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如果你远去了-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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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息雨,再这么着咱俩兄弟就没得做了。”
“我把你当兄弟才这么说。”他收起笑容,“难道你以为那些话全是在放屁?”
“有工夫你多收拾收拾自己那摊烂事儿,少他妈管我。”
“叶川。”雨子靠着门双眼紧紧盯住我,手指捏得咔吧一声响。“你以为我心疼你吗?我心疼街上要饭的也轮不上瞅你一眼!你不缺胳膊不缺腿,在研究所里混出头脸了还能出国深造个狗屁硕士狗屁博士!你需要别人为你担心什么?我现在想的是江宁——我想你到底能把他害到什么时候才拉倒!”
我觉得心口狠狠地疼起来。雨子没再说什么,拉着我去吃饭。那天就这样毫无结果地过去,事情也不了了之,直到如今。
——在我想着过去的时候,雨子还在那边唱歌,反复拉腔拉调地咬着“我的热情”不放。我把猫赶出厨房,关上门对他说:“别哼唧了,当心把别家的猫都招来。”
“万一能招来只公的正好给你家汤圆解决问题。”他还是没正经地说,又扭头看看我,“嗳,又琢磨啥呢?”
“得拿几件衣服回医院。这两天不够换的。”我拉开柜门开始翻找。
“还没好?”
“嗯。”
“……下回手术打算啥时候?”
“还得跟医生再商量。”
雨子用手指挠挠额角,眼望着窗外出神。我不做声忙着自己的事。汤圆偶尔叫一两声,伴随着外面传进来的种种声响。
“你已经二十六了?”雨子忽然问。
“对啊。你今天口气怎么跟棺材瓤子一样?”
他斜起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笑笑说:“可不……”
“像活了几百年似的。”
“再过些天就是方凛的生日呢,过两个月是江宁的。”我说,觉得喉咙里有点发紧。
“给江宁好好过个生日吧。”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背对着我。
“好好过,都怪不容易的……”
傍晚的阳光似乎还和下午一样强烈,整个阳台明晃晃的,看不清外面。雨子的声音淡淡飘过来,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叹息。
※
回医院的时候江宁已经醒了,床上摊了一堆报纸。
“这是干吗?”我莫名其妙。
他答得挺痛快,手并没有停下。“找其他病友要的。反正他们看完了也会扔,正好拿来解闷。”
我看出他在叠东西,然而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何物,只好又问:“你叠什么呢?”
“飞机。”
“啊?”
“谁规定飞机长什么样了吗?”他似乎挺爱惜自己手里那些怪玩意儿,“只要能飞就行。”
后来的时间里,我一直看着他在那堆报纸里忙碌。中途我给他换过一次内裤,他还是坚持不肯用朋友帮忙买来的尿不湿,我曾经答应江宁不会强求,也就没有再劝过。去水房洗完衣服,我回来坐在床边继续看他叠飞机。有用整版报纸叠的,也有小到手掌心的;大概有二十多个。
“我帮你从窗口扔出去。”我说。
他笑了,“被抓到就说是你一个人干的,可别把我卖了。”
“行行,绝对不当叛徒。”
那些江宁口中的“纸飞机”被我一把一把地扔了出去。有的当即一溜烟儿坠下去,有的竟飘啊飘地直飞向庭院中央的喷水池。楼下的行人无疑是被吓了一跳,纷纷驻足仰头寻找源头。我把最后几个扔出去,赶紧在被发现之前蹲下身坐到地上。江宁望着我笑起来,我也冲着他笑。
就像两个刚刚成功进行了一场恶作剧而得意不已的孩子,笑得那么开心。
江宁,如果我离开你,你是不是就会更快乐一点?
是不是?FROM江宁:
日子过得飞快,在我们情愿或不情愿的前提下。这座城市的变化亦是飞快,几天之内便有新的东西诞生,随之伴随着旧的东西消亡。我静静地生活在这里,看着,想着,等待着那种变化终将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
从哈尔滨赶来看望的母亲跟我谈了家里的情况,随即又说到另外两件事。
“我和你爸想过了,这次手术还是回哈尔滨做,你觉得呢?首先留你自己在这里我们绝对不放心;即便你不理解我们也是这个意见,养儿方知父母恩,你早晚会懂我们的心思的;就算你无法接受也该替叶川着想着想,他同样是一个人在这儿工作生活,同样有很多难处。那孩子心又细,对这事又总是放不下;咱们说不会用他一分钱,可人家能答应么?你留在这儿,只会整天让他惦记。工作本来就很累,下了班还要天天往医院跑,看得人都不忍心;况且话说回来,叶川毕竟是个外人……还有,如果你不愿让他知道,我们完全可以瞒着。”
我对她笑,狠狠抠自己的手。母亲仍在絮絮地说着,她身后的窗外,树叶随着越来越凉的秋风飘落下来。
趁着晚上同叶川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间歇,我问他:“很想陪着我做手术么?”
叶川正在洗碗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看我,接着很小心地吸了口气说:“你该不会——又想跑了吧?!”
“怎么会?”我笑着说,“只是问问。”
他仍旧凝视着我,稍过一会儿,叶川将视线朝下挪了挪,慢慢地说:“……因为我爱你。”
我的心都痛起来了,却只能探身去亲亲他的脸,然后回答:
“……因为我也爱你啊……”
总有一天会分开。无论生离还是死别,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会经历这一过程。那么,我该选择哪一条路呢?越快越好吗?长痛不如短痛吗?我坐在小小的房间里,看着面前的每一样东西。那些比烙印还要深刻不灭的生活痕迹,早就在产生疑虑之前变存在于心中。
还是离开吧。
虽然我那么不甘心。那么,不甘心啊。
然后,叶川就可以按照本应拥有的正常步调活下去,得到他本应得到的东西。
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珞珞,并且立刻从她鲜有强烈表情变化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你的理由就是这个吗?”她问。
“对。哈尔滨那边人家都把话扔出来了,只要我回去,试用期不出什么纰漏,得到那个职位是铁板钉钉的事。”
“留在北京也能找到工作啊。上次你兼过职的那家翻译公司不是有这个意思吗?”
我该怎么说呢?!珞珞虽然没有生气或埋怨的表示,但我还是能听出她的真正意思。
——江宁,你是不是又想逃走呢?
也许我真的是想逃吧……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继续同叶川一起活下去,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不要告诉叶川。”我只能嘱咐她这一件事。“要走的时候我会自己跟他讲的。”
话是这样讲,无论当着谁的面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它说出口。唯独面对一个人——
当他打开门,朝房间里喊“江宁”的时候;
当他伸出手臂接受我的拥抱的时候;
当他以随意的态度边吃饭边说着单位情况的时候;
当他与我接吻的时候;
当他吹着口哨跑来跑去干活的时候;
当他跟我讨论工作的时候;
当他睡得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埋进我怀里的时候……
我知道越耗下去自己就会越舍不得,无论人或事,全部会变成捆绑住身体使之动弹不得的绳索。可是,每每下定决心后,只要叶川带着笑脸出现在面前,原本清晰分明的决定立刻就混沌成一团笼得人喘不上气的烟雾。
必须……必须要走。我像是用刀子在心脏上狠狠划过去一般如此命令自己。
※
FROM叶川:
临下班前雨子打来电话说自己就在单位附近的快餐店里,希望我能过去一趟。我没多想,通知江宁一声便直接过去了。
进门就瞧见雨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书,只叫了一杯红茶。我想这回估计是要谈事,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说吧。”
他像往常一样先挑起眉毛意气扬扬地笑笑,随即说:“我带方凛去见我们家老爷子了。”
我马上明白了,却没来由地打个冷战。周息雨靠着椅背单手反复玩弄桌上的砂糖包,偶尔瞥我一眼。看样子他没有半点困窘或苦恼的表情,如同在说别人的事般坦然自若。
“你来真的?”我问。
雨子扔下砂糖包,眯起眼睛笑着说:“对啊。”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觉得应该说了,自然就说而已。”
他合上书,将其塞进包里。“其实原本打算一个人和父母说明白了就算;可方凛希望能两个人一起去。我觉得没什么理由反对,就这么着了……”
“什么时候的事?”
“江宁过生日之前。”
“于是就瞒着我们?”我点点头,倏然想起自己同江宁面对父母时的情景,一阵难以言表的苦涩滋味在心头翻涌而起。“瞒得死死的!”
周息雨收起笑容,重新捡起砂糖包夹在指间叠来换去。他的脸略微侧着,仿佛是在等待聆听什么必须牢牢记住的话。谁都没再开口,店里到处是鼎沸的人声,以及搀杂其中年代陈旧的萨克斯乐曲;身后儿童乐园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我们面对面默默坐着。
“起先以为没必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但走到如今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雨子挠挠太阳穴说道。“我不可能为方凛的人生负什么责任,他的人生就是他的;但我必须对自己负责任。”
“你指哪一方面?感情吗?”
“很多。比方说,我需要明确自己同他的关系,明确之后,就要坦白。”
我摇摇头,但还是问:“你觉得这样做对彼此有益处?”
“难道我们只做有益处的事?叶川,你认为自己做的每件事对江宁都有益处吗?我看不尽然吧……”
我似乎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听他讲话,似乎连视线都是散的。
“感情这东西看不见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一切全凭主观当场的判断,想做了,就做。如果有一星半点的控制,那就是你在使用自己的理智。你的理智在拿所有人都会用的法则评定哪种选择是对的,有益处的;哪种是错的,碰也不要碰。”
雨子说着自我解嘲地笑起来,“我会想着对父母现身,当时的念头只有一个。我要确定自己之后将走的一条路,而不是给方凛什么所谓安慰性的暗示。”
他抬脸瞧我:“尽管方凛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他宁肯被我骗也想要的……”
“你真的是这样想吗?完全没有其他原因?”我问。
他考虑了一会,肯定地点点头。
“为了改变吗?”
“不。无论说与不说我都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咱们周围成天能听见某某人叫嚣‘我们可以改变世界。‘但世界真的是由我们改变的吗?应该完全相反吧?!就像灭绝的动物一样,早晚人类也要被自然抛弃。这不是悲观论调,适者生存的道理早就有了。而且,也因为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人和人,全是分离的……没有水乳交融。没有。”雨子说。
“可你好象心甘情愿啊……即便什么都得不到?”
“我已经得到太多了。”他说,“各个方面,太多了。再奢求其他,会有报应。”
由于思绪乱得找不到头绪,我只好以拒绝回复刚才话题的表情对他苦笑,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处的灯火渐渐增多,心底的冷清之感也越来越强烈。
“那么……”过了许久,我艰难地问雨子,“我现在,就正是承受报应吧?!”
他小声回答:“不知道。但假使有,希望只落在你我身上就好了。”
“我有我的理由,你呢?”我说着抓起那杯已经冷掉的红茶喝下去,又放回到雨子面前。
雨子略略咬了咬嘴唇,垂下头,一点点握紧双拳,口吻里不再有刚才调侃的味道:“说了你能相信吗?”
我屏息等待着。他还是低着头,以至于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离不开他了……不仅仅是因为爱或者别的,简直就跟整个人死掉又在各自身上活过来一样……”雨子的声音慢慢传出来,形同一记一记打入脑海的雷霆。
很久以前的记忆重新苏醒,带着挣扎的意味。我似乎看见以相同态度坐在对面的方凛,在那个比任何时候都要令人感到孤独的季节里,对我说他根本不想要所谓长久的幸福。
而如今,雨子却正在用全部力量去挽回。
“‘我是只为彼岸不为海,你可能是只为海而不为彼岸。’雨子你还记得这句话吗?”我说,“现在想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