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1-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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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又能怎样呢?一个月子中的产妇,难道能打炕上跳下来,奔去关睢宫找那个绮蕾理论不成?况且就算她可以出宫,又能对皇上说什么呢?他是万民之上,九五之尊,他要宠爱就宠爱谁,想封谁为妃就封谁为妃。而自己,只是他众多的选择之一,又能对他的其他选择说什么呢?
就像此时,她听到了贵妃的抱怨,句句都是自己心声,可是也决不能随声附和流露出丝毫怨恕之意,因为皇后是自己的亲姑姑,她不可以让别人察觉到自己与姑姑的隔阂而反过来轻视了自己的势力和背景。娜木钟就是因为看不透这一点,才一边拉拢着巴特玛一边却无肆无忌惮地嘲骂贬斥她,而让人们并不真正把她们看成团结的一派的。自己是要做大事有大志的人,却不能这般沉不住气。
因此任凭娜木钟抱怨不休,大玉儿只是不动声色,直到娜木钟骂得尽兴骂得累了,她才适时点了一句:“只要她一天得不到封号,就一天不可能越过你我的头去;怕只怕她肚子里究竟不知是男是女,俗话说母以子贵,如果她这回生了儿子,那么皇上就可以这点理由册封她了,豪格的娘不是封了继妃吗。”
娜木钟一言惊醒,踌躇起来:“她和我脚跟脚儿地有了身孕,算日子还比我早着几天,算起来最多再过两三个月也就该有个信儿了。这倒要好好问问太医。”忽又抿嘴儿一笑,挤眉弄眼地道,“我听说,我听说那狐狸精自有了身孕后,忽又装起正经来,说什么也不肯和皇上同房,且在宫里面重新设立神座,每天拜神念经地,只差没有重新吃起长斋来,不知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养精蓄锐,吸了阳气就做起法来了?”
庄妃听她如此胡诌,失笑道:“一派胡言。哪里真有这么邪门?不过是有孕在身,不爽快是有的。”
娜木钟也笑道:“那便天保佑,她一辈子身子不爽也就罢了。”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你每天看了诗书看兵法,又天天打听前线战报,到底知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庄妃忧心忡忡地叹一口气,答非所问:“崇祯这回派的可是洪承畴。”
娜木钟道:“洪承畴便怎的?他很厉害么,有三头六臂?”
庄妃笑道:“是不是三头六臂我倒没见过,但是他的名字却没少听说。他是蓟辽总督,战功无数,又是出名的常胜将军,行军带兵都很有一套。年初我们的人兵临锦州,本来已经占了上风的,但是明主朱由检派了洪承畴统领十三万大兵救援,内中又有吴三桂等八总兵,都是有名的大将,早先我陪皇上审奏章,看到前线抄来的邸报,上面说‘援锦大军,用兵异于前,锦州围城之兵势不可挡’,竟是要与我们决一死战。要不,皇上也不会御驾亲征,自己率八旗精锐驰援不算,还调集蒙古科尔沁、巴图鲁两部协助,连我哥哥吴克善都领兵上了前线,奉命守卫杏山,声援锦州。这一仗,必然会打得很吃力,胜负很是难断。”
娜木钟并不以为意:“管他是天兵天将,皇上也一定旗开得胜。咱们大清的仗还打得少吗?蒙古也好,满人也好,都是马背上长大、出生入死惯了的,不比那些明军,养尊处优,腿脚早就懒了,哪里还拿得动枪拉得开弓?洪承畴又怎样?吴三桂又怎样?咱们还不是有十四爷多尔衮、大阿哥豪格这样的神武大将?”
庄妃原本意在闲谈,再没想到娜木钟会突然提起多尔衮来,乍然听到名字,倒仿佛有千斤重的大锤猛地当胸一击般,顿觉心旌摇荡,耳鸣晕眩,一时竟是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娜木钟犹自絮絮不休,饶舌道:“十四爷的福晋死了这许多年了,说是多少王公大臣托人说媒,要把闺女许他,哪想都看不进眼里去。竟不知到底想要个怎么样的天仙神女才肯结亲?又说是他心里其实早有了什么人,却不知为什么不肯光明正大地娶了来,只偷偷摸摸地往来。有人亲眼看见的,三更半夜有轿子打王府里出来,只不知是什么人。”
一番话只听得大玉儿心惊肉跳,哪里还有心思答她,只含糊点头道:“不过是传说罢了,又不是你我眼见的,哪里便好信他。”
一时娜木钟去了,大玉儿犹自心潮起伏,满耳里只是娜木钟说的多尔衮不肯续弦的话。多尔衮并不是一个忠贞的情人,他在睿亲王府里美姬无数,欲索无求,这些她也都是知道的。但是,他却自睿亲王妃死后,再没有立任何人为福晋甚至侧福晋,她们只能是他的一时之欢,只是他身边床上的一个摆设一个附属,而从不会真正介入他的生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惟有自己。
自己才是他的伙伴,他的亲人,他的真正的福晋——不,是他真正的皇后!称王称后,坐拥天下!这是他们的誓言,不是吗?能做他的皇后的,唯有自己!而能最终取得皇位的,将是他们的儿子福临!为了这个目标,她隐忍,她律己,她课子严苛,枕席备战,无一刻松怠。
然而,他们的雄心壮志,终究什么时候才能如愿呢?她和他,又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堂堂正正地往来,比翼双飞,莲开并蒂呢?
第21章 沙场之上谁是真正的英雄(3)
想着,益发思如潮涌,相思之情难抑,遂命丫环铺设文案墨砚,索笔题得七言律一首,诗云:
莫向春雨怨春雷,水自风流花自飞。
卓女情奔司马赋,虞姬血溅霸王旗。
笛声吹彻锦边夜,乡梦飞凌凤殿西。
赠我青丝挂鹿角,为君金鼎煮青梅。
写毕,擎在手中反复吟咏,仍觉未能尽兴,正欲再续一首。恰时福临已经背课完毕,出屋来,看到母亲题诗,便也站在一旁细读,喜不自胜,朗朗评道:“请教额娘,这‘笛声’一联套的可是‘小楼吹彻玉笙寒’之句?这写的是锦州的前线战事,但是‘凤殿’一句又指咱们盛京皇宫,额娘是写给父皇的吗?那么文君琴挑的典故好像不恰当。倒是尾联最妙,儿子最爱这最后一句,逐鹿、问鼎、青梅煮酒论英雄都是中原称主的绝佳典故,额娘这句是说等父皇得了天下,要洗手煮青梅,亲自烹酒相迎。这一句气势好又吉利,父皇看到一定很高兴。”
大玉儿不料他能看破,反惊讶起来,笑道:“福儿真是长大了,竟能鉴赏诗词的好坏,还知道批评用典。额娘这首诗写得不好,你说得对,用典很不恰当,这比喻也为时过早。”说完随手揉了。
福临可惜起来,抢夺不及,瞒怨道:“额娘怎么撕了?为什么不交给儿子保存起来?”
庄妃笑道:“交给你保存?那是为什么?”
福临昂然道:“将来我做了皇上,一定颁下御旨,命人将额娘的诗词刊印传世,奉为经典。”
庄妃看到他这般说话,又喜又惊,继则不安,正色道:“福临,你身为皇子,要以天下为己任,想当皇上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不可以将这份心思表露得太早,更不能张扬太过。宫里阿哥众多,像你豪格哥哥那样立过战功的也不在少数,怎么知道将来一定是你做皇上呢?你这样说话,岂非招祸?”
福临恭敬道:“儿子知错了,额娘教训得对。额娘曾跟儿子说过,皇子当谦和为上,友爱弟兄,万不可自视太高,目无旁人。儿子出语狂妄,请额娘罚我。”
庄妃又爱又叹,忍不住拉过福临抱在怀中道:“你真是聪明的孩子,也的确是帝王之材。你不做皇上,谁来做呢?但是你一定要记得,越是皇子,越要谨言慎行,既不可妄自尊大,亦不可妄自菲薄,出语轻浮。做皇上的人,只有心腹,没有知己。心腹是用来为你卖命的,但是知己,却是偷听你的秘密的。而一个皇子,绝不可以与人分享心事,更不可让人窥破先机,记住了吗?”
福临一一答应了,问道:“额娘,你几时正式教我写诗?”
庄妃道:“读尽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你如今笔力未健,倘若急于冒进起坏了头儿,只会走上歪路,写坏了笔,以后都难得校正过来。非得宁神静气,不急不躁,且把李、杜、白这三个人的诗读遍了,细细领会,再把王摩诘、李商隐的诗通读一遍。等到这些读得熟了,再回过头细领一回诗经和楚辞中的重要篇章,然后再学写诗不成。”
福临叹道:“那得到几时啊?若不学写诗,额娘又叫儿子背对课做什么?”
庄妃笑道:“这就叫学以致用,这个用不一定非是用于写诗,亦可用于领略诗文的好处。你背熟了对课,再重新领略古人佳句里的对仗工与不工。若工整时,便是和对课相合了;若不工,则问一回自己这里何以要破。这就是精于工却不必拘于工。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等句固好;而‘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虽不工,却也堪称佳对,若拘泥于‘双飞翼’与‘一点通’的对仗倒反而失掉了这份自然天成的韵味。”
福临拍手道:“我懂了,就像额娘这句‘赠我青丝挂鹿角,为君金鼎煮青梅’。连用了两个青字,原于诗理不合,然而不论是青丝还是青梅,若换作任何一字,都会失了这种江河急流一样的气势。所以只要是好句,对仗工与不工,用字是不是重复,都不必太计较了。”
庄妃含笑道:“你果然明白了。不过你现在还是初入门,这些规矩还是要守的,直等写诗写到‘物华似有平生旧,不待招呼尽入诗’的份儿上,到时候一挥而就,熟极而流,就可以不理这些规矩了。”
福临自觉这番讲谈有醍醐灌顶般的清彻,浑身舒泰,嘻嘻笑道:“谢谢额娘,儿子领教了。儿子练武的时间到了,这就告别额娘,去鹄场练射了。”
庄妃点头答允,忽见他口里说去,眼中却似有不欲之色,遂问道:“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去?如果实在不想去,休息一天也无妨,但是只可以休息一天,下不为例。”
福临忙道:“儿子不敢偷懒。儿子不是不想,是不敢,鹄场很可怕,老是有些古怪的声音,儿子每每已经瞒准了鹄心,却只是射不中。额娘,儿子可不可以换个地方习射?”
庄妃心里一动,忙命丫环道:“这便传我的话,告诉师傅,给九阿哥换个地场练习,以后不要再到鹄场那边去了。”
福临大喜,叩头谢了自去。庄妃又追到门前,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走远,想起两宫仆从勒死鹄场的惨事,大为不安。那时自己正逢分娩,鹄场上十几条冤魂升天,那冲天怨气曾一度笼罩永福宫徘徊不去,九阿哥生下来便为怨气所袭,受了惊吓,虽文武双全,举止有度,胆量却不足,梦中时有惊悸不安之状。而鹄场上至今阴风阵阵,大白天里人们经过也觉凄凉,虽几次请神驱鬼都不能见效,倒是一块心病。因此低头苦思对策,沉吟不决。
第21章 沙场之上谁是真正的英雄(4)
笛声吹彻锦边夜,乡梦飞凌凤殿西。
锦州战场的多尔衮并不知道,他亲生的骨肉正在皇宫后苑一天天地长大,已经长成一个聪颖过人的小小皇帝——那真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之材,他禀承着多尔衮的骨血,却冠名以皇太极的子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该是大清王朝皇位的惟一继承人——但他真是时时刻刻都牵系着那凤凰楼西的永福宫,那永福宫里的大玉儿啊。
他在等待着,计算着,奋战着,只为了可以早一日得胜还朝,与卿团聚。他想她,想得这样浓烈,以致于皇太极走到他身后都不曾察觉。
“十四弟,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了,可想出什么攻城的好法子没有?”皇太极朗朗笑道,“要是再想不出来,可就又要被范大学士抢功了。”
“范文程?”多尔衮好笑,“范大学士上次用反间计打败了袁崇焕,这次又有什么奇兵高见来对付洪承畴?”
“真是奇兵呢。”皇太极笑道,又指一指范文程,“范大学士,你自己来说吧。”
范文程笑着上前一步,先恭敬地向多尔衮行了大礼,这才缓缓说道:“这次是苦肉计。我听说洪承畴是个孝子,所以派人到处搜捕他的家人,今天已经得了准信儿,他的母亲、妻子、并一儿一女已经一个不落,全部在握,不日就要来到。届时我们再挟家室以胁将军,还怕他不就范吗?”
多尔衮恍然道:“果然是一条毒计。难怪中文里管敌人降服叫‘就范’,我还一直纳闷这‘范’是什么意思,敢情就是你范大学士的范字呀。”说得皇太极大笑起来。范文程羞赦,谦让不已。
隔了两日,果然清兵擒了洪承畴家人来到。皇太极厚礼相待,敬若上宾,于帐中设一席,亲自打横相陪。洪氏一家四口如石像木偶,凛然不惧,虽然被押送着风尘仆仆赶了数天的路,又饥又渴,却视满桌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