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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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也就因为这个原因,拍卖行秋季的那一次拍卖拍品乏善可陈。除了寥寥几名石咏以前有过联系的古董商人透露了委托拍卖的意向之外,拍品并无其他来源。
石咏曾想过,与其这样,倒不如暂缓一缓,等到进了腊月,太后周年烧过,市场活跃的时候再办一季。所以后世的拍卖会大多是春拍与秋拍,他现在的则是冬拍与夏拍。
结果这时来了其他机会,十六阿哥兴高采烈地问石咏:“你说咱们不拍古董物件儿,拍些别的行不行?”
石咏点头:“当然行!”
当初在松鹤楼那一场,十三阿哥卖出的那几万件几万件的玻璃器皿,其实就不是单件古董,甚至不是现货,而是一个未来的收货权。拍卖行就是这样灵活,只要所拍的物件有时常价值,且拍卖行有这公信力能确保准时交货,那么理论上是拍什么都可以的。
“敢问十六爷想到了什么好东西。”
十六阿哥四周看看,显得很是神秘:“皇阿玛将内务府名下在吉林出产的参都交给爷了。这经销权,在爷手里。爷算过今年这参的行市价,咱们拟个妥当的底价,到时候一定能拍出个好价钱。待这次拍过,内库的缺口便大致填上,咱们到了腊月里要交差的时候,就完全不愁了!”
石咏惊讶地微张了口,说不出话。
内务府各项收入之中,以茶引盐引的收入为最,其次就是各皇庄的收入,再次就是参。而参的收入不算好也不算糟糕。每年东北出产的好参,送到京中,太医院检视,会留下最好的一批,留给皇家御用,当然了,皇帝、各宫嫔妃也都会留一些,准备赏人用;余下的便由内务府发卖,卖至京中各大生药材铺、医馆药房,还有的则由皇商出面接下,往各省的大药材商那里发过去。
十六阿哥说这话,意思就是,太医院和皇家“截留”一批之后,剩下的全归十六阿哥处置。十六阿哥对拍卖很熟悉,晓得这种动辄拍出天价的法子,因此想要试一试。
石咏怔了半天,省过来,冲十六阿哥拱拱手,说:“没问题。咱们散帖子尽可以散给以前的药材商,邀他们前来百花深处,还有各处的皇商……对了,十六爷,咱们能拍的只有人参吗,还有没有一些与药材相关的,宫里用不上的,可以往民间散散。”
十六阿哥显得很兴奋,登时拍手叫好,说:“往年这些参,要卖出去那简直是一道一道地经手,内库只得那么些银子,可你知道折损在这一道道手上的有多少钱。既然这些家伙整日里削尖了脑袋要和爷争利,爷就让你争争看,看你怎么争?”
石咏听了这话更觉奇怪,因为十六阿哥寻常时候不会这样说话,这次显然是康熙将与参相关的一应事务全交给了他,令十六阿哥高兴得有些过了头。
两人随即开始商议,究竟怎么操作这次拍卖的事,石咏去联络外头的药材商人与皇商,十六阿哥则带太医去鉴别这些参的品相,一一分类划等级,统计数量。此外,十六阿哥在人参之外,还搜罗了一些乳香、没药、冰片之类名贵的药材,甚至还得了一具成年虎的骨架,打算将这些也一起拍出去。
待一切有了眉目之后,石咏便开始准备拍卖流程。拍卖行的规矩,整个拍卖的流程事先约定,有白纸黑字记录下来,并公诸于众。拍卖行的掌柜与伙计只是整个过程的执行者。石咏期望通过这种方法增加拍卖行的公信力,让世人相信,拍卖行是一个无论对买家还是卖家,都一视同仁,认真履行规定的机构。
这天石咏独自一人在东厢里准备拍卖的各种文书,不知想到什么,偶尔会露出微笑。蹲在他案头的一捧雪当即发问:“石咏,你咋这么高兴?”
石咏一展眉笑道:“没啥,就是公事上头比较顺利。”
他也真觉得这一次的事格外顺利,因此停顿了一下,说:“还真从没这么顺利过!”
一捧雪立即又“嘿嘿”地笑起来。
背后架上搁着的红娘听了当即抱怨:“唉我说,咏哥儿好不容易差事顺利些,顺利有啥不好?”
一捧雪笑笑:“红娘姐若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过。世上最难的是“如愿”两字啊!”
石咏一听,诧异地放下笔,抬起眉,望着他桌上这件“似修起又未修起”的珍贵玉杯,却并未开口。
——世上最难得的是“如愿”二字?
石咏的确觉得,这次拍卖内务府从吉林收上来的人参,似乎有些太过一帆风顺,各项便利,都得来得太容易了。
“我倒是没想到,官场上竟还能有这样的便宜。”石咏说。
那边一捧雪“嗤”的一声笑了,说:“若说生意场上还有稍纵即逝的便宜可占,那是真的,但是官场上可从来没有便宜可占,你眼下占着便宜,许是转眼就要付出代价。”
石咏听了,登时放下笔,细想此事。
这一次康熙皇帝将内务府名下的参交给十六阿哥,通过公开拍卖的方式发售,较之以前,是一种革新。十六阿哥自己也说,原本内务府往年卖参,会有无数道经手,每道经手都会分去一层利,而这些利益都流去了什么人的腰包,这些人看了今年的情形,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早先看十六阿哥的反应,应当是康熙下了谕令,内务府精简人参的售卖环节,旁人不得与十六阿哥争利。可皇帝的一纸谕令,固然能让那些人不再伸手,但他们难道就会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顺利流进内库去么?
眼下这批参的拍卖就在眼前,时间场地早已安排好,不便更改。但石咏想想始终觉得不对,刷地一推桌面站起身,对一捧雪作了一揖,道:“多谢指点!”随后大踏步走出门。
他身后,一捧雪与红娘竟还在叽叽咕咕地不断讨论着。石咏站在东厢外心想,也多亏这一捧雪总有些悲观,遇事好往坏处想……如今这世上,不谨慎些还真是不行。
天色已经不早,十六阿哥怕是回宫去了。石咏深吸了一口秋日渐凉的空气,打算自己先行动。他立即动身,带了李寿,去了薛宅。
如今薛蟠已经带了英莲南下,薛母及宝钗和刚进京的宝琴在荣府暂住。薛家只有个二爷薛蝌暂时住着。薛蟠临走之前,曾交代过薛蝌,薛家在京里与石咏有生意上的往来,若是石咏来借薛家的管事,薛蝌但借无妨。
这薛蝌早年在南边也是一直打理祖传的生意,待人接物极为稳妥,谈吐清新,不落俗套。薛蝌也从兄长那里听说过石咏的名号,当下极爽快地借了两名能干的管事给石咏,一名老成些,另一名则很年轻,不过与李寿差不多年纪,但是说话行事里都透着精明。
石咏当即请两位管事出面,替他打听消息,如此如此。
俗语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薛家的两名管事只用了一天,就打听到了石咏要的消息。第三日,石咏来到内务府府署,坐在十六阿哥对面的时候,他甚至还掌握了一些证据。
十六阿哥长叹了一口气,苦恼地用手撑着额头,一张面孔深深埋着,甚至不愿抬起来面对石咏:“是爷想得太简单了——”
“爷何尝不知道这是动了他们口袋里的银子,可是爷只道这次卖参好歹也是为了筹钱供给西征,十四哥也是他们一伙的,他们既指着十四哥替他们卖力打仗,这参的事儿上总会放爷一马。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看来十六阿哥对于他这次触动旁人的利益,原本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他还是天真了些,将对手想得太好心,不晓得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锱铢必较的。别说长白山一年产的参了,哪怕动他们一棵参,一根参须须,他们都未必肯放过。
少时十六阿哥抬起头,一脸的心灰意赖,道:“流拍便流拍吧!回头也让皇阿玛看看,他的这些好儿子们……养着的这些蠹虫!”
听见“流拍”这个字,石咏当真满心的不是味儿。昨日薛家的管事打听出来的消息,只说是京里的大药材商早已抱团,打算在拍卖的时候拒绝出价,或是故意出极低的低价,好让这次长白山好参的拍卖“流拍”。
石咏自张罗起拍卖行的生意,就一直异常兴旺,顺风顺水,“流拍”之事,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可是待见到十六阿哥此刻的一脸颓丧,石咏当真觉得,距离“流拍”两字已然不远了。
“十六爷,你在说什么呢!”石咏突然提高了声音,对十六阿哥说,声音里掩饰不住愤怒,“您以为这一次放任‘流拍’了,旁人就能放过您么?拍卖之事不顺,头一个受攻讦的不是旁人,是您。”
一旦这次的长白山人参流拍,早先躲在暗中撺掇那些药材商抱团压价的人,就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攻讦十六阿哥,给他冠上个“无能”的帽子。康熙皇帝的态度怎么样,眼下不得而知,但是他未必会主动去护着一个“无能”的儿子。
十六阿哥被石咏这么一吼,陡然有点儿慌,眼神有点儿躲闪,道:“茂行,实在不好意思,这次是爷连累了你才对。”
石咏看着十六阿哥这副模样,实在是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双臂撑着桌面,冷然道:“十六爷您看着吧!给我十天的时间,这次的拍卖会,只要您不想流拍,咱就绝对不会让它流拍!”
待十六阿哥从震惊中抬起头,石咏早已转身,大踏步地往内务府府署外走去。
这位皇子阿哥素性不是个遇事就会退缩的怂包,但今日实是因为早先宫里王嫔受了苛待的原因,心情不佳,发发牢骚,没曾想被石咏吼了一嗓子,清醒过来:对啊,爷还真的不能坐以待毙啊!
可是他一想觉得还是不对,连忙喊:“石咏,石咏……快给爷回来!爷不认怂还不成么?”
石咏不是要求十六阿哥给他十天的工夫么?可是明明已经散了帖子,昭告天下,拍卖内务府今年人参收成的拍卖会,就在明天啊!
第246章
京城最大的生药材商行永济行的老板王开和背着手; 站在百花深处胡同口,望着这条日渐繁盛的胡同沉思。
永济行就在这附近不远; 因此王开和时不时会路过这条毫不起眼的小胡同。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 这条胡同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兴盛起来。旁人都说是因为这里住着一位“大将军王”的外宠; 也有人说是因为“百花深处”精致的园林和在这里时不时举办的拍卖会。
然而王开和作为一名邻居; 却知道这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百花深处胡同里的路面修好了,新修的那一段极为平整,无论是居民还是来访者; 都摆脱了以前“晴天一身土; 雨天一身泥”的糟糕境遇。
“哟,王老板; 您来啦!”身后有两人一起向王开和打招呼。
“钱老板; 田老板!”王开和眼光一闪,来者都是一向的竞争对手; 眼下却也都是合作的对象。
“诸位都准备好今日的拍卖了么?”王开和一面作揖为礼; 一面淡淡地笑。
钱老板砸吧砸吧嘴; 似乎觉得很可惜。但是田老板一向圆滑,当即满脸堆笑,两只眼立即找也找不见; 对王开和意味深长地说:“我等; 自然以王老板马首是瞻!”
王开和是城中最大生药材商行的老板,因此邀同行一道压价,抵制拍卖,是他发起张罗的。钱老板人如其姓; 最是爱钱,听说了这等安排自然觉得十分可惜;然而田老板惯会趋炎附势,早已表示了一切都听王开和的。
他们三人都是经营生药材铺的,此外今天赴拍卖会的还会有好些城中大药房和医馆的人。对于知名的医馆药方,参必不可少,而长白山的参,更是参中品相功效较好的,无论放到哪家都不可或缺。
然而王开和却知道,他们所有参加拍卖的人,今日是铁了心要让这场拍卖“流拍”,原本他也不懂“流拍”是什么意思,毕竟这“拍卖”是这两年才出现的新鲜事儿。后来经指点,王开和才明白就是没人出价,或者只出底价,参卖不上好价钱,好让卖家亏本儿。
当初那些人找上王开和的时候,王开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听命,但是对方一劝,王开和最终还是决定服从: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人参拍卖到底是动了谁的利,又对谁有好处。但是王开和还是不敢开罪原先那些以前总掐着他药材源头的那些人。毕竟内务府这次突然就将长白山参改成了拍卖,谁知道是偶一为之还是以后都这么改了?
万一他这次没有听命,得罪了那拨人,日后皇上对十六阿哥不满意,又将这拍卖的制度取消,那永济行以后又该从哪里买参?对方可是明确说过,如果这次他胆敢不按对方说的做,回头永济行在任何渠道拿药材的价格都会比以前翻一倍,不仅是参。
王开和看看钱田两位,叹了口气,说:“走吧!”
一行人走进百花深处拍卖行的院落。如今已是秋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