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芳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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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必。”听徐妈妈这一说,程七太爷才松了口气,她却又道,“我家丫头马上就要回府了,等不及你的药酒,果然有心,折现给她吧。我们家也不讹你这点钱,你瞧着该赔多少就是多少。”
还,还要赔钱?程七太爷一阵肉痛。
可摸摸身上,一共才几个铜板,这够什么的?
到底还是有个本家亲戚看不过眼,也怕丢了上溪村的脸,取了准备过节的半吊钱,塞给他道,“算是借你的。”
但有借就得还啊!可当着这么多人,再给程七太爷贴十张脸皮,他也不敢赖这个账。
“行,我明儿就还你。”
咬牙把钱交给徐妈妈,徐妈妈转手给了喜鹊。然后有意无意道,“这既要赔罪,就得拿出赔罪的诚意来。别弄得明明是自个儿错了,却跟人家欠着你们似的!”
程七太爷噎得内伤,而上溪村的村民全都听明白了。
如今桑树捏在人家手里,蚕种也捏在人家手里,他们要想跟着干,就得听人家的摆布,否则你就别来。
不平吗?
当然不平。
可还要继续犟下去吗?
不能。
因为就象二奶奶说的,惹毛了她,连汤都不给你喝!那你能怎么办?
没肉的时候,汤也是好的。
再说了,带头闹事的又不是自己,如果自己好好献献殷勤,未必就不能沾着点肉边吧?
乡亲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家琢磨开了。
而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宁二奶奶在两个村里人气急剧飙升!
就算从前还有多嘴婆娘偶然拿说她的胖开个玩笑,现在就是在自己家,敢这么说也是要挨一顿好骂的。
人家那是胖吗?那是福气,是财气!有本事你也带大家种碗莲,养蚕啊?
至于宁芳这个始作俑者,反而关注度低了许多。
没法子,宁二奶奶在那场大战中表现得太剽悍,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乡亲们毫不犹豫的就倒戈了。
宁家真正做主的,必须是二奶奶!
对此,当宁芳发现的时候,那是十分的喜闻乐见。
此时,眼见事态平息,她继续去梁溪送礼过节。夏珍珍对完了碗莲银子的账,也押着一车东西,带着徐妈妈,亲自回娘家送年礼去了。这是宁四娘亲自交待的,也是盼这媳妇跟娘家修复关系,并团圆小聚。
而上溪村的孟家,此刻却冰冷沉寂。
孟保柱和媳妇双双跪在老孟床前,满面羞愧。
孟家大媳妇从厨房里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出来,也不敢进屋,就在门边找个婆婆能看到的角度,撩开门帘,悄悄招了招手。
孟大娘叹了口气,把药端了进来,送到床边,“来,老头子,起来吃药了。”
“我不吃!”孟老庄头一挥手,便把药碗打翻在地,正好泼了他儿子半身,就算冬衣厚重,也烫得孟保柱一哆嗦。
而孟老庄头还指着他大骂,“我还吃什么药啊,索性死了的好!一辈子的脸啊,一辈子的老脸都给这小子丢尽了!”
孟大娘原还想劝劝老头来着,可看自家老头都气成这样了,索性顺着他说起反话,“就是,你说咱家怎么养了这么两个混帐东西?保柱啊保柱,枉我还从小就觉得你有几分小聪明。你倒是说说,你爹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往外传的话,你是怎么就告诉你媳妇了?”
孟保柱无言以对,媳妇程菊花更是低头直哭。
孟大娘恨儿子,却更恨媳妇。听她还哭这么大声,心中真火也冒起来了。
“哭,这会子哭还有什么用?菊花啊,不是我这做婆婆的说你,你既嫁进我们老孟家来了,就是老孟家的人,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哦,你要做孝顺闺女是不是,那你回你老程家去啊。我们老孟家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娘!”看媳妇哭得更大声了,孟保柱赶紧护着,可这一护,更是火上浇油了。
好容易喘过气来的孟老庄头指着他道,“你也别叫娘,更别叫你爹。你既向着你媳妇,向着老程家,索性就跟你媳妇一起收拾了,去做老程家的上门女婿,也省得说我跟你娘要拆散你们小夫妻!你要不走,那就是存心想逼死你爹!”
跪在地上的小两口惊着了,连孟大娘也吓了一跳。
她骂儿子媳妇,是想替老头出口气,以后严加约束着媳妇也就罢了。没想到老头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这可如何是好?
第45章教训
看老伴说出要赶走儿子的话,孟大娘心疼了,忙忙劝道,“老头子你说什么胡话呢?小两口这才成亲几天啊,哪里藏得住话?保柱也实在不是有心的。就菊花你这事办得真不地道,可坑死咱家了!”
孟老庄头重又倒下,顺了顺气,“你别骂她,这事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得怪咱们儿子,更得怪我这老糊涂。只见老大跟二爷上京了,他在家里总有些气不顺,老想着亏欠了他,得弥补什么,于是就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可是保柱啊,爹跟说那事的时候,是不是也跟你说过,你老丈人不是个灵光的,你媳妇进门时日浅,恐怕心里多半还向着娘家,这事万万不可在她面前露了口风。你那时,是怎么应承我的?”
孟保柱满面羞惭,“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这会子知道错了,有什么用?话都说了,就跟泼出去的水似的,能收回来吗?横竖,往后我是没脸去见二姐儿和二奶奶了。这个庄头,我也没脸再当下去了。等二奶奶回来,只怕要来新庄头。看在这么多年的父子情份上,我劝你一句,还不如去你老丈人家。否则你就是留在这个村里,往后要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这话说得孟大娘也变了脸色,“不,不会有这么严重吧?二奶奶走前,还打发人问了你来着。”
老孟呵呵冷笑,“是啊,二奶奶走前,打发人来问了我,那是她当主子的仁义。可你们还记得自己是哪家的奴才吗?宁家的!这要是在府里,就保柱今天干的事,早给人拖出去打死了。他这是背主啊!又有哪个主子,敢把背主的奴才留在身边?”
他骂得额上青筋毕露,咳嗽连连。
而孟大娘听得连扶都忘了扶,因为她也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老头说得没错,这是宁家的田庄,庄子上的人,都是宁家的奴才。这样背主,二奶奶是好说话,若宁四娘动怒,不说把她儿子打死,卖掉都是天经地义!
“你个丧门星!给我滚,滚!”反应过来的孟大娘眼珠子都红了,瞪着媳妇,简直恨不得把她一把掐死!
……
孟家这番鸡飞狗跳,宁芳虽没亲眼看到,但也可以略略猜想一二。
而此时,已经回到梁溪宁府的她,正被宁四娘问起,“芳姐儿,你觉得这孟家,应该怎么处置?”
这一下,可把宁芳问住了。
要是从前的她,肯定觉得事情已经平息,大不了骂那孟保柱几句,这事就算完了。可是现在,她知道不能这么“妇人之仁”了。
不过,在处罚别人之前,她先做了个自我检讨。
“这事我也有责任。三舅公交待了我,蚕种的事不要往外泄,我不该为了说服老孟他们,就说了实话。其实我要说是大舅舅给的,谁还能去查呢?所以我是第一个该受罚的。”
看祖母不说对也不说错,宁芳只好继续说下去,“至于老孟,他把这事告诉他儿子是他不对,应该受罚。而他儿子又告诉了媳妇,并惹出事来,就更该受罚了。媳妇是亲,但如果为了媳妇,就不顾主子的大事,这样的奴才,是不能用的。所以,所以我想是不是给点钱,让孟家离开上溪村,咱们再换个庄头管事吧。”
宁四娘此时才点了点头,“我原以为,你只罚他们父子几个钱就完了,如今既能狠下心,把人赶走,证明你知道这事的份量,这很好。但你还不太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宁芳想不出来了,“那我究竟错在哪了?”
宁四娘先问,“养蚕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跟程家三舅公谈妥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跟他们商量?”
这还能不商量的?
宁芳整个小人儿都懵圈了,“可我,我是小孩子呀!我要不说,他们怎会信我?”
嘁!
宁四娘冷笑一声,忽地吩咐,“如意,去跟厨房说,今晚不吃饭了,我要吃面条。”
这晚饭不刚点了菜吗,怎么突然又要改吃面条?
宁芳傻傻的看着祖母身边的大丫头,如意没有半句废话的答应下来,立即去传话了。
宁四娘再看着大孙女,“你以为如意听我的话,是因为我年纪比较大吗?那如果换成徐妈妈呢?你觉得她会不会听?”
宁芳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明白了!心悦臣服低了头,“是孙女错了。”
宁四娘威严道,“你当然错了!我听说,你在学堂,还有喜鹊她们几个小丫鬟面前,倒挺懂得分寸。可在徐妈妈和老孟这样的老人面前,你怎么就不敢拿出主子的款儿来了?确实,对身边的老仆是要给些尊重体面。但你明明做的是正经事,却为何要去费劲说服他们?就算你要找人商量,也该找你娘,或是回来找祖母商量。至于奴才,他们拿着咱们家的钱,替咱们办事就好,反正亏了又不要他掏钱。照你这意思,若是老孟不同意,你那蚕就不养了?”
宁芳给数落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宁四娘却越说越生气,“弄到最后,连上溪村一个老刁奴都敢拿根拐棍指着你骂。他敢这么做,你就很该让老张上去打掉他的牙!年纪大怎么啦?是他先为老不尊,以大欺小,还以下犯上,你去跟那种人讲道理,他配么?就算道理在你这边,可他会听吗?”
宁芳给骂得无比羞愧,只得跪下了。
宁四娘略有不忍,却还是狠下心肠教训,“我知道你年纪小,乍然遇到那样的事情,难免害怕,可这却不是胆怯的理由。你堂堂一个宁家嫡出姐儿,又没做错事,是他们贪得无厌,蛮不讲理,你跟这种人还客气什么?就算怕失了身份,不愿当众吵闹,那你速速回家,让长辈替你出头就是。为何还等在那里,让人有机会对你动粗?若真让那起子老刁奴碰掉你一根头发,就算祖母回头去掀了整个上溪村,可你不也要落下一辈子笑柄?”
宁芳浑身一震,再看着苦口婆心教导自己的祖母,她是真的知道错了。
程七太爷说得好听,是个长辈,可说得难听,不过是英王府门下的奴才,她犯得着跟个奴才歪缠么?
说得好听,她是年幼无知,说得难听,人家要骂她没长脑子
第46章变故
看孙女满脸沮丧,宁四娘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忍心的把宁芳从地上拉了起来,“祖母知道,你很懂事,也一直很努力。但有时候为人处世,不光是懂事努力就够了的。你今儿也累了,先回屋去歇歇,好生琢磨下祖母的话。这几天也不必读书写字,就把你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好好的想一想。若想不明白,就来问祖母,然后再想想,往后该怎么做。”
宁芳点着小脑袋,一时之间,连去看弟弟妹妹的心情都没有了。回了房便倒在床上,摊成个小小的大字,脑子里止不住回想着祖母的话。
她其实,已经开始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她以为,自己这个千金小姐已经“学”到点皮毛。但骨子里,她其实还是后世那个小户人家里的夏玉芳。
所以就算她表面再努力上进,但仍不觉得自己是有权威的。所以在面对老孟和徐妈妈他们时,难免底气不足,还会不自觉的在意他们的意见。
但事实上,她根本不必这么做!
象程岳,他把整个上溪村的山头交给她一个外人打理,难道还要跟全村人商量吗?他甚至连自家人都不说,只觉得这事可以做,就果断去做了。
反观自己,却前怕狼后怕虎的。
一开始还担心下溪村富了,上溪村怎么办。现在想想,简直是个笑话!
她就算拿了大把银子去上溪村洒,那些村民又会感激她几日呢?远的不说,看他们怎么对程三不就知道了?
程三说得对,人心是个无底洞。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
就象身边的小喜鹊,要是天天赏她一双鞋,她还会高兴吗?若哪日不赏,恐怕才要心生怨言呢!
关于如何当好一个千金小姐,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可不能因为一点小小进步,就沾沾自得。
不过这么一想,宁芳就越发敬佩起宁四娘来。
这可是一个从十几岁开始,就顶门立户的女子!
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兄弟,没有姐妹,却硬是从关系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