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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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想到这里,已经来不及向唐英多解释:“拜托,替我向十六爷说一声。”
他一转身就往外跑,唐英在他背后“嗯”了一声。石咏便借了上驷院主事的一匹马,上马疾奔,先去了金鱼胡同。在那里,十三阿哥只听了“人命关天”几个字,立即就命人备马,两人一起赶赴九阿哥府上。
石咏记挂着工匠的性命,生怕迟了赶不上,一时也没记起十三阿哥的腿疾。可待到了九阿哥贝子府的府门口,十三阿哥下马的时候一个趔趄,脸上现出痛楚,石咏才省过来,十三阿哥完全是强撑着骑马过来的。
石咏心里满是歉疚,赶紧上前扶住十三阿哥。
此刻十三阿哥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却忍住了一声不吭,手一伸,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倚在石咏胳膊上。
“不知是什么风,竟将十三弟和这位石……大人给吹来了。”
九阿哥早已听说两人赶到之事,此刻立在外院相迎,口中却阴阳怪气,多少蕴着些得意。
十三阿哥听见哥哥的声音,身子一抖,随即放开石咏,自己蹬蹬蹬向前走去,来到九阿哥身前,拱手一躬,叫了声:“九哥!”
很明显,十三阿哥的自尊心格外强,绝不愿意在兄长面前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石咏跟着行礼,九阿哥张口问他们的来意,石咏立即答:“敢问九爷,贵产业之中的玻璃厂,近来有否收购市面上的砒、霜,以作为‘澄清剂’使用?”
见到石咏的急切,九阿哥一张俊脸上难得露出点儿幸灾乐祸:“怎么?爷收购砒、霜碍着你了?让你没有‘澄清剂’可用了?产不出玻璃干着急了?……”
石咏立即截住他的话:“卑职用的‘澄清剂’从来都不是砒、霜,九爷,您这是被人算计了!”
他知道这时情势紧急,所以这时候说话也直截了当,上来就捡九阿哥最不喜欢听的说,“您被人算计了!”
果然,九阿哥脸色一沉,盯着石咏说:“我焉知你这不是说谎?”
石咏很认真地说:“砒、霜入窑,能致人死命,恳请九爷告诉卑职贵府玻璃厂的所在,卑职赶着去救命!”
九阿哥听说会牵扯到人命,脸色更加难看,但觑着眼瞅瞅石咏,他又怕石咏是反过来借此机会去探听他玻璃厂的虚实,因此皱着眉头盯着石咏,没接茬儿。
石咏一看不行,再加一把火:“以砒、霜入炉可以澄清的传言,绝不是从卑职这里传出来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想挑起九爷与十三爷的误会。这虚假的传言既然能传到九爷这里,想必对方一定还有后手,能够解题发挥,对九爷不利,九爷难道要……坐以待毙么?”
九阿哥一听到这里,当然忍不住,冷哼一声对石咏身后的贝子府门房说:“备马!”
他转脸看看十三阿哥,看到对方额头上一层薄薄的虚汗,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又补了一句:“给十三爷套一驾车。”
就这样,九阿哥带着石咏先行,十三阿哥坐车跟在其后,三人一起出城,直奔九阿哥名下的玻璃厂。
石咏一到玻璃厂,在围墙外面瞥了一眼便知里面的大致不知,见浓烟滚滚从烟囱里冒出来,心知不好,下马将缰绳一丢,也不等九阿哥,直接往里冲进去。
果然见这间玻璃厂里已经点了炉窑,玻璃料也已炼化,有个工匠刚刚往的炉子里倒了一袋白花花的粉末,将袋子丢开,伸手取了一柄钢钎就要搅拌。
石咏一跺脚:“你不要命了?”
他冲上去,二话不说,伸手就将这工匠从站着的高处拽了下来,自己用衣袖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一面找到了大小足够盖住炉窑上方孔洞的一只铜盆,“砰”的一声,将孔洞盖住。
紧接着他跳下来,大声喊:“快熄了炉火,否则大家全活不成!”
刚才被拽下来的那名工匠醒过神来,当即大怒:“这一炉再烧不成,大家才都活不成呢!”
这工匠立即冲上来,猛地抱住石咏的双腿,大力一推,将他扣倒在地面上,同时大声喊:“谁,去将那铜盆揭了,回头烧不出澄清的玻璃,惹恼了九爷,谁都活不成!”
“特么那砒、霜剧毒,你们用来澄清玻璃液,这不是找死么?”石咏愤怒地大喊。
那工匠眼圈儿一红:“我们有的选吗?”
他一扭头,说:“铁牛,去拿个帕子蒙着脸,再去揭那铜盆去。”
石咏以拳捶地,心想:弄块帕子,一点儿用都没有啊!偏生他被那工匠扣住了双腿,死死地摁在地上,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名叫铁牛的工匠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看着与李寿差不多年纪,愣愣地“唉”了一声,真的去拿了块帕子,蒙住脸,在脑后打个结,然后就爬到炉窑上,伸手要揭那炉窑上扣着的铜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一声断喝:“住手!”
九阿哥、十三阿哥,并这间玻璃厂子的管事一起走进来。九阿哥黑着一张脸,旁边的管事赶紧代为出声发问:“这一炉,下了多少药?”
扣着石咏的那名工匠赶紧回答:“回爷的话,下了两斤。”
石咏在一旁气得继续捶地,心想这些人是真没脑子吗?两斤砒那个霜,烧成含砷蒸汽,连外头一间大屋子的人都够毒死了。那个十几岁的铁牛,以为在自己脸上蒙块帕子就成,有用吗?
九阿哥登时哼了一声,道:“尔等如此扭打作一团,成何体统?”
那工匠赶紧将石咏一放,让他爬起来。这玻璃厂房里地面上满是灰土,石咏身上穿着宝蓝色的常服,还是石大娘亲手给他缝的,此刻从前胸到前襟,一大片满满的灰土色。
十三阿哥跟在后面进来,见到石咏这副狼狈样子,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笑声都是有传染作用的,九阿哥听到身旁十三阿哥这样,登时也觉得石咏这小子十分滑稽,看着没有那么讨厌了,忍不住嘴角也朝上弯了弯。
石咏:……
他有这么好笑吗?
“照他说的做,熄了炉火,这一窑,爷不跟你们计较!”
九阿哥随意摇了摇手。石咏面前那名工匠登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吩咐铁牛下来,两人一起去熄炉火。
石咏再想想刚才这两人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心里也是后怕。他这会儿才知道,九阿哥其实根本没将此间工匠的性命放在心上,完全是早先自己在贝子府吼的那一句,“对方还有后手”,九阿哥才信了他的话,带他来此处的。
不过如今回想,这一招确实够毒的,谣传说是石咏放出来的话,回头这边玻璃厂死了人,九阿哥立即就跟十三阿哥和石咏这边结上仇;此外,既出了人命,九阿哥自己也难保不会灰头土脸,落得一身不是。
这一招既损了九阿哥,又挑动了九阿哥十三阿哥反目,没准儿还能顺着石咏再饶上个十六阿哥绕进去,这一招,真是毒得很那!
第138章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人精子; 这些年也都是从阴谋诡计里打着滚过来的,两人对视一眼; 都晓得是因为这“玻璃”而被人算计了。
九阿哥黑着脸盯着石咏; 寒着声音问:“真的不是你故意透出来的风?”
石咏摇摇头; 坦然与九阿哥对视:“真的不是!”
“再说了; 九爷若是想知道这做‘玻璃’用什么澄清剂,只消来一个人问一声卑职,卑职自当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的。”
九阿哥眯了眼; 心里暗骂一声:扯淡!
石咏:“可是九爷您又不问,卑职怎么知道您想问呢?”
九阿哥:……
十三阿哥在一旁听得; 连腿疾都忘了; 只管低了头,拼命掩饰嘴角的笑意。
“那你说说看; 用在窗户上的平板玻璃; 那种透明无色的; 到底该用什么澄清剂?”
九阿哥陡然将了石咏一军,心想:你小子嘴上说得漂亮,若真问起来哪里可能不推脱?
谁知石咏立即答道:“食盐!”
九阿哥一怔:这么简单?
旁边的管事和工匠都是听住了。管事见惯了巧取豪夺、曲意逢迎; 也不觉得什么; 但是工匠们都震惊不已,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容易将自家秘方告诉旁人的?
“回头你们尽管试,若是用食盐澄清不了玻璃的气泡,我就把你们买的盐都吃下去!”
石咏说得很有把握。
“不过今天这一炉肯定是不行了; 这一炉回头凉下来就是含了毒素的玻璃,一定要妥善处置,决不能随意弃置,那个……破坏环境!”
九阿哥这座玻璃厂炼出的一锅毒玻璃,处理起来极难,连石咏都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最后还是老尚书马尔汉府上的于老太医听说了,派人来将整个一锅都拉了去,说这种东西减低剂量没准儿可以入药。石咏知道于老太医一向有分寸,便由他去了。
而十三阿哥则找了个机会,私下与九阿哥恳谈,不为别的,只为玻璃上的“合作”。
九阿哥听了十三阿哥的建言,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回应。
算起来,他和十三阿哥也算是斗过好些年头了。当初二阿哥还是太子的时候,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是太子党,而他是支持八阿哥的,两派势同水火,斗了那么些年,到最后又怎么样呢?
二阿哥眼下是一副被圈到死的架势,八阿哥病成这样犹要承受丧母之痛。九阿哥再看看眼前的十三阿哥,记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十三,也实在没法儿跟眼前这个头发白了一半,走三步就要扶一扶膝盖的中年人联系在一处。
“听闻府上之前添了个格格?”九阿哥冷不丁问。
十三阿哥有些失神,着实没想到九阿哥会问他这个,便点了头。
九阿哥想:原来还是要给小格格攒嫁妆。
“这事儿,我过两天再来找十三弟,详细议一议!”九阿哥问过这句,掉脸就走。
三日之后,九阿哥拿到了他名下玻璃厂新做出的一炉玻璃器。这一炉玻璃器,正如石咏所言,用了白花花的精盐做澄清剂,做出来的玻璃果然气泡少了好多,但是毕竟没有将气泡彻底去尽。此外,那玻璃的颜色依旧是绿油油的,九阿哥心想:还好不是用来做帽子……
他知道石咏那天并没有说谎,食盐确实可以做澄清剂。但是石咏那边所掌握的制玻璃技术,远远多过他的工匠们所能想到的。若是全凭自己摸索,这玻璃还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做出来,倒不如真如十三阿哥所言,干脆双方合作一把。
他去向八阿哥打了一声招呼,八阿哥此时病已稍愈,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只微微点头说:“哥哥这里是无妨的,你若愿意,便去吧!”
九阿哥便去寻十三阿哥。这时候石咏已经将“加盟连锁”的契约条款都拟妥,由十三阿哥带着,一起与九阿哥详谈。
“你的意思,要得你指点制平板玻璃的工艺,就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九阿哥望着眼前的这一份契纸,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利弊得失。
十三阿哥与石咏给出了两个选项,一个是一次性付五千两银子,石咏这边交付技术,包教包会,但是教会了以后就再不管了,以后两边各自做各自的生意,互不干涉,互不相扰。
第二个法子则是石咏这边抽成,算是以技术入股,入五分的干股,以后有了新技术、新设备,也一样会通知九阿哥这边,帮他们一起做技术升级。毕竟以后九阿哥的玻璃厂赚得越多,石咏他们就也赚得越多。
九阿哥想了片刻,又问:“这种……加盟……”
他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过“拗口”,无奈石咏就是这么起名字的,并且一早写在了契纸上。
“……是只放给我一家还是以后别家都可以加入?”
这个问题,十三阿哥早就与石咏商量好了,当即回答:“我们每一省只选一家加盟。所以九哥在本省尽可以放心,若是直隶这边您先加盟了,那么直隶就不会再有第二家加盟的。这些都可以在契纸上写清楚,若是我们这边有违背,甘愿受罚的。”
“但若是九哥您在直隶这边加盟了一家厂子,却要管着我在广东不能再寻人合作,这就有点儿过了,九哥,您说是不是?”
十三阿哥笑着问九阿哥。
九阿哥眯缝着眼,望着石咏,看了半天,突然说:“好!直隶我许你入五分的干股,此外山东、山西、河北、江苏四省,两万两银子我三天之内送到,其他省份,爷眼下还顾不上,再说!”
石咏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心想这九阿哥果然是个贼精贼精,极会钻空子的。他只在直隶一省选择了技术入股的方式,其余四省都选定了一次性技术买断。然而都是九阿哥的产业,石咏在这边教,难道其他几省就不会跟着学么?
但是石咏知道,比起其他几省,直隶地方对玻璃产品的消费,不是数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