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女的倒掉-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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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云秀便真回来了。
郑氏自然早得了信儿。
约是巳时末,办正事太晚了些,用午饭又太早了些。郑氏琢磨片刻,赶紧让人扶她到自己平日午歇的小耳房里去,躺下。
故而云秀来到郑氏处,便得了这么个回应,“这才处置完冗杂家务,夫人身上疲乏得很,才刚歇下——要不娘子在外头稍等片刻,待我进去唤醒夫人?”
若云秀懂规矩,这会儿就该说,“切勿打扰夫人。”而后效法古代孝子门外静候,或是进屋去亲自给郑氏打扇驱虫。
可惜云秀不懂规矩,“嗯,去吧。”
郑氏在屋里听到,恨不能掐那传话的蠢丫头一把——让你问!你就不能直接让她在外面等着?!
那丫鬟也有些懵,却还是假模假样的进屋去,同郑氏身旁侍婢一唱一和起来——这个说大娘子来求见夫人了。那个就表一表郑氏管家之辛劳,待产之凶险,郎君叮咛她休息之殷切……大意就是,没良心的女儿才连个觉都不让她睡安稳呢,这会儿叫醒夫人,夫人身子不舒服了谁担待?
云秀这才回味过来——哦,她回柳宅了,郑氏这是在跟她宅斗呢。
……还真是熟悉的配方呢。看来命题老师还是很照顾她的,给她安排了这么个浅显易懂的对手。
她便也不劳烦他人了。撸撸袖子,直接进屋。
丫鬟们还在唱高调呢,忽见她长驱直入,都有些懵。慌忙上前去阻拦,色厉内荏道,“夫人门前,谁敢硬闯?”
云秀:……你说呢?
她要硬闯,谁能拦得住她?丫鬟们只觉得明明都伸开手臂拦到她跟前了,可一晃神,还不知怎的她竟到她们背后了。
前赴后继,竟无人触着她一片衣角。
眼看着她大摇大摆的推门进屋了。
郑氏听外头喊叫声,简直瞠目结舌——她这是想干什么,造反吗?!堂堂世家闺秀,她还懂不懂闺阁之道,知不知孝悌礼仪啊?
正恼火着,门开了,云秀身后如过江之鲫般追着一大串丫头,如入无人之境般走了进来。
郑氏一时竟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云秀好看,好看到云岚站在她身旁就跟个烧火丫头似的。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厌恨云秀。
可这两年云岚也渐渐长开了。同柳世番一脉相承的长身玉立,更兼凤眼含情、樱唇带笑,活泼又妩媚。每每领出门去,都能给她挣回许多脸面。纵有比云岚更白的,可无人比她更肌洁肤净,更亭亭玉立,更美目盼兮,更性情喜人,更大方温婉。时日久了,郑氏真觉着云岚是长安城这一辈儿美人中尤为美貌者了。甚至隐隐希望能领到云秀跟前去,出一出过去的恶气——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不定云秀已长残了呢。
结果离别三年之后的头一面,便一盆冷水将她浇醒了。
云秀没长残。但郑氏甚至判断不出她是发挥稳定,还是更脱胎换骨了——人美到一定程度,站在她面前的人便很难对她的美貌产生实感,就和迫近了去看朝霞、明月一般。只会觉的这额头怎么能长得这么光洁、恰当?眉毛是修过了吗,何其姣好也?那就是传说中的眼横秋波,果然真能掬出水来一般,这小妖女不是在对她施媚吧……等等,睫毛也长得这么好啊。都这么近了,怎么还是挑不出丁点儿毛病来,人的肌肤真可以长得这么洁净细腻?……
乍看到她时,只觉得思维都要慢半拍,每一个细节都能把人绊住——就好看到这种程度。
比都不用比,郑氏就知道云岚必输无疑。
待被拖慢的思维终于追赶上来,郑氏便觉得焦虑、嫉妒正啃噬着理智,她怒不可遏。
——长成这副模样,是向她示威来了啊!
云秀却也一时愣住了。
她愣住的缘由就简单多了——郑氏肚子好大!啊,等下,适才丫鬟们似乎确实说过,郑氏有孕在身……郑氏这、这、这是怀孕了吗?!
——没办法,这是云秀头一次见到孕妇,还是个低下头去都看不着自己的脚的大月份孕妇。
作为一个修仙者、还是个穿越女,云秀几乎无所畏惧。可不巧,唯有孕妇除外。
虽然报错了专业,但她毕竟还是宅斗专业。在她们玄幻奇幻系,宅斗专业的学渣们常被嘲讽为打胎专业毕业,因为她们能让考场上一切内容都围绕着带球跑和打胎进行。剧情推进不下去了,怀个孕吧。高潮凑不出来了,保个胎吧。女配太嚣张了评委要发飙,赶紧让她流个产!……
终于成功的在云秀心中埋下了畏惧的种子,让她产生了很不妙的误会——孕妇=柔弱至极的潜在受害者。
……一定要轻拿轻放,小心呵护,绝不能让她产生任何和激烈沾边儿的情绪波动。这是云秀看到孕妇的第一反应。
云秀下意识的退回一步。
她对孕育生命心怀敬畏,在这份敬畏面前,郑氏是怎样的人,反在其次了。
俗气点说——郑氏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她想再斟酌斟酌,该怎么向郑氏逼问奉安观中事是否与她有关。
郑氏却丝毫没察觉到她微妙的心情,只扶着丫鬟的手迤迤然坐起来,不紧不慢的理了理鬓发和衣衫。
道,“回来了?”
云秀没做声。
郑氏当即就一拍桌子,怒道,“回来了就到我这儿来发疯,眼里还有没有孝悌之道!”
云秀没忍住冷笑出声——自始至终她所谓的父亲和继母向她索取的,都只是愚孝罢了。她倒是懂,可还真不放在眼里。何况,就算按这个世界的算法,“孝悌”二字也扣不到她头上。三年前她就出家了,正是所谓“无君无父”之人。
但她稍有些担忧,万一自己顶嘴,郑氏一激动,“动了胎气”怎么办?
“你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郑氏见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上火,“等你父亲回来,让他亲自同你说吧!”
云秀松了口气,道,“……也好。”
郑氏头都气炸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管不了你了?!”
她声音高得都有些变嗓,恰丫鬟端了参茶来给她,她一把挥开,茶盏滚落在地,泼了满屋热水。
云秀自认为也没惹她,便不确定她是真生气还是作态,只能提醒,“别激动,气血上涌,会影响胎儿供血。”想了想还是不要在孕妇面前提流产二字,便道,“对孩子不好。”
郑氏只觉她是故意讽刺,越发恼火。腹中孩子偏在此刻踢了她一脚。郑氏吓了一跳,赶紧听话的深吸一口气,抚抚胸口平复心情。
云秀见她这番模样,心情便又有些微妙。
——公允的想,这会儿郑氏恐怕真没精力策划奉安观的事,毕竟天大地大没有保胎事大。若要策划作案,旁的不说,她起码得有门路联络外头的歹人。还得谋划退路,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得消耗多少心力。
何况,以郑氏拿捏她的火候来看——在郑氏心里,对付区区一个她,大约还用不着□□。
恐怕是她想多了。
“那您好好休息吧。”想明白了,云秀便道,“我走了。”
郑氏才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了,“你去哪里?!”
云秀啼笑皆非,“这便不劳您费心了。”
郑氏想到的却是——云秀她二姨是太子之母的闺中密友,云秀她大舅是天子的亲信近卫。恰这两家都没个年纪合适的女孩儿能向皇家献媚攀亲。云秀若去投奔他们,再顶着宰相女儿的头衔,可不妥妥的要结一门好亲吗?
忙道,“站住!你一个闺阁女儿,能去哪里?敢去哪里?奉安观里的丑事你忘了吗?不连累姊妹们的闺誉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云秀停住了脚步,半垂着睫毛,回头看向了郑氏。
“奉安观里没发生什么丑事。”她平静的说。
郑氏只觉被她目光摄住一般,羞恼、愤怒一时竟都被压下了。喉咙干而紧,连反讽的话都说不出来。
便听外头丫鬟焦急的声音,“二娘子,您别跑啊!夫人在会客!”
“知道,是姐姐回来了呗——我就是来看姐姐的。”
便听轻快的脚步声,云岚提着裙子推门进来。她穿得宽松,行走带风。令人先觉迎面扑来一袭重重叠叠的晒得温暖柔软的明艳织物,而后才是一张红扑扑的干净笑脸。
云秀和郑氏赶忙各自回过头去打理表情,做出一本正经的和睦模样。
“阿娘,阿姐。”云岚笑盈盈的打完招呼,便来牵云秀的手,“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哦,嗯……我就来站一站。”云秀没料到那个总跟在她屁股后面转,随便一句话就蠢直得让人气不成答不成的小丫头,居然长大成这么明媚窈窕的姑娘。一时还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她。若说亲密,她们好像也没多亲密。可要说生疏……她还真有些当姐姐的心态。
云岚难得竟敏锐起来,听云秀这么说,再看看郑氏的表情,便猜到她阿娘又找云秀麻烦了。
见云秀转身要走,忙抱住她的胳膊,“至少见一见云晴啊——上一次在火场里,云晴被烟熏晕过去了。阿姐救她,她都还没道谢。”
郑氏又着急起来,忙呵斥,“你胡说什么?”
云秀却忘了还有这一茬,看了看郑氏,忽就笑起来,“道谢就不必了。”便缓缓道,“我还有件衣服没拿回来。虽说已用不上了,可毕竟是我穿过的,留在旁人手中不大好。”
云岚肩膀缓缓松懈下来……当日她说是云秀救她。可不论郑氏还是她身旁僮仆近侍,乃至后来结交的朋友、师长,在听她诉说后都斥为无稽之谈。她便也渐渐疑惑起来,暗暗的想,莫非那夜记忆真的是她被烟熏糊涂了产生的幻觉?
可是明明确实有那两件衣服,明明当日被云秀抱在怀中时,她确实嗅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清香啊。
直到此刻,她听云秀亲口答复。她心中惊喜一时却表达不出,只喜悦染上眉梢唇角,眼中盈光荡漾。
随即又想到——啊呀,那件衣服被她阿娘献给天子了!
她便又乖巧的眨了眨眼睛。
云秀失笑道,“逗你顽的。”她便轻巧的脱身出来。
想离别前给云岚留句像模像样的话,想了想却又没什么可说的——看这丫头长得这么好,便知道她爹疼娘爱,柳世番大约曾耐心教导过她,郑氏也没向她灌输什么鬼蜮心思。就算是有一对如此一言难尽的父母,她也还是得到了应有的教养和关爱。想想似乎反而也很令人羡慕。
云秀便只笑着一招手,“好好读书。等你及笄,我再送你一套更好的。”
转身便离开了。
郑氏瞪着云岚。
云岚却还想挽留云秀,“起码见一见阿爹再走啊,阿姐——”
郑氏这才回味过来,忙起身呵斥丫鬟,“拦住她,拦住她!反了天了这是!传出去让外人怎么想,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拦住她!”
云秀还是个丫头片子时,照样在她重重监视下翻墙逃跑。何况现在?
待郑氏扶着丫鬟的手追出门去,只见满院子不知所措的仆役。云秀早已不知所踪了。
郑氏怔愣愣的站在,还要再安排人手去追,云岚便笑着上前阻拦,“别追了。阿姐想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
第87章 未妨惆怅(五)
正当秋高气爽的时候,长安天空碧蓝一色,万里无云。沿街道沟渠两侧银杏洒金、槭枫飘红,斑驳绚烂更胜春日。
恰有小贩挑担叫卖,云秀便上前去蹲下翻看。见有饴糖,便买了一包。又挑了两支泥猴,一只泥哨风车。
那泥哨风车巧趣得很,不但能迎风转起来,还带响哨儿。
云秀便含着饴糖,将泥猴别在衣带间,抓着风车边走便挥动,自娱自乐的玩耍。
玩耍得累了,见已临近延兴门了,便御风而起。
那风车咕噜噜的吹着响哨儿随她高高的腾上天空,底下万众纷纷抬头张望——却直到哨声由响到远再也听不见了,依旧没寻到人影。
云秀踏风升至高处,化出朵云头来,半盘腿坐下。一边吃着饴糖,一边玩风车和泥猴。
这些东西虽然有趣,却也不过是哄孩子玩耍的粗劣玩意儿罢了。她摆弄了一会儿,便觉着无趣起来。心想,纵然自己年幼时父母慈爱,是个跟云岚一样圆满的寻常女孩儿,到头来也不过在玩这种玩意儿……似乎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她便将东西收起,催动云头,心境澄明的往蒲州急行。
——柳家的事便随它去吧。以郑氏之巧言令色,定然有办法向柳世番解释她的去处。以柳世番之薄情寡义,也定然有办法让郑氏的解释能自圆其说。至于奉安观,只消咬定了她人已被柳家接走了,便无人能问罪她们什么。
从此刻起,她便自由了。
可惜她的“逍遥”,就只持续了一会儿。
临近奉安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