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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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在所有这类人当中,他这个人最没有道德观念,腐化堕落已经达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我有相当充分的根据认为,不幸如此深深爱上他的玛尔法·彼特罗芙娜,八年前替他还债、把他从狱中赎出来的玛尔法·彼特罗芙娜,还在另一件事情上帮助过他:全靠她多方奔走,并不惜作出牺牲,才把一件刑事案从一开始就压了下去,这是一件非常残暴,而且十分离奇的凶杀案,为了这件凶杀案,他很可能,很有可能给流放到西伯利亚去。
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哎哟,上帝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惊呼。拉斯科利尼科夫全神贯注地听着。
“您说,您有可靠的根据,这是真的吗?”杜尼娅严峻而庄重地问。
“我说的只是我亲自从已故的玛尔法·彼特罗芙娜那里听说的,是她秘密告诉我的。必须指出,从法律观点来看,这个案件是十分可疑的。从前这儿有个姓列斯莉赫的外国女人,好像现在她还住在这儿,是个放小额高利贷的女人,还做别的生意。好久以来斯维德里盖洛夫先生就和这个女人有某种十分亲密而又神秘的关系。她家里住着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好像是她侄女,一个又聋又哑的十五岁的小姑娘,甚至只有十四岁;这个列斯莉赫非常恨她,为了每一小块面包都要责骂她;甚至惨无人道地毒打她。有一次发现她在顶楼上吊死了。法院判定她是自杀。经过通常的程序,这个案子就这样了结了,但是后来有人告密,说这个孩子……遭受过斯维德里盖洛夫残暴的凌辱。诚然,这一切都很可疑,告密的是另一个臭名昭著的德国女人,她的话没人相信;由于玛尔法·彼特罗芙娜多方奔走,还花了些钱,实际上告密没有受理;仅仅被当作流言蜚语。然而这个流言是意味深长的。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您当然也听说过一个叫菲利普的人的事吧,他是六年前,还在农奴制时期给活活折磨死的。”
“我听到的恰恰相反,说这个菲利普是自缢身亡的。”
“的确是这样,不过是被迫的,或者不如说,是斯维德里盖洛夫先生经常不断地迫害和处罚才使他遭到了横死。”
“这我不知道,”杜尼娅冷冷地回答,“我只听到过一个很奇怪的故事,说这个菲利普是个害忧郁症的人,是个家庭哲学家,人们都说,他‘看书看得太多,把脑子看糊涂了’,说他上吊多半是由于受到斯维德里盖洛夫先生的嘲笑,而不是由于受到他的鞭打。当着我的面,他待仆人都很好,仆人们甚至都喜欢他,虽说确实也都把菲利普的死归罪于他。”
“我看得出来,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您突然开始倾向于为他辩解了,”卢任撇着嘴说,嘴角上露出具有双重含意的微笑。“的确,他是个很狡猾的人,对女人也很有魅力,死得这么奇怪的玛尔法·彼特罗芙娜就是一个可悲的例子。鉴于他无疑又有什么新的企图,我只不过想对您和令堂提出自己的忠告而已。至于说到我,我坚信,这个人无疑又会给送进债户拘留所去。玛尔法·彼特罗芙娜考虑到孩子们的利益,永远不会,也绝对不会有把任何财产留给他的意思,即使给他留下了点儿什么,也只是最必需的、不值钱的、仅供他暂时使用的东西,像他那样挥霍惯了的人,连一年也不够用的。”
“彼得·彼特罗维奇,我请求您,”杜尼娅说,“别再谈斯维德里盖洛夫先生的事了。这让我感到厌倦。”
“他刚才去过我那儿,”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说,第一次打破了沉默。
他的话震惊了四座,大家都高声惊呼,转过脸来看着他。
就连彼得·彼特罗维奇也激动不安起来。
“一个半钟头以前,在我睡觉的时候,他进来了,叫醒了我,作了自我介绍,”拉斯科利尼科夫接着说下去。“他相当随便,相当快乐,满怀希望,想跟我交朋友。顺带说一声,杜尼娅,他一再请求,要跟你见面,还要我从中帮忙。他对你有个建议;建议的内容,他已经告诉了我。此外他还肯定地对我说,玛尔法·彼特罗芙娜在死前一个星期立下遗嘱,要送给你三千卢布,而且在最短期间内你就可以得到这笔钱了。”
“谢天谢地!”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说,并且画了个十字。“为她祈祷吧,杜尼娅,为她祈祷吧!”
“这的确是真的,”卢任脱口而出。
“嗯—嗯,后来呢?”杜涅奇卡催促说。
“后来他说,他自己并不富有,所有田产都留给他的孩子们了,现在他们住在姨母那里。后来还说,他就住在离我那儿不远的一个地方,可到底是哪里?我不知道,我没回……”
“不过他向杜尼娅提出的是什么,是什么建议呢?”十分惊慌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问。“他对你说了吗?”
“是的,说了。”
“是什么呢?”
“以后再说,”拉斯科利尼科夫不作声了,开始喝他的茶。
彼得·彼特罗维奇掏出表来,看了看。
“我有点儿事,必须去办,那么就不妨碍你们了,”他补上一句,那神情稍有点儿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您别走,彼得·彼特罗维奇,”杜尼娅说,“您不是想在这儿度过一个晚上吗。况且您信上还说,有件事情想要和妈妈说清楚呢。”
“的确是这样,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彼得·彼特罗维奇威严地说,又坐到椅子上,不过一直还把帽子拿在手里,“我的确想和您,也和尊敬的令堂说清楚,我要谈的甚至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不过正像令兄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明斯维德里盖洛夫先生的建议一样,所以我不愿,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来谈这些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何况我那个主要的和恳切的请求未能得到遵守……”
卢任作出一副痛心的样子,意味深长地不作声了。
“您要求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哥哥不要在场,只不过因为我坚持,这个要求才没有照办,”杜尼娅说。“您在信上说,您受了我哥哥的侮辱;我认为这需要立刻解释清楚,你们应该言归于好。如果罗佳当真侮辱了您,他理应而且将会向您道歉。”
彼得·彼特罗维奇立刻变得态度傲慢起来。
“有一些侮辱,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即使想要忘记,也是忘不了的。一切都有个界限,越过这个界限是危险的;因为一旦越过,就不可能再退回去了。”
“我对您说的,其实并不是指的这个,彼得·彼特罗维奇,”杜尼娅稍有点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您要明白,现在,您的未来完全取决于这一切能不能尽快解释清楚和顺利解决。我从一开始就十分坦率地说,对这件事我不能有别的看法,如果您对我哪怕多少有一点儿珍惜的意思,那么即使很难,这件事也必须在今天结束。我对您再说一遍,如果我哥哥错了,他会向您道歉的。”
“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您这样提出问题,使我感到惊讶,”卢任越来越恼怒了。“我珍惜您,也可以说我热爱您,但同时也完全,完全可以不喜欢府上的某一个成员。我希望有幸和您结为百年之好,但是不能同时接受我不同意的义务……”
“唉,请不要斤斤计较,抱怨不休了,彼得·彼特罗维奇,”杜尼娅很动感情地打断了他,“我一向认为,也希望能把您看作一个聪明和高尚的人,请您不要破坏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吧。我已经郑重地应允了您的求婚,我是您的未婚妻;这件事您就信托给我吧,请您相信,我一定能作出不偏不倚的判断。我自愿充当评判人,不但对您,对我哥哥也同样是一件出乎意外的事。接到您的信以后,我邀请他今天一定来参加我们的会见,当时并没有向他透露过我心中的想法。您要明白,如果你们不能言归于好,那么我就必须在你们之间作出抉择:要么选择您,要么选择他。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您,问题都是这样提出来的。我不愿,也不应作出错误的选择。为了您,我不得不和哥哥决裂;为了哥哥,我不得不和您决裂。现在我想知道,也必然能够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哥哥?而对您来说,问题是:您是不是重视我,珍惜我,您是不是我的丈夫?”
“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卢任说,感到不快而且惊讶,“对我来说,您的话实在太重要了,鉴于您我的关系中我有幸所处的地位,说得严重些,这些话甚至是对我的侮辱。至于您那含有侮辱性的、奇怪的对比,竟把我和一个……傲慢的青年人相提并论,这我就不去说它了,您说了这些话,也就是表示,您有可能破坏对我的诺言。您说:‘要么选择您,要么选择他’,可见您是想用这些话向我表示,对于您来说,我是多么无足轻重……由于我们之间业已存在的关系和……
义务,这是我不能容许的”。
“怎么!”杜尼娅脸突然红了,“我们您的利益看得与我生命中至今所珍贵的一切同样重要,看得与直到现在构成我整个生命的一切同样重要,可您却突然觉得受到了侮辱,认为我贬低了您!”
拉斯科利尼科夫一声不响,讥讽地微微一笑,拉祖米欣不由得颤栗了一下;但是彼得·彼特罗维奇不接受杜尼娅的反驳;恰恰相反,他越说越气,他的每一句话也越来越惹人厌烦了,就好像他对这场争论发生了兴趣似的。
“对未来的生活伴侣、对丈夫的爱,应当高于对兄弟的爱,”他以教训的口吻说,“无论如何我不能和他处于同等地位……虽然不久前我曾坚持,有令兄在场,我不愿,也不能说明我来的目的,但是有一个对我十分重要、而且带有侮辱性的问题,现在我想请尊敬的令堂就此作出必要的解释。令郎,”他对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说,“昨天当着拉苏德金先生的面(或者……好像是这样吧?对不起,我忘记了您贵姓,”他客气地向拉祖米欣点点头),侮辱我,曲解了那次喝咖啡的时候我和您私下里谈话的意思,当时我是说,与一个经受过生活苦难的贫穷姑娘结婚,照我看,就夫妻关系来说,比与一个过惯富裕生活的姑娘结婚较为有益,因为这在道义上更为有利。令郎却蓄意夸大这句话的含意,把它夸张到了荒谬的程度,责备我用心险恶,而照我看,他所依据的就是您给他的那封信。如果您,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能够说服我放弃这个不好的想法,使我完全放心,我将认为自己是很幸福的。请您告诉我,在您给罗季昂·罗曼诺维奇的信里,您究竟是用什么词汇来转述我那句话的?”
“我记不得了,”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感到不知所措了,“我是照我所理解的那样转告他的。我不知道罗佳是怎么对您说的……也许,是他把什么话夸大了。”
“没有您授意,他不可能夸大。”
“彼得·彼特罗维奇,”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庄重地说,“现在我们在这里,这就足以证明,我和杜尼娅并没有把您的话想到很坏的方面去。”
“说得好,妈妈!”杜尼娅赞同地说。
“这么说,这也怪我了!”卢任委屈地说。
“您瞧,彼得·彼特罗维奇,您一直在怪罪罗季昂,可是不久前您在信上说到他的那些话,也不是实情,”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鼓起勇气,补充说。
“我不记得在信上写过任何不是实情的话。”
“您在信上说,”拉斯科利尼科夫很不客气地说,并没朝卢任转过脸去,“我昨天不是把钱送给了被马踩死的那个人的寡妇,——事实的确是这样,——而是把钱送给了他的女儿(在昨天以前我从来没见过她)。您写这些,是想让我和亲人发生争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您还用卑鄙的语言补上一句,谈论一个您不认识的少女的品德。这一切都是诽谤和下流的行为。”
“请原谅,先生,”卢任气得发抖,回答说:“我在我的信上谈到您的品质和行为,只不过是应令妹和令堂的请求,她们请求我,把我见到您的情况以及您给我的印象都写信告诉她们。至于您提出来的、我信上写的那些话,您哪怕能找出一句不符合事实吗,也就是说,您没有浪费饯,而且在那个家庭里,虽说是不幸的家庭里,找不出一个不体面的人吗?”
“可是照我看,您,连同您的全部体面,也抵不上您诋毁的这个不幸的姑娘的一个小指头。”
“那么,您决定要让她与令堂和令妹交往吗?”
“我已经这样做了,如果您想知道的话。今天我已经让她与妈妈和杜尼娅坐在一起了。”
“罗佳!”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突然喊了一声。
杜涅奇卡脸红了;拉祖米欣皱了皱眉。卢任讥讽而又高傲地微微一笑。
“您自己也看到了,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他说,“这有可能和解吗?现在我希望,这件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