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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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就是贾琏听到消息,过来永顺胡同见石宏武。他代表的则是王氏的娘家人。
贾琏来见石宏武之前,就已经先与石咏见过一面,商议了一下,这事儿要不要请荣府的二老爷贾政出面。毕竟王夫人与王氏是一辈儿,平辈的连襟见了面比较好说话些。
但是石咏却觉得贾政说话比较文绉绉,而他家二叔石宏武却是个十足十的武人。相比之下,贾琏为人灵活会说话,同时贾琏虽是小辈,但亦是王家女婿,有些话也一样说得出口。于是石咏做主,安排贾琏拜见一回二叔石宏武。
石宏武倒是颇为惊异,没想到当年那么麻烦的王氏抬旗之事,竟然在他不在京中的这些年里,悄然解决了。而且从王家女婿的态度来看,王家似乎非常欣喜能寻回这么一个“走失”的女儿,贾家王家与石家似乎都非常亲近。
石宏武暗自想:当年他……就真的这么无能么?
待贾琏走后,石宏武想了想,将石咏请来,问了问旧事,想知道王家究竟是怎么答应给王氏抬旗的。石咏自然将大伯父富达礼抬出来,将当初自己怎么出面恳求,杭州织造王子腾怎么不同意,富达礼又是怎么将人劫到石家宗祠,石家怎么明面儿上威逼,暗地里又请人递话出主意,最后才安排下王氏归宗抬旗的经过,一一都说了。
石宏武听了又是愧又是悔。当年他若是经心一点儿,不要那么意气用事,而是好好绸缪,王氏固然能光明正大地抬进家门,石家也不会从永顺胡同分出去。
可如今,竟是由侄子出面,在富达礼的支持之下大费周折,将这桩旧公案给解决了。早先他却还在心底犹豫,不知是否该认回本宗,这实在是令石宏武羞愧不已。
石宏武无语了一阵,又问起永顺胡同石家的宅子。永顺胡同这一带大多是赐第,想买也买不来的。石宏武便问是不是大堂兄富达礼张罗给家人落脚的宅子——这份人情太大,他没法儿不还。
可是听说这竟是圣上赐下来给兄长的赐第,而且石宏文身后还有追封,石大娘身上还有诰命……听到这里,石宏武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的:如今石家就是这样,长房虽是孤儿寡母,却已经影影约约显出兴盛之势;而自己这一房一直以来都是受长房照拂……自己竟总还想着回川中去,一点儿也不想留在京中照料妻儿。
他在这头出神,心里唏嘘,在对面冷眼观察的石咏也是一样。石咏已经意识到二叔与二婶之间,恐怕裂痕已深,两人并非真的在以寻常夫妻的身份相处,只是双方都必须要顾忌着对方身后的各派利益,和对方的各种颜面。
这般夫不是夫,妻不是妻,父不是父,子不是子的局面,究竟是什么人造成的?石咏真的有点儿盼着能有机会见见那位年羹尧,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石宏武回家,大约唯一的好处就是,王氏不用再穿孝守寡。石大娘有织金所的支持,自然是给王氏张罗了好料子,裁了两身新衣,又特地上银楼去打了两件好首饰,将王氏打扮起来。
王氏年纪不算大,以前这么多年,一直在石大娘的照顾之下生活,并未太过操劳,保养得不错,此时打扮起来,端的是美貌动人。
石宏武见到王氏这副样子,难免触动,记起过往,唤起些旧情。可是记起他当初就是被这副姣容所打动,才做下一桩桩错事的,此时却也难免心里发涩。
好在这一切,一过正月十五就要结束了。石宏武身上背负着使命,一过完灯节,就必须快马南下入川,去见他的上司年羹尧,并且去见他在川中的妻子儿女,试图解释他所身处的这种无比尴尬的境地,并寻求一个解决之道。
这天石宏武离京,石咏带着石喻,跟着大伯富达礼与二伯庆德,一起到永定门外相送。
富达礼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石宏武的肩膀,要他一路上多加小心,入川之后,即便是不能马上谋求回京,至少也多给家里写上几封信。
而庆德却絮絮叨叨地拉着弟弟的手,炫耀起自己的“好运气”,仿佛马上他就将有十四阿哥照拂,就要升官发财了。
石宏武礼节上地恭贺了一下庆德,并且随口答应到侄女儿出阁的时候给随上一份礼,却被庆德拒绝了。庆德不惦记别的,就惦记着石咏替他准备的那份“好礼”,回头要是石宏武出面随礼,没准儿石咏就不送了。庆德不稀罕川中来的那些土仪,所以这会儿当着石宏武的面,没口子地将他家大侄子石咏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最后拍拍兄弟的肩膀:“四弟,你那府里的事儿,就都叫咏哥儿来操持就是了!咏哥儿办事,我放心!”
石宏武:……谢谢!
石咏则有些担心地望着弟弟石喻。
这几天因为他亲爹归来的事儿,石喻的性子简直是肉眼可见地沉静下去,似乎这孩子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只是这份沉静实在是叫人心疼,石咏有时真想把他抱起来,扔到马上,带着他在京城郊外驰骋,听他高声欢笑。他满心盼着石喻还是那个什么烦恼都不懂得的孩子。
可是石喻却因为家中的这一项变故,在这短短几天里就变了个人。
石咏见到富达礼与庆德都已经与石宏武话别,当即带着石喻上前,冲二叔拱手,说:“二叔,此去蜀中,请多加保重!家里诸事请放心,有小侄在呢!”
石喻也学着兄长的样子上前,冲石宏武躬身行礼,道:“请父亲保重。家里有儿子在呢!”
石宏武看着自己这个脸上微现几分倔强的儿子,略微有些无语。
石喻只管称呼他为“父亲”,从来没有称呼过“爹”这个字,听起来要多生分有多生分。石宏武心里相当不痛快。
可是想到他此前从未尽过教养的义务,这个儿子完全是由王氏在长房母子两人的帮助之下拉扯大的。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石宏武无语了片刻,望着儿子说:“喻哥儿,你在京中,要好生听大伯父二伯父的话,要好生听兄长的话,好生读书……”
石喻听见父亲提起“读书”二字,嘴角便朝起抬了抬,似笑非笑,望着地面。
石宏武又是一阵羞愧。
关于这“读书”,石家还出过一桩公案。
石宏武向王氏摊牌了他在川中还有一房妻室之后,终于花了点儿时间过问一下石喻的学业。可是他一听说石喻拜了一名秀才为师,此刻正在椿树胡同随着夫子读书之后,石宏武就急了,当即转向坐在一旁的石咏,提高声音问:“喻哥儿为什么没在石家族学里读书?”
石咏当即在心里“呵呵”了。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特么还根本不知道有永顺胡同这门亲戚啊!
然而石咏已经历练出来,脾气甚好,心里呵呵哒的时候,脸上依旧笑嘻嘻,正准备向二叔解释,忽听石喻在一旁冒了一句:“父亲,您可知儿子读书读到哪里了吗?”
石宏武:这个……当然不知道!
石喻冲父亲仰起脸,颇不服气地道:“我与自己学塾里的同窗们比起来,比他们多读一卷书。此外,我问过在石家族学上学的堂兄弟,进学同样的年限,我比他们多读了三卷书还不止。”
石宏武迟疑地问:“可是……可是族学,上族学便没那么些抛费……”
石喻险些当场给父亲翻个大白眼儿,忍着气说:“是啊,这些年若是没有哥哥供养,儿子不过是个在胡同里乱跑瞎玩儿的野孩子,哪有这读书进学的机会?”
石宏武心想也是,可是他还是拧不过这个弯儿来,毕竟石家子弟都是在族学读书的,于是他抬头望向石咏,正看见这年轻侄儿一张笑嘻嘻的面孔。
“二叔,当初还住在红线胡同的时候,要上石家族学,确实不大方便!”石咏笑着还击。
石宏武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
他可没想到这个侄儿看上去本本分分的,说起话来这么犀利。
当年是石宏文石宏武兄弟两个搬出永顺胡同,挪去红线胡同的。他们搬出去的时候,难道就曾经考虑过孩子们上学的事儿了?如今石咏想法子给弟弟寻了合适的师父,石宏武还有什么好说的?
忆起这桩公案,石宏武即便是此刻,脸上依旧热辣辣的,十分下不来台。石咏却看似并不在意地笑道:“总之二叔放心吧,早先问过教二弟的夫子,再过个一两年,二弟就可以下场去练练手了。”轻描淡写地将石宏武的尴尬化解了去。
石宏武心里颇为感激,伸手在石咏肩头重重拍了拍,道:“好侄儿,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以你为傲!”
石咏装作谦逊,其实心里也有些发虚:石老爹在天有灵,若是发现他其实是个西贝货咋办?
时辰不早,石宏武便辞别众人,带着几个随从,匆匆往西南而行。
石咏待带弟弟回城,旁边却有人开口招呼:“茂行?石茂行?”
石咏一瞧,也是巧了,来人正是前日里见过一面的白柱。白柱见了石咏,便微笑着招呼:“听说府上有喜事,骨肉团圆,可喜可贺啊!”
石咏连忙拱手称谢,可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有点儿发苦——看起来,京中大户,别家都已经听说了他们石家的“好事儿”了,看这情形,大约自家已是被旁人当了谈资。
岂料白柱与他同病相怜,眼见着石咏苦笑连连,自己也苦笑起来,小声说:“看开点儿……”
石咏:谢谢您呐!
这时候旁边有人过来,朗声问:“这位是……”
白柱连忙三言两语将石咏的身份家世说了,又引见旁边这位年纪稍长些的文官:“这位是敝兄长,穆尔泰。”
穆尔泰过来,看看石咏,点点头,说:“……老爷子出大殡那日见过的。”
穆尔泰也很尴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老尚书马尔汉才好,叫“先父”吧,不合适,嗣子亲子之争,府里老太太那里还没有最后拿个主意出来,叫“先伯父”吧,好似自己轻而易举就放弃了,于是含糊其辞,只叫一声“老爷子”。
石咏连忙上前见礼。他身后富达礼与庆德也过来。
因为大家都是正白旗下,穆尔泰与富达礼等人也都很熟,当下寒暄一二,提及自己即将赴广东任上。富达礼当即拱手为穆尔泰送别。
而庆德与穆尔泰相见,也别有一番尴尬。
穆尔泰自己的闺女因守孝落选,指婚便砸到了庆德的闺女头上。穆尔泰其实并不关心谁顶了自己闺女的位置,但是庆德那个得意劲儿,就从言语里直透出来,就差明着道谢,谢谢你家闺女给我家挪位置。
穆尔泰一皱眉,倒觉得自家闺女可惜了那样好的品貌,却因家中白事给耽搁了。穆尔泰并不理会庆德的小人得志,但是此刻倒想起来,他应当嘱咐一下夫人,眼下虽是在孝中,不方便相看,但是双胞胎今年初冬就要出孝的,尽可以早早地先打听起来。
石咏在一旁,听伯父庆德说了一大箩筐,也觉得脸上发烧。但他终于也大致明白兆佳氏家里的情形,晓得这位穆尔泰就是双胞胎的父亲。
此刻他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回头看看,只见周围没有女眷的车驾,全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大老爷们儿,石咏心里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
他却不知道,双胞胎今日也的确出来送行了,只是却不是在永定门外,而是在通州码头,送她们的小姨继母南下去。
第176章
永定门那里; 穆尔泰一行轻车简从,骑快马南下。通州码头这边; 穆尔泰夫人安佳氏一行; 则沿水路向南; 从吴淞口出海; 从海上一路南下广州。
玉姐儿与英姐儿两个,既是侄女又是继女,这日便乘着老尚书府的车驾一起出门; 到通州码头来为安佳氏和两个弟弟送行。
这一行人前一日就到了通州; 在驿站住了一宿,早间众人起身用早点的时候; 正巧遇上了隔壁湖广总督陈诜的夫人; 安佳氏原本曾见过一面的,少不得将两双儿女一起唤出来拜见陈夫人。
陈夫人见了双胞胎; 少不了惊讶:“妹妹; 看着你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没想到膝下竟有这样一对千金了。”
双胞胎长相肖母,因此与小姨也很相像。站在一处,外人难免将双胞胎误认做是安佳氏的亲生女儿。可是如今安佳氏确实只有二十四岁; 旁人一旦怀疑起她的年岁; 安佳氏心里便不舒服,但也无法,只得缓缓将这双胞胎的身世讲出来。
陈夫人便扭着头望着安佳氏,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安佳氏知道她在想什么:哦; 原来是个继室。
安佳氏比穆尔泰年轻不少,老夫少妻,夫妻之间有时便说不到一处去,令安佳氏心里颇不爽快。安佳氏在外交际的时候,旁的夫人太太们大多因为穆尔泰的身份官位而对安佳氏礼敬三分,可安佳氏却总能觉出她们偶尔神情有异,晓得她们会因为自己是继室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