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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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贝蒂瞪她一眼,“你急你去,在这里和我抢什么?”
淮真笑了,“再说一次,谁抢谁?”
陈贝蒂将她上下看了看,“不就是同你换个客人罢了?着急成这样我却不懂了。”
淮真道,“搔首弄姿,将自己打了包送到别人跟前进行变相贩售,确实难懂。陈女士,你不懂尊重自己,也请不要因你个人行为而坏了华埠与华埠女孩们的名声,让白人仍以为华埠女孩漂洋过海都是来做妓女的。”
陈贝蒂声调都拔高两度,“谁变相贩售?谁搔首弄姿?谁不懂尊重?”
淮真道,“不是贩售,好的。那么你在渴望恋爱也好,床伴也罢,不论安德烈先生是否乐于看到你送上门来,希望你明白,这个男人有未婚妻子,而今天,你代表的华埠,在勾引一个已有伴侣的男士。”
陈贝蒂极少听见这一类露骨批驳,脸涨的通红,“你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些什么?”
淮真不疾不慢,“上床而已,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不可说?即便上妓馆,只要付了钱,便无可指责。而陈小姐你今天不就在这里,做着更失德的事?还是说你自认为自己的行为低贱?”
陈贝蒂怒极反笑,“家住姑婆屋对面的丫头,从小耳濡目染,也难怪。走开!”
淮真道,“除非你亲口告诉这位客人,你的个人行为不代表所有华埠女孩。他付钱给你也罢,他不付也罢,都不关我的事,我立刻走开。”
“什么付钱不付钱的,乱七八糟!你讲话尊重些!嘴里没一句好的!”
“床伴讨人喜欢,又不想有更深层接触,付钱当然无可指责且天经地义。假如是像陈小姐这样的,我想许多人可能会酌情考虑付钱这种挽救措施。”
陈贝蒂气急败坏,扬手要揍她。
淮真轻轻一闪,运气极好避过去。陈贝蒂往前一倾,重重扑到门上。
淮真怕她摔出脑震荡闹到自己身上,正想伸手去拦,面前那道门“哗——”地拉开了。
陈贝蒂踉踉跄跄,惊叫一声,直直栽进屋里去。
事发太过突然,淮真愣在原地,有些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一个黑沉沉身影一脸嫌弃迈过地上趴着的人体,走出来。
淮真一抬头,看见一双睡眼惺忪不及睁开的黑色眼睛。
整个人带着被打扰清梦的可怕起床气……
……连带着一触即发的种族主义情绪,让淮真吓的不禁后退一步。
她张了张嘴,正想问为什么会是你,一个“s”音节还没完整发出去,陈小姐在里面,非常及时而妩媚的“哎哟”了一声。
尔后柔声问道,“弄得好疼。拜托,帮帮我——”
西泽闻声,一手扶上门上铜球,若无其事将房门关上。
连带女人一起关在了里面。
一气呵成的动作,若无其事的神态,好似只是驾轻就熟的关了一只犯了疯病的家禽。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华人。”
还好,语气平静。还记得保持绅士风度。淮真松了口气。
紧接着,“给我换个房间。”
“似乎没有空房了,等我去问一问。”
正要转身,身后又是一句,“等等。”
淮真回头看着他的眼睛,等他发话。
西泽避开她的视线。“先带我去吃点东西,有些饿。”
“……好。正好华埠小姐要来客栈了,可以去二楼餐厅边吃边等。”
“嗯。”
淮真见他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
西泽好像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一见她回头,又将视线移开,假装在打量别处。
淮真心里好笑,特意等到他走近前来,稍稍跟在他身后一点,和他并行。
再度陷入沉默。
大厅的嘈杂喧闹,从走廊尽头漫溢进来。淮真仍有些似梦非梦的飘忽,没搞懂为什么房里住着的是这个人。
“安德——”
西泽打断她:“安德烈未婚妻恰好是我妹妹,想住在市区方便来华埠,所以只能住在我公寓里。安德烈的妹妹和她形影不离,也在我公寓。所以我无处可去,安德烈建议我使用这里。有问题吗?”
“没有。欢迎。”淮真忍笑。
西泽看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说,“给讨人喜欢的床伴付钱?你懂的倒多。”
第36章 过街门楼3
淮真语塞。原以为讲着广东话便只华埠人才能懂,千万没想到这人躺在里面,不声不响全听了去。
“抱歉,打扰你午休了。”她沉默微笑,一看走廊转弯的八角钟时刻指向一点整,心里默默吐槽,什么人大白天午饭不吃躺床睡觉?
隐性死宅吗。
西泽也顺她目光看去。
一路沉默。
正巧,搭载华埠小姐们的车似乎刚停在企李街外。路人纷纷驻足,沿街一片欢呼,响动越发明显,看样子是快要过来了。
淮真带他到二楼坐下,携来菜单。
点到第三个菜,淮真笑着问,“所有中国菜分量都很足,避免浪费,我也许会建议你不多于三个菜。”
西泽说,“我告诉过你只有一个人?”
“抱歉。”
西泽几乎是照着她的推荐顺序,用英文将菜都点了一次。
淮真只好微笑着,继续一一记录菜单,心想,美帝就是奢靡无度,即便柯立芝已走到尾声,大萧条过去快两年,仍可以想怎么挥霍资源就怎么挥霍。
用托盘盛七喜凉茶与冷盘过来时,恰好两名白种妇人也在靠近阑干的邻座落座。
一坐下,两人抬眼,往楼下扫了一眼。
其中一人立刻说道,“不知道会不会比相片好看。很可能,真人看起来全都长一个样。”
另一人咯咯笑了一阵,语气傲慢的说道,“再美,品格都不会太高尚。我与我先生一同去过远东。京都,上海,香港,西贡……那些年轻女人见了我先生眼睛就发直,扭着屁股围上来,真是狂蜂浪蝶。天知道,他今年年已经四十了!怪不得他那么爱去远东,那简直就是他们男人的天堂。今天来了华埠,那接应我们的华人女孩子,你不知道,眼神实在是让我侧目。噢,我的天,华人女孩子的轻浮劲真是从不令我失望。”
“真的?”那人听得目瞪口呆,“那我对华埠小姐也没有太大期待了。”
淮真听得好笑又气愤。侧头一看,那对华人颇有成见的女士,正是那名石油商人的太太。
走进西泽落座的餐桌,发现他打量她的神情。
“感觉怎么样。”他问。
她知道他也听到了邻座英文对话了,勉强笑笑,没回答。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叫她怎么辩解?
西泽看着逐一摆到桌上的餐盘,问她,“不讲讲这些都是什么?”
“七喜凉茶。”她回忆了一下,“许多种对人无害的植物熬制的,微甜,可以提神,降火。”
“噢。”
“冻辽参。材料很珍贵,味淡,传统上来说可以强身健体——各类报纸消极看待中国医生的医术时,你也这么认为的话,当它是一类点心就好。至少对身体无害;这一个,广东话说叫‘捞汁海蜇’,是海蜇头,带蘸酱,有些辣。你能吃辣么?不能的话,我替你换一个蘸料。”
“不用。这个呢?”
“蓑衣黄瓜。每一片都相连着,没有断开,很考验刀功,有一些像超市的腌黄瓜,但是更新鲜,有点酸甜。最近西医大肆鼓吹维生素c,我觉得倒不用去市场买药片,多吃一些新鲜水果蔬菜比什么都好。”
餐厅老侍应恰到时机将红焖排骨与青红萝卜排骨盅推过来。淮真揭开盅盖,香气立刻迫不及待从陶瓷盅溢散出来。
正不断数落着华人女士一切罪状的两名白种妇人,闻着香味也回过头来,望向淮真盛递餐盘的手,嘀咕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中午的侍应没有向我们推荐过?”
淮真刚开口,试图解释这一盅青红萝卜排骨汤。
“这个是——”
西泽打断她,“这个我知道。”
淮真道,“在香港喝过吗?”
“几年前在纽约哈得逊河,一位友人向我推荐过。他出生在英国,但家人在香港。”
隔壁妇人坐直身体,闻言,动了动,突然伸手招淮真过去。
西泽盯着她,“Don’t go。”
声音不重不轻,足以让邻桌两人听见。
淮真刚好抬头对上妇人视线,此刻进退两难,只好尴尬笑笑。
妇人用德州英文说道:“我只是想简单询问一下。”
过了两秒,西泽侧头,礼貌微笑,德州口音讲的一丝不苟,“这位女士今天只为我服务。有问题请你们自己的侍应过来询问。”
淮真听懂英文发音里的长到夸张的元音,心里好笑到不行。
那妇人一脸难堪的撇嘴,向淮真投来求助目光,眼神里透露着想要和淮真达成“这年轻人脾气很怪很没礼貌是不是”的共鸣。
淮真只好用英文说:“如果对侍应不满,可以对她进行投诉,店主会为您换一个更好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让你感到失望。”
那妇人一脸莫名其妙,“像谁?怎么样?”
淮真一笑,看着她,不再回应。
过了两秒,妇人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被人听见,脸涨的通红。
等菜上齐,那两名妇人再坐不住,借寻找丈夫为借口起身离去。
看着满桌子菜和唯一的食客,淮真笑问道,“需要讲讲都是些什么吗?如果朋友没来,最好先吃一些热盘,因为很快会凉透。”
西泽一手拉出身旁鸡翅木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淮真摇头道,“被老板看见,会被罚的。”然后又说,“我去询问一下是否有干净客房。”
惠医生开的药让她最近胃口出奇的好,饿的极快,那盅汤实在让她馋得不行。讲完这段话,淮真揉揉空空如也的胃,赶紧跑开。
很快寻到客栈老板,向他询问是否有多余空房间,并向他解释了西泽想要更换客房的前因后果。
听到陈贝蒂擅自作主,在客人房前徘徊不走的事,老板极为愤怒,当即决定将她换去稀缺人手的大堂;又让淮真去询问西泽是否愿意住老板自留的一间干净房间。晚些时候,他再亲自去向他道歉。
从大堂回二楼时,华埠小姐们来了。
人群随着《中西日报》记者一涌而进,将通道挤个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里,淮真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仗着个头小,才得以飞快挤过人群。
终于摸到楼梯扶手,她立在台阶上,松了口气。
背后一连串掌声响起,淮真回头,远远瞥见几名头发整洁盘在脑后,旗袍外披着灰鼠滚边棉褙子,白狐抑或灰白鼠毛裘撒花披坎肩,或者考究毛呢大衣的女孩们微笑着的优雅剪影。
立着看了一阵,眼见人群又往二楼挤来,她赶紧几步步上高几级台阶。抬头一看,西泽坐在餐厅角落,远远望过来。
一眨不眨盯着她。
表情看起来……大概是觉得她有些辣眼睛。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像连衣裙的绿旗袍,心想,不嫌弃也怪。
伸手将旗袍下摆抻了抻,让自己显得整洁一点。
西泽看着她一路快步跑来。
此刻嫌弃已经从眼里写到脸上。
光吃不长肉,我有什么办法?
淮真无视他的目光,试图用英文解释这种穿着:“这个是……”思索半晌,死活没想起旗袍英文单词。
“Cheongsam。”
她点头,又望向楼下大堂,“适合身材匀亭,富有韵味的成年华人女性。”
大堂里,除开由主办方带领,在人群中惊鸿一现的华埠小姐身影,还有两名女士的倩影也颇为惹眼:
叶垂虹坐于餐厅橱窗边,手执汤匙,微掩红唇,与身畔人低声耳语;素淡的小小白丝翠茵植绣黄无袖旗袍上恰到好处雕琢身形线条,细腻修长的胳膊支在餐桌上,更显羸弱美。
旗袍倒是平平无奇,但领口两粒红宝石纽子却是点睛之笔。
另一人,不知何时从三楼客房出来了。被罚到这受累地,也深知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
步履摇曳,身形纤盈,移步而前;一出来,立即成为另一焦点。
重点是,那怡然无拘的神态,昭示着她十分清楚,并享受着成为这种焦点的全部过程。
尤其是对于那些带着今夜有着猎艳抱负前来华埠的男士们。
第37章 过街门楼4
有人,即使知道自己耀眼,也有心知今日要伴落叶,当陪衬。
而有人,即使已是绿叶衬花红的,也能不输于人,摇身一变成为独树一帜、万众瞩目的琴叶榕。
虽然知道后者贻弄风情,但好歹也为她身上这同款旗袍正了名。
淮真佩服,但确实羡慕不来。
“刚才过去了二十四个女孩,很美,有看到么?”
西泽淡淡道,“没。”
淮真道,“她们穿的都很好看。那么晚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