,逐渐流露出了深深的眷恋与思念,情绵于海,难有尽头,其中更掺杂了一道不可言喻的凄悲哀凉,树上积雪被那目光注视,都几乎要化成一滴冰晶无暇的泪。
现在距去年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年了啊。
褐色瞳眸里被茶香氤氲起一层薄薄朦雾,映着些许天光,折射迷幻色彩,尔后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即收眼,就瞧一名橘衣少女手托布绢轻盈而进。
“天气放晴,倒是个出发的好日子。”
少女巧笑,娟丽的脸庞上却泄出一丝不舍之情。
聂玉凡见她将几件精致布绢衣衫放在眼前,微微怔愣一阵,随后颇为无奈地笑道:“秋莲,你让我留住三日,为的就是给我做这些新衣裳吗?”
与奚勍分开后,聂玉凡决心遵照师父临终前嘱托,前往邬国寻找大统领贺蒙,而途经明城,想到当初与奚勍来此扩展门势,曾留下一批人手在丝绸绣纺扎稳根基,所以他在明城特意有所停留,去看望秋莲和门中几人。
“是啊……怎么,信不过我们丝绣庄的手艺吗?”
秋莲杏眼一抬,佯作生气。
聂玉凡赶忙赔笑:“当然不是,不过我此次要远行,这些衣裳……确实多了些。”
秋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角:“邬国气候严寒,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平日自然要穿得严厚些,况且这是按照邬国的三彩服饰而制,你穿在街上,行事也会觉得方便。”
聂玉凡知她一贯心细,微微一哂,不再拒绝:“好,好,那我就收下了。”
秋莲这才笑得开心,脸蛋也悄染红晕,只因其中一件,是她这三日里彻夜不眠,亲手赶制出来的。
“不过聂哥哥……”她犹豫一阵道,“你真的要离开夜殇门,决心去邬国吗?”
聂玉凡收拾衣衫的动作一顿,眼中晃过一抹不可察觉的伤痛,但很快装成不太在意的样子:“是啊。”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邬国,留在天……”
“好了。”聂玉凡将包袱用力系紧,仿佛没听见她方才的问话般,道,“在这里停留的太久,我也该出发了。”
秋莲尚未反应过来,聂玉凡已经起身绕过她,但刚迈出几步,他又转过身,从包袱里掏出一枚粉色的秀雅香囊,轻轻递到秋莲跟前。
秋莲见后一愣,而聂玉凡抿动唇,缓慢开口:“这个……是当初门主替你交给我的……”
看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恍然,继而哀伤的神情,聂玉凡却没有回避,只是目光波动柔和地投视过去,声音如风轻煦:“谢谢你,秋莲,可是……它不适合我。”
秋莲秀丽的面容刹时失去光彩,低头紧紧咬着唇,过了许久,才十分迟缓地伸出手,接过那粉色香囊。
“我,我送你出去……”
她丢下这句,便将香囊捂在胸口,擦着聂玉凡的衣衫飞快跑出屋去。
聂玉凡没有阻拦,也没有上前安慰,只是静静把视线转向窗外,落在那株身裹银妆的梅树上……
牵来坐骑后,聂玉凡翻身上马,同秋莲简单道别,便策鞭飞驰而去。
不过当他穿过几条街巷,拐过岔口,即将来到热闹的街市上时,前方不知从哪儿突然冲出一道身影,跑得十分慌张,险些就要人马相撞。
聂玉凡当即一惊,迅速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才令对方脱离出险境。
“啊——”
女子显然没料到前方会出现马匹,吓得跌倒在地,同时她头发蓬乱,衣衫破败,虽倒在聂玉凡跟前,却看不清容貌。
“在那里!快,快抓住她!”
不远处,就听几名恶汉朝着这方喝来。
女子闻声,身体抖动如丝,显得比方才更加害怕,嘴中不停地哭啼着:“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救命,求人救救我……”
聂玉凡心头瞬间惊起,只觉这道充满恐慌不安的声音听起来竟如此熟悉,不由跃下马背,赶至身前,这才终于瞧清对方的脸容。
“莹怜……”
聂玉凡表情完全呆怔,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守夜
奚勍睁开眼,虽说是醒了,可神智仍然恍惚,一起身就有婢女立即上前伺候,她声音有些滞涩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经酉时一刻了。”
奚勍眉梢纠结下,似乎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睡到现在的,伸手被婢女缓缓扶起,进行了简单梳洗,奚勍才又抬首问:“少主人呢?”
婢女低声答道:“少主人今早出门说去查看生意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记得祁容前几日曾说,等新年一过,就会带着她离开帝都,因此接下来要处理交代的事务一定很多,必会繁忙。
想到这里,奚勍手抚额角,只感头脑昏沉,便没继续问。
稍后几名小仆端着漆盘碗盏进入,很快就将晚膳准备好。
伺候奚勍的那名婢女道:“少主人临走前说了,若是夫人醒了他还没有回来,就请夫人先行用膳。”
奚勍感觉自己四肢乏力,所以也没坚持等祁容回来,点头坐到了桌前。
她从盘中夹起一块醉香肉丝干,轻轻咬下一口,但马上就皱眉捂住唇。
“夫人,怎么了?”
婢女见她神色不对,赶忙问道。
奚勍摇摇头,心里稍缓和一阵,才瞄向桌上几盘精致美味的软糕菜肴,却觉胃口不但没有增加,反令那股难受欲呕的感觉愈甚。
她放下筷,精神不振。
“夫人,饭菜不合口吗?”婢女一旁见状道。
“我不饿,都拿下去吧。”
奚勍挥了挥手,婢女只好又让人把晚膳撤走。
与此同时,奚勍听到府外传来阵阵声响,虽离着远,但还能听出是炮竹声响。
见奚勍侧耳凝听,婢女笑了笑道:“明日就是年尾最后一天了,外面那些人早早就放起炮竹烟花,夫人要是嫌吵,我就把窗门都关得严实些。”
“没事……”奚勍瞧她转身,小声阻止道,而心底泛起诧异。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到新年了……
这段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倦意不断,白天总是连续睡上好几个时辰,即使醒来也觉浑身无力,大脑沉重,以致后来连具体日期都分不清楚了。可是,记得清又有什么用呢?
新年之夜,本该是炮竹喧天,欢声鼎沸,家家团聚的时候。
可她的父母,一直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
烛光微摇下,晃得面容有些许恍惚,与跳跃红蕊相映,更透出一种失了色的苍凉。
不久门被推开,祁容身上那件雪白狐裘斗篷还没脱去,显然一回府就直接奔往这里。他摘下雪绒兜帽,便有晶莹的雪花由身轻盈飘落下来,婢女闻声赶去门口,接过他递来的斗篷,汇报几句,就匆匆退下了。
祁容绕过挡在室前的屏风,看到奚勍一人伏在桌上,似乎又已陷入昏迷,知是药性的关系,从后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脖颈处来肌肤相触的温热柔软,奚勍微惊一颤,睁眼瞧清是祁容,才露出笑容。
“勍儿,身体不舒服吗?我听说你晚膳都没怎么用。”祁容声音柔绵,薄长的眉睫擦过她脸颊,俯身侧望。
奚勍摇摇头:“没有,只是没胃口……”
祁容想到掺杂在安神汤里的药粉,除了能让人持续一段时间昏睡,也会引起食欲不振的症状,因此对奚勍的反应并没往心里去。
随后他伸出右手,将新折下的几枝梅花递在奚勍面前,幽雅含香,上面还缀着薄薄霜雪,语调低腻宛若靡靡弦音:“你看,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好不好看?”
奚勍迷浊的眸底终于晃开丝微亮闪,将它们轻拿手中,眼露欣喜。
祁容看着她表情,嘴角扬起的笑容愈发柔软明净,犹如经过春雨洗涤,坐在旁边,静静凝望着她将梅枝插入绿釉花瓶里。
二人独处片刻后,婢女端着安神汤走进,奚勍习惯地接过喝完,而祁容的眉宇却开始一点点纠紧。
只因明日便是关键,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不得已,在汤中多加了药量。
“容……”奚勍喝完,神情略显委顿地道,“我想,看看……”
祁容顺她视线一望,不加犹豫地笑道:“好。”
从衣架上取了缎衣将她裹紧,而奚勍起身时脚下有些打软,祁容见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慢慢走到西侧镂花小窗前。
直对窗前的小园内,株株冷艳梅,凌寒独自开,与平地之上的幽黑夜幕相衬,雪白绮丽出奇,那纷飞于半空的晶莹,已分不清究竟是雪还是花,仿佛星子碎洒,身浮幻境。
祁容抱着她坐在椅上,而奚勍侧过头,安静望向窗外景色,神情却没入一片黯然。
祁容察觉后心明,下颚轻柔抵着她发丝道:“勍儿,北淮那里四季凉爽微寒,适宜种梅花,等到了以后,我们就在满院子里种上梅树,你说怎么样?”
奚勍稍一愣,随即微笑地点点头。
“或许,以后就不单单是我们两人了……”祁容望着窗外,双眸被银白飞雪一时晃得晶亮,其中充满了浓挚的期盼与向往。
他忽然低下头,深深注视着那张清丽容颜,含笑眼底却夹杂闪动着莫名忧伤,认真问道:“勍儿,你会离开我吗?”
奚勍依偎在温暖之中,神思渐倦,但听得这句,很快就声轻意决地道:“不会。”
不知为何,祁容身体有着丝微颤抖,怔了好久,又补问一句:“永远,都不会吗……”
药力逐渐在体内扩散,奚勍感觉头脑有如灌铅般沉重,视线也变模糊,干脆收回眼,把脸贴在他胸口道——
“不会……这世上,我最亲、最信任的人,只有你。”
祁容目光定格在窗前某个角落,神情僵化了一瞬。
最亲、最信任的人……
她已将今生所有情感,全部给了自己。
然而这一句,就好比顺壁直泻的清泉水瀑,重重激溅在心头,让他得到两种极端的情绪,似欣喜若狂,又似痛苦如裂。
握紧那暇玉般的手,祁容嘴角渐渐抹开一丝笑痕:“帝都这边我基本都交代好,等新年一过,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嗯……”
奚勍轻应,艰难地睁了睁眼睛。
祁容则继续笑道:“我想了想,等去北淮的路上,我们可以先沿途去洛州赏湖观景,休隔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