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的从容人生-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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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吱拉一声缓缓打开,肖明从里面探出个头,朝俩人递了个眼神。
屋里的气氛很不好,赵秉安的脸色自打邵家少爷过府就没好过。沈林攥着刚从户部二少爷那收到的消息,心情也是止不住的往下坠,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天要变了。
“乾清宫亲自出的书条,让户部年初开库之后往东宫拨款十万两,日后循例。”
“夏家长房几位少爷现在还在奔走,夏铖尚未露面,躲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但据暗卫深入探查到的消息,夏家二爷、三爷一早就开始打点行装,预计是要同夏铖一道出京,同赴河北。”
“据宫中传言,这是太子殿下念及皇后娘娘,特意去乾清宫求的恩典,说是让几位国舅戴罪立功,思报皇恩。”
赵佑等沈林一口气说完夏家的动静之后,静默了片刻,担忧的望了少主几眼,还是将自己查到的线索都讲了出来。
“去年末福建水师押送贡物入京,随后因圣旨赐恩,便一直停留在东郊渡口,待开春破冰之后再行抛锚。当日夏家的船只刚刚启航便被拦了下来,我们的人赶去之时,人已经被福建水师尽皆带走了。
渡口至今还在水师的控制下,属下的人马根本无法靠近,但暗卫借着市舶司的便利调查了东郊的物资流动,年初至今都未发现异常。不过,去年腊月二十七日,水师便散出兵马乔装打扮购进药粮,他们的人虽然极力模仿京城口音,但脚上穿的都是军方规制的皂靴,有眼力的茶铺老倌一眼便瞧个分明。”
“福建水师,由何人带队进京?”
“回主子,是福建都督府麾下经历司从五品经历卫润。”
“……五军都督府的卫良平与他有何干系?”
“卫润是卫大人的庶出四子,自成年之后便远派出京。”
卫家是原东宫党的中坚力量,卫良平的结发夫人出身太原叶氏,是东宫大皇孙的母家。卫家三子卫源是原詹事府正五品右庶子,向来以太子臂膀自居,上介詹事府被乾封帝借故遣散之后,下落不明。
赵秉安只觉得自己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冰茬,扎得他心疼心凉。太子根本就没跟他说过一句实话,原东宫党一直都在,只不过都隐没在朝廷各处,他们固守不出,却看着他一人在台上演独角戏。
事涉存亡,太子当时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采用了他假造祥瑞的策略,这虽然让东宫躲过一劫,却也把太子架在了火炉上。
太子妃这一孕怀的时机太妙了,天降祥瑞,祖荫登仙,得是什么样的命格才能拖生在这样的好时候,若是个女儿倒也罢了,要是个男胎,乾封帝都不见得会让他平安生出来。
这种时候,太子往自己头上泼盆脏水,可谓一箭四雕。
一来,借着满朝文武的嘴把成天裹乱的母家踢出京城,解了东宫的累赘。
二来,降低乾封帝心里的提防。自打魏王突然退出,朝局上的平衡便被一夕打破,诸多人马在太子与康王之间待价而沽,两位殿下的声望是一日胜过一日,尤其太子,竟被底下人炒出了“舍我其谁”的架势,简直就是往乾封帝的眼窝子里扎刀片,活腻歪了。
三来,便是把东宫宿卫的规制问题摆到明面上来解决,没有得到正式的番号,这五千人就只能窝在东宫里看家护院。夏家这丑闻的缘由为何大家心知肚明,乾封帝若不想在天下人面前落下苛待太子的名声,便只能在这五千兵马的问题上松口,现在已经拨了款项,正紧番号还会远吗。
四来,太子还是不信赵秉安的,最起码没有像他说得那般信任,河北之事当时由赵秉安一手操办,孟薛涛说是投效,可这几个月什么功名状都没见着。太子心心念念的河北粮道,也只能在孟薛涛的来信中窥见一二。凌何几家代表的陇西势力被太子实打实的攥在手里以后,他自然想派一个自己人到河北去坐镇大局,这个人不需要有经天纬地之才,只要能时时给孟薛涛提个醒就足够了。
捋清了这些思绪,赵秉安的脸色愈加苍白了三分,猛的一看,倒真像大病初愈的模样。
是他大意了,先入为主的认为东宫在按照他的计划走,差点被人家绕进圈里去。永安侯府与孟、夏两家交往过密,这恐怕一早就看在了东宫的眼里,此番,赵秉安也确实中了计,孟家的消息一传过来就乱了分寸,若非舅兄及时阻拦,永安侯府的人手就要撒出去了,若真的是这样,恐怕赵秉安在太子那里便再无前途可言。
“少主!”赵佑瞧着小主子晕晕晃晃的模样,很是担忧,赶紧上前接住了人。
“无碍,只是大梦初醒,有些惊着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赵家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打着东宫的烙印,太子继位了,永安侯府不见得能再进一步,但若太子失势了,侯府里满门老少则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赵秉安就算心里再怎么厌恶反感,他也绝不能放弃扶植太子,顶多就是抛下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日后本本分分做个纯臣。
至少在他羽翼未丰之前,他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深受帝宠的“纯臣”。
大年初八,京中一万兵马启程,浩浩荡荡的前往沉都喜迎祥瑞。同日,大病初愈的赵秉安奉诏入宫,与太子手谈。
第184章 饵
“明诚这脸色还是不佳,太医院可确诊痊愈了?”太子脸上的担忧那么真切; 一瞬间赵秉安恍惚着以为什么都没戳破; 可棋子落盘; 清脆的声音将他活生生的拉回现实。
“劳殿下挂念; 已无大碍。”瘦削脸盘衍生的锐气被眉间的一缕清愁冲散了不少,抬手间款款而坐,倒更像个人畜无害的病弱书生。
“是明诚无能,区区风寒都抵挡不住,以致延误了替殿下解忧的时机。”
“唉,此事与你有何干系,究其缘由; 还是夏家不检点。”
太子对他那个母家是极看不上眼的; 早些年在他与诚王艰难对弈的时候; 就拖过不少后腿。此次夏铖回京不足一年,更是在四九城里闹尽了笑话。不过,好在外祖他老人家睿智,借着这次的事端不仅将几位不省心的舅舅通通送了出去; 也让东宫暗度陈仓; 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河北安插了许多人手。
至于对永安侯府的试探,那不过是捎带着的一点末节,再说,明诚终究没让他失望不是吗。庞孟联姻,受益的还是东宫,明诚与孟家之间若是真有纠缠; 恐怕父皇一早就把人抓进内侍监了,哪还能如此重用永安侯府。外祖与卫源估计是潜伏的久了,看人总带有那么几分偏见。
卫家作为一早隐没的东宫党,在军中势力可谓大幅缩减,卫源因此,曾多次劝说太子加快行动,剩余几个东宫铁杆心腹,自赵秉安冒出来之后也颇多微词,东宫前段时间在朝中声势突然大燥,其中少不得他们的手笔。
太子因为这一点很不满意,越俎代庖的臣子向来不受待见,而赵秉安一向以来的鞠躬尽瘁不计得失,更是生生将过往那些“兄弟”衬出了三分心机。
想到这,太子对面前的青年更多了几分看重,破天荒亲自动手给赵秉安斟了一杯茶水。
“殿下万万不可……”既然人家有意上演“君臣相得”,那赵秉安自然也得识时务,再说这不也是他一直所求吗。
“你我之间情同手足,区区一杯茶水,难道明诚就受不得?”太子唬着脸,状似极不高兴。
“……殿下知遇之恩,明诚敢不效死!”
赵秉安匍匐在华美的殿堂之内,恭行跪拜之礼,他嘴上念着尽忠献诚之辞,心湖里却不起一丝波澜。
盛阆缵,自此之后,你为君我为臣,荣华富贵,权宰天下,这些我会从你手中一点一滴的谋夺。
卫家、夏家还有那许许多多藏在权力更迭背后自鸣得意的小人,赵秉安发誓,绝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太子身边已经很久未曾有人这么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意,一时间他都未来得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心腹爱将跪拜下去了。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来,坐!”搀起赵秉安,太子觉得纳贤若此,何愁大业不成。
稍许煽情有益增添赵秉安在太子心里的分量,但要是过了头,恐怕会适得其反。
赵秉安未再继续推辞,落落大方的接着行棋,直至末尾以一子之差败落。
黑子斩大龙,太子身上的戾气与锐气并存,赵秉安不用思量都知道其中缘故。
自打夏铖之案落定,康王便在朝上屡屡发难,对东宫几番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折子接连不断的呈进乾清宫,当今虽然不发一言,但那脸色也是日渐难看。
嫡皇孙已经移出坤宁宫,迁入乾清宫的后殿抚育,太子前些日子出入宫廷,见着已经蹒跚起身的嫡子在君父膝下承欢,却对自己这个生身父亲视而不见,心里既是愤怒也是哀凉。
东宫宿卫的番号已定,兵部久选不决,乾封帝便直接赐下了“固城”二字,听在太子耳中便又是新一轮的打击。
康王似乎摸准了圣上与太子之间的矛盾点,这几日一直在朝中鼓吹拆分东宫宿卫,转由金吾卫分兵把守。且不说,金吾乃是圣上私卫,单讲大内禁军驻守东宫,这与圈禁何异?内阁里诸位阁老皆不赞同此事,可架不住有人反反复复的提,乾封帝这几日口风已经开始模糊,面对太子一再加恩,只怕是有意调防金吾卫的。
太子要是心里没鬼,这东宫圈也就圈了,可实际上这位殿下在京中藏匿了诸多势力,若是东宫被困,那外面岂不是群龙失首,乱了套了?
康王误打误撞,在太子脖子上架了把刀,岂能不让人着恼。
赵秉安抿嘴含唇,等着内侍收拾完棋局,才面露犹豫的从袖中掏出一份书折,深呼一口气,将其郑重的呈给了太子。
太子犹疑,不知这又是什么缘故,带着一头雾水打开折子,随后许久未能抬起头来。
“此中所言皆为实情,穆勒将人偷出宫廷之后藏身于北城猫儿胡同,那里还藏匿了诸多民间良家女子,皆是他掳掠所得。
侯府侍卫已经持续盯梢半月,发现时常有康王党人进出那个地方,据里面传出的动静来看,聚众□□的可能性极大。
想来殿下也知晓,明诚母家在刑部略占一座,他们暗中排查了近几年京城的失踪人口,结果触目惊心!
底下人昨日已在乱葬岗中寻到多名女尸,仵作验证,都是遭受凌虐至死。
而那个地方,是刑部差役尾随猫儿胡同的马车寻到的。抛尸现场,有两位刑部主事与一位提刑官亲眼见证,穆家恶奴已被当场扣下,就等着殿下发落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桩弥天大案!
相较而言,夏铖所为之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算不得什么。
太子攥着折子的手都在发抖,有了这个,他就能置康王于死地!
“孽畜,简直丧心病狂!穆勒此人不除,何以向天下臣民交代!”
“然事涉宫闱,殿下还是慎重裁断。那江采女虽是身份低贱,但到底是承过雨露之人,穆勒胆大包天死不足惜,不过此事一经披露,恐怕圣上必然龙颜大怒,届时明诚深恐殿下会受到牵连。”
被儿子揭发自己被小舅子戴了绿帽子,以乾封帝那好面子的秉性不得气死,太子最好还是躲开这件事,否则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诚思虑妥帖,但此案牵涉甚广,又有何人能担首举之责?”太子一时还真想不出朝中有何人能直面康王与乾清宫的怒火,秉公处理此案的。
明诚的外家身份上倒合适,但蒋老大人算是东宫在刑部仅存的一丝势力,扳倒穆家之后说不定能更进一步,眼前将其折进去很不合算。
“首举之人至关重要,非德高望重者难成此事。”开春大祭,乾封帝刚在民间刷了一通美名,此时揭出皇子朝臣如此肮脏腐朽的一面,无异在盛家皇室脸上连扇了几巴掌。
前夏后穆,乾封帝眼得有多瞎!这绝对是天下间最大的笑柄了……
太子起身,在案几前打转,一瞬间九卿六部所有数的上号的势力在他脑中过了一便,却还是理不出头绪。
“有一个人,十分合适,但恐怕极难请他出山。”
“谁?”
“大理寺卿,袁枚!”这位老爷子出身寒门,历经三朝,是大理寺的镇山符石,若不是当年被穆朝夫阴了一把,刑部尚书这把交椅还指不定谁坐呢。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家同气连枝却又暗自较劲。袁枚早年秉性刚直,执法断案,铁面无私,政敌堆满了朝堂上下,结果牵连无辜幼子,枉死异乡。
穆朝夫当年与袁枚同属刑部侍郎一职,此案由他追查,最后案情明朗,真凶竟隐约指向前任刑部尚书吕颂。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袁吕二人最终两败俱伤。吕颂