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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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骂得没错,连我自己都知道笨。”
“知道还要那么做!”雷聿一脸愠怒地道,“人家两派争权夺势,你偏偏要夹在中间,心甘情愿做牺牲品!”
卫昭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谁叫那里面……有我不能不维护的人?”
雷聿瞪他一眼。“可是谁又来维护你?你肯为他们赔上性命,可他们呢?周延那个老狐狸,分明是有意丢车保帅,他的用心……哼!也只有你这个笨蛋才看不明白。”
“我明白的。”卫昭静静地道。
“那你还听他的话!”
“不是为了他。”卫昭淡淡一笑,道,“我是为了丁大将军。说起来,我的性命都是他给的,现在还拿来给他,也不算过分。”
听到卫昭的话,雷聿稍稍沉默了一下,才道:“谁能让你欠他的情,倒真是幸运。可你也还得尽够了。这些日子,你为他受的罪还不够多?还要再加上一条命!”
“还好。”卫昭故做轻松地笑了笑,“除了这牢房气闷些,也没什么。”
“还好?你还以为能瞒得过我?就算灯火再暗些,这件破囚衣也遮不住什么。”雷聿冷哼一声,刷地掀开卫昭的衣襟,裸露的胸膛上道道伤痕纵横交错,有的淤青,有的暗紫,有的已经红肿溃烂,看去异常触目惊心。
“还要看看你的腿么?”雷聿咬牙道,“或是后背?”
“到底是你的眼光厉害。”卫昭笑道,“别人我就能瞒得过。”
“是么?”雷聿瞟了他一眼,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是因为他们够不在乎你。
“有没有吃的?”卫昭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笑道,“你不会空手来探监吧?”
“当然有。”雷聿从怀里摸出只玉瓶,倒出枚药丸塞进他嘴里,“先吃这个,饭菜一会儿才送来。”
接着又掏出几只瓶子,一边给卫昭的伤口上药,一边恼火地低声埋怨:“怎么每一次来都是赶上给你疗伤?我不过离开十几天,居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你这个人啊,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卫昭只是笑,静静地看着雷聿的动作,见他轻而易举地打开自己身上的镣铐,神情也不见如何讶异。
对于雷聿的神出鬼没,手眼通天,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觉得有一点好奇,不知道要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他束手无策。
雷聿却正对着卫昭身上的伤口皱眉。“你们的刑部下手可真够黑的,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会使。这么多竹刺,得一根一根挑出来,这里的灯火这么暗,怎么可能挑得干净!也亏你,伤得这么重,居然还装得没事人似的,逞强是想逞给谁看?”
“那就算了吧。”任由雷聿埋怨得够了,卫昭才淡淡地道,“治不治,也没什么打紧,反正也只有几个月……”
话还没说完,肩上陡然一阵剧痛,却是被雷聿紧紧抓住了肩头,力道之大,简直象是把肩骨都要捏碎了。
“卫昭,你到底还有没有心?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雷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你的性命,你自己把它当什么?就真的一点也不爱惜?这世上还有没有你在乎的人,留恋的事,抛不开舍不下的东西?我这样几次三番地来救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卫昭的脸色痛得发白,却紧闭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呻吟,直到雷聿惊觉地放手,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要我怎么样?求你来劫刑部大牢?”
“只要你开口。”雷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开口。”卫昭苦笑,“如果能,上次我已经跟你走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为别人活着?”
卫昭垂眸不语,过了片刻才轻叹一声。“可是我这条命,早已不是我自己的了。”
听了卫昭这一句话,雷聿出人意料地没再发怒也没再开口,只是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卫昭,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中的光芒却复杂变幻,深黑难测。
卫昭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雷聿褪去了冷峭与讥嘲的外衣,带着几分沧桑几分无奈,目光专注异常,象是在沉思又象在伤怀,整个人都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与平日里骄傲狂放、洒脱不羁的雷聿相比,就象是换了一个人。
仿佛陌生,又依稀觉得更加熟悉。
过了良久,雷聿才收回凝望的目光,恢复了原有的熟悉表情,轻轻在卫昭脸上抚了一下,道:“我不会放弃的。”
卫昭身子一震,警觉地抬头看向雷聿,沉声道:“你想做什么?别忘了这里是东齐的都城,不是你的连云山寨。”
雷聿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笑容云淡风轻,从容冷静,然而看了他的眼神,卫昭便知他心意已决,无论自己怎样劝说,他的主意已经是不会改变了。
在一刹那间,卫昭的脸色变得煞白,再也没有半分血色。
“雷聿,我不会因此感激你的。”卫昭冷冷抬眸,清冷的目光寒如冰雪,不带丝毫感情地看向雷聿,清清楚楚斩钉截铁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山贼,我是将军,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你那种无法无天的草莽生活我没兴趣,也瞧不上。我情愿堂堂正正地被朝廷处斩,也不想跟着你去做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山贼。别把你那一套强加给我,也别再多管我的事,你最好记住,我们从来不是朋友,我也从没求过你帮我,一直以来,都只是你的自做多情一厢情愿而已。”
卫昭待人一向温和亲切,象今天这样冷酷的神情,尖锐的言辞,雷聿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他冷冷的目光和话语便如一把刀子一般,毫不留情地直刺过来,竟似不带半分感情,更加不留半分余地。
只差直接对他说:我看不起你。
纵然雷聿再骄傲自信,脸色也不禁渐渐变了。
“是么?”雷聿脸色铁青地瞪着卫昭,五官的线条渐渐绷紧,突然猛地俯下身,狠狠吻上了卫昭的唇。
雷聿的动作粗鲁而强硬,紧紧钳制着卫昭的身体,没留下半分挣扎的机会。然而唇舌却异常灼热,带着令人晕眩的温度,激烈而狂暴地攻城掠地,肆意纠缠,侵占到口中的每一处角落。便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让卫昭来不及躲闪,来不及抗拒,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能被动地接受,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昏乱。
在雷聿粗暴而激烈的辗转咬啮下,卫昭的呼吸渐渐急促,原本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上也隐隐透出一抹晕红。他无法说清此时的感觉,也完全没机会冷静与思考,只觉得雷聿那滚烫的唇舌就象是一团火,使所到之处迅速升温,炽热得令人头脑昏沉,意识迷乱。这种感觉异常陌生,却并不讨厌,也许是因为在心底深处早已习惯和接受了这个人,所以即便他的举动霸道而无礼,也并未引起真正的抗拒。
反而有些近于沉溺。
不知不觉中,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本能的挣扎也开始转为不自觉的回应。就在空气正逐渐升温时,卫昭只觉得唇间一凉,已经被雷聿用力推开。
“一厢情愿?”雷聿冷笑着站起身,斜睨着脸色绯红、呼吸纷乱、仍在低低喘息着的卫昭,挑眉讥嘲地轻笑一声,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听到铁门砰一声重重关上,卫昭才抬起低垂的头,望向雷聿离开的方向,脸上并不见愤怒和屈辱,眼中的神情微带怅惘,又有些苦涩。
第三十五章
此后雷聿再没有来过,但是自从他离开之后,卫昭的待遇却多多少少有了些改善。
镣铐仍然冰冷沉重,但至少不再钉在地上。饮食仍然简单粗陋,却比以前新鲜丰富,可以保证起码的营养。就连铁门上的小洞也不再整天紧闭着,从洞口透入的些许微光虽然昏暗,却已是难得的一线光明。而狱卒每天送饭时闲扯的几句话更是格外珍贵,足以令卫昭感受到,自己还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卫昭不知道雷聿花了多少金钱来贿赂狱卒,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但知道他仍然关心在乎着自己,心里已觉得暖洋洋的,既欣喜又担忧,既踏实又不安。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却都平静无波,卫昭日日夜夜都在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从狱卒口中卫昭知道,丁大将军被降调回京,在兵部担任一份闲职,但他却一直抱病在家,始终没有去上过朝。丁晚云曾来过好几次,却因为死囚牢的守卫森严,每次都被拦在刑部大牢外,没有能够进得来。东齐王有意在万寿时立嗣,今年的秋决可能又会停勾。
却一直没有雷聿的消息。
那狱卒从来不肯提起,卫昭也从来不问。
只是从狱卒定期偷偷随饭菜送进来的伤药中知道,雷聿始终没有走,并且一直在暗中照顾着自己。
每次从饭菜下面找到那个熟悉的瓷瓶,卫昭总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动地出半日神。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东齐王的万寿已经过去,却并没有如传言所说般下诏立储,自然更不会有大赦。
而秋决的日子,却近在眼前了。
就在卫昭已安心等待秋决的时候,一日午后,死囚牢中突然一片喧哗嘈吵,大叫声、狂笑声与铁门敲击声响成一团,异常热闹,狱卒们竟然也不来制止。
等狱卒再来送饭时细细打听,才知道新近崛起的北燕派出使节与东齐通好,情愿向东齐纳贡称臣,以换取两国结下盟约,共同攻打强敌北魏。东齐受北魏威胁已久,早想解决这心腹大患,又见北燕词卑意诚,条件优厚,东齐王自是欣然应允。两国联手出兵三十万,于应、云、安、代四州大破魏军,斩敌十万,占领了北魏四州八郡二十余县,边境西扩三百余里,是为东齐立国以来最大的胜利。
捷报传来,举国欢腾,东齐王为了庆祝此次大胜,一连下了数道恩旨,减赋、抚孤、加开恩科之外,便是大赦天下。除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之外,其他死囚都可按律减等,或是杖责流放、或是削籍为奴、或是派服苦役,总归能拣回一条性命。
这个消息传到狱中,也难怪死囚们个个狂喜不已。
但是卫昭知道,自己犯的虽然并非不赦的重罪,然而霍家的势焰熏天,又掌握着刑部,要想从中做点手脚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因此心情颇为淡然,并没抱着太大的希望。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大赦的那一天,卫昭竟也跟其他的死囚一道被提出大牢,跪听过恩旨后,又依次被塞入密闭的囚车内,分别运往不同的地方。
听到同车犯人兴奋的低语,他才相信自己确实已经逃出生天,不必再接受那一刀之刑。
直到囚车辘辘驶入一家气派豪奢的深宅大院,一群身形粗壮的健仆打开车门,呼喝着叫众人下车站好,接受查验,卫昭才终于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第三十六章
清晨,天色才刚刚有些泛白,一辆黑漆马车已经自靖安侯府中缓缓驶出,一直出了西城门,才在一座驿站边停下。
车刚一停稳,几个身手矫健的布衣男子已迎了上来,与驾车的老者说了几句话后,其中一人到后面的车厢里呆了片刻,探头向同伴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切情况正常。同伴中一人便接过老者手中的马鞭,坐上车夫的位子,其余几人骑马跟随,驾车径直向西驶去。
走了数十里后,迎面又是数骑急驰而来,在马车旁边倏然止步。为首那人一身劲装,满面风尘,行色匆匆地一跃下马,还没开口,车旁的几名男子已围了上来,神态恭谨地躬身行礼。
“首领,人接到了,我已亲自验明无误。”
车厢中的男子也闻声出来,行礼过后,向自家首领低声报告。
“嗯。”雷聿点点头,目光已落在他身后的车厢上,“他怎么样?”
“……还好。”那下属稍稍犹豫了一下,道:“一直在睡,象是服过什么药物。睡得倒还算安稳,只是,身上好象还带着点儿伤。”
听到最后一句话,雷聿的眉头微微一皱,不再向那人多问什么,微一挥手,示意众人继续赶路,自己却没再上马,而是推门进了车厢。
那下属与同伴交换个眼色,没再回车里,只是轻轻关上了车门。
隔了几个月后重见卫昭,雷聿几乎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个月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对于两人而言,中间却有着太多的波折,太多的抉择,太多的大起大落,包括命悬一线的生死分界。
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能看到卫昭平安地躺在自己面前,雷聿只觉得满心感激,再也不敢多要求别的。
只是……好象每一次见到卫昭,他都比以前又瘦了一点,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形越来越消瘦,薄薄的丝罗被下只剩了一个浅浅的轮廓,几乎象是一个虚影,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空气中。
这种感觉令雷聿有些不安,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卫昭的手。那只手同样瘦削而苍白,原本是修长有力的手指现在已瘦得只剩下突出的骨节,隔着半透明的苍白肌肤,看得见淡青色的血管。
手指冰冷,雷聿小心地握了很久,也没能使之恢复温度。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